在大学里我另一个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我的生活作风变了,变得干脆,在我们的宿舍,你很容易就能找到哪个床位是我的,不用仔细找,看床上用品的摆放就知道,八个床位,唯独我的被子还是标准的豆腐块,其他**的杯子都是软塌塌地无力地躺在床上,像刚刚进行过机械运动似的无力。
这是军训的结果,和所有大学一样,我们也必须要经过两个部分,第一是学前教育,所谓学前教育,就是把我们这些大一的新人聚集在学校的礼堂,然后,校领导在主席台上发表一番热情洋溢地讲话,无非就是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建设社会主义美好家园!另外就是介绍我校的自成立以来六十年的光荣历史,我们某某某个教授成为什么什么课题的领头人,我们某某某个教授在国际上曾经得过什么奖项,虽然这是个奖状满天飞的世界,但,好歹,这也是学校的荣誉,至高无上的荣誉,校领导们要积极地去维护。
另外就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我们的教官是一个山东汉子,姓颜,我们叫他颜教官,他是我们新兵第四连的连长,兼任我们第一排的排长,在部队,他也是排长,肩膀上扛的是一毛二,那时候他才26岁,和我现在的年纪一般大,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的高材生,他有两颗小虎牙,我甚至想用可爱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虎牙,洁白、可爱。
他教给我们的第一项技能就是整理内务,我们的被子是学校统一发放的被子,他教我们,要先用板凳,像熨斗似的,在被子上熨来熨去,弄平整,然后,再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我十分喜欢这种叠被子的方法,所以,在军训的时候,我的被子是全连叠得最好最整齐的,甚至,教官还叫其他排的学生们过来观摩、学习取经。
军训的生活艰苦而单调,我们能摸到那沉重的八一杠,但却不给我们一发子弹,我们只能过过干瘾,心里幻想着自己端着突击步在丛林里追杀敌对分子。此外,我们唯一的事情,就是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军体拳。那一个月里,学校的喇叭中没有放任何流行歌曲,你无时无刻不能听到学校大喇叭中那慷慨激昂的腔调:“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给我···”当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是听着这首歌的,回宿舍的路上,甚至会不自觉地听着这首歌走起正步。
军训里最要命的事情是紧急集合,当白天累死累活一天之后,好不容易在浴室洗澡,然后躺在床上美美地睡觉,却没曾想,到了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一声洪亮的哨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空旷的走廊里传来值日官那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紧急集合!穿好衣服鞋子!谁要敢穿着裤衩拖鞋跑出去,我今晚就让他在足球场上玩五公里越野!”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阵骚动,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教官那歇斯底里的吼声:“快!快!跑快点!敌人的导弹就要落在你们的头顶了!”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穿衣穿鞋,然后飞奔下楼,却看到了搞笑的一幕,宿舍管理员正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大裤衩狼狈不堪地站在楼道门口,或许,他也没想到这群当兵的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足球场的大灯全开,站着一排排整齐的队列,当然,在队列前面,站着不少耷拉着脑袋的人,他们穿着裤衩,拖鞋,最后的结局是我们这些穿戴整齐的人回宿舍睡觉,他们,被留下来,在铺满煤炭渣滓的地上做拳头俯卧撑,没人敢反抗,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儿,对于收拾这群小杂碎,当兵的能以一敌五。
这就是让我们感到最要命的事情,但紧接着,更加要命的事情又来了,当我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大家都脱得个干干净净上床进入梦乡,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一声洪亮的哨声又在空旷的走廊响起,又夹杂着值日官那歇斯底里的吼声:“紧急集合!~~~~~~”然后,大家又一个激灵地从睡梦中醒来,再次重复着穿衣穿鞋,快速奔跑到足球场的动作,这次紧急集合的原因是因为教官们逮住了三个躲在生活区小公园的女生,他们正在那里吃着烤鸭喝着白酒。
营长把我们给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当然,这次又少了不那些穿着裤衩和拖鞋的学生们,照旧,他们被拉到煤炭渣子上做拳头俯卧撑,同时,大家把那三个欠抽的女生在心底里问候了个遍,包括她们的十八代祖宗。
经此一役,我们回宿舍睡觉再也不敢脱衣服和裤子,洗完澡后,我们都把衣服裤子整齐地穿戴在身上,生怕再来一次措手不及,自打那次紧急集合之后,就再也没有半夜里紧急集合了,我们对此很无语。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军训结束的阅兵式上,我会被选去当护旗手,我和另外几个连的总共四个人,一人拉着校旗的一个角,从受阅的方阵面前,严肃地走过,然后站在主席台旁,营长转身向学校教务处处长敬礼,庄严地说:“处长同志,水电学院新生军训结业典礼准备完毕!请指示!”
