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傻傻地晃了晃头顶的鹿角,用翅膀拍了拍肚子上尚未熄灭的火星,这般闲适的态度实在与当前生死一线的气氛大不相符。
我注意到他全身上下的羽毛都变得粗糙厚重起来,纤维如同树皮上的沟壑,纵横阡陌。身后一人纤细修长,脸上却稚气未脱,不是斯潘更是何人。
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块的?不待我细想,又是几发火球朝林德肥重的身躯奔来。呼呼的声响仿佛在宣告要将他的脂肪变成滋养的燃料。”轰隆隆。”爆炸让鼻息所嗅处尽是燥热的空气。但他动也不动,火舌使得少量羽毛被燎黑卷曲起来,但林德轻轻地拍脱它们,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林德突然举起翅膀伸到胸前,摆出要往前推东西的姿势。黑衣人的顶上忽现一轮光洁的蓝色圆月。蓝中带紫的核心外是亮闪闪的外膜,一条细细的银线从圆月下方垂下来,尽头映照在他的头顶上。
黑衣人陡然跳开,欲往远处闪现出去。前脚刚准备走,那银线瞬间变大变粗,仿佛一根光柱。”嗞……。”路面被这光柱的能量所冲击,碎石横飞。黑衣人离那光柱最近,他赶紧用袖子遮住脸颊,闪现逃离。饶是如此,黑袍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破洞,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之前傲慢得令我生惧的气势。
“嘭、嘭、嘭。”连续几声枪响,原来是斯潘的多管攒射器开火了。虽然全部命中目标,但效果和林德那个没命中目标的法术相比可就差远了,甚至可以说对黑衣人毫无影响。
林德迈开宽大的脚板,后面跟着斯潘准备乘胜追击。”呯!”的一声,彻骨的寒气自黑衣人脚下奔流出来,遇到我们的手脚迅速凝结成几块冰坨,比铁链还坚硬。大家被限制了行动,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又一个闪现越逃越远,直到五、六十码外后身形渐渐模糊了起来。
“见鬼,这下谁也找不到他了!”我怒骂到。
“队长!”斯潘大概是想过来看看我的伤势,却忘记脚已经被冰封住,差点摔了一跤。
“咯咯咯……”林德又发出他那老母鸡一样的笑声:”我又救了你一命,老骑士。”
“你怎么知道我的绰号?”
“你的手下口风不是很严啊。”林德斜眼瞅了瞅斯潘。
“对……对不起,队长。我在路上见到驭风先生,所以聊了聊近来的情况,所以……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泄露的。”斯潘一脸紧张地望着我。
“算啦。”我摆摆手:”比我更具有讽刺性的外号今天都见过啦,这‘老骑士’嘛,还真不算什么。”
“绿龙查得如何啦?”林德松了松被冻得有些麻的脚掌,冷不丁问到。
我一惊,呆愣地看着扶我起来的斯潘,眼里写满责备。
“对……对不起。我……我听您说过德鲁伊好像有什么办法能……能和绿龙沟通,所以想看看驭风先生是不是可以解答我们的疑问。”斯潘战战兢兢地看着我,眼睛里湿润润的,怕是我说句重话这孩子就要哭出来。
“唉,算了。年轻人毕竟经验不足,慢慢锻炼吧。林德我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相信他总不会把这信息透露给部落吧。”我拍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实际上斯潘做的也没大错。一条绿龙的离奇死亡,迟早会惊动塞纳里奥议会。与其让他们自己查出来,不如我们主动给些线索,借机和这个貌似身处高层的鹌鹑拉拉关系。如果有吃人议会帮忙,完成泰拉的委托必定会少很多障碍。何况这家伙连救我两次,虽然不讨人喜欢,那仗义相助的作风倒也对我们军人豪迈的胃口。
想到此处,我便释然了,将在黎明森林里的所见所闻详细地给他说了遍,当然,隐瞒了军情七处和菲莉斯的事。不,现在应该叫她‘贵妇’了吧。林德听了我的话,用翅膀托住喙的下部,眼睛上面的羽毛微微翘了起来,这算是皱眉头吗?
“我原来就以为他们是佯攻,但没曾想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林德的语气里忧心忡忡,完全不见前几次那种调侃滑稽的味道。”好吧。”他忽然抬头看着我说:”既然你不吝啬你的情报,那我也分享些线索助你达成任务。”
我点了点头,说:”非常感谢。”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都不再问对方有关绿龙调查的更详细情况。尽管第七军团是联盟的主力兵团,但塞纳里奥议会却多多少少得保持些中立。有些事,即使是盟友也不在透露之列。我俩显然熟稔此规矩。
林德边走边说到:”长话短说,那天袭击夜色的法师留下了一个能够暴露身份的东西——他衣服被撕裂的碎布。”
“噢?”我和斯潘同时感觉到有些意外:”那能说明什么,难道衣服有特别的标记吗?”我问。
“没人会那么蠢,那和在头上写明我是某某某有何区别。”林德显得有些不屑于我的话。”不过。”他继续说到:”衣服的材料有些特别。”他