处长用左手回礼,但猛然,他发现自己举错手了,但好在他的反应一流,立即把即将要敬礼的手换了个姿势,很潇洒地在他那光秃秃的头顶上摸了一把,然后理所当然地举起右手,敬礼。说道:“开始!”
一切的标准都像国庆大阅兵似的,一排排整齐的方阵用正步走过主席台,行注目礼,校领导们面带微笑,朝受阅学生挥手致意,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
那些拍电视剧的应该感谢我,以前,我总觉得,电视剧里面离别哭哭啼啼的场面是明星们用他们那精湛的演技给演出来的,现实生活中肯定不会有这种镜头发生,至少,我觉得没有。可是,当教官们在校门口坐上学校的大巴,将要离开的时候,我站在大巴门口,我只觉得,鼻子痒痒的,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教官给我一个拥抱,说了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好男儿,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然后转身上车,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的眼泪珠子滑落下来。
是的,教官走了,带着我们的不舍走了,可是,我却把在军训中学到的习惯留了下来,齐步走、正步走、军姿、豆腐块,直到现在,我还会在先来无事的时候,走上几下正步,甚至在跑步的时候,我摆臂,也按照跑步走的标准姿势来,我没想到,一个月的军训,却对我有如此深远的影响。
从回忆中醒来,那一年,发生了两件震惊中外的大事儿,一件,就是小布什拿着指挥棒,指挥者山姆大叔的军队,冲进了伊拉克,一时间,各个电视台都是伊拉克战争,美国大兵们,为了他们都搞不清楚的伊拉克人民的民主而战。
另一件事情,就是中国爆发了一场现代瘟疫“非典型肺炎”,一时间,谣言满天飞、板蓝根、白醋的价格疯涨,以往人头攒动的大街上,突然人迹罕至,网吧、就把、KTV纷纷被中国最神秘的有关部门下发了暂停营业的通知,我也经历了这场在我眼中看来是一场浩劫的灾难。
五一放假回校,刚走到校门,就看见一群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们在给那些回学校的学生们测量体温,我也免不了这命运。
“37度7.”一个医生从我腋下掏出体温计看了看,“低烧!保卫!”医生很干脆地叫了学校的保安,一个人高马大的保安便带着白口罩走到我身边,把我拉到了一边,然后叫来了学生处处长,处长离我足有两米远,仿佛,我现在就已经被确诊为非典一般,勒令我马上、立刻去人民医院发热门诊检查,如果身体无恙,必须要带回医院开具的证明书,才能进入学校,我很无语地转身出校门,往医院走去。
情况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乐观,在去医院的这段路上,我的体温升到了38摄氏度,于是,我立即被送进了一间全部是玻璃的隔离室,或许,这些发热门诊的医生们,这些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我心里还没打鼓,他们便已经像如临大敌一般。
一个护士用发着嗲的声音对一个男医生说:“刘医生,我今天防护服都穿了两件,手套都戴了三双呢···我好怕哦~~~”
然后那个刘医生用带着磁性的声音安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然后那个护士那双藏在防护眼镜后面的眼睛笑得成了一轮弯弯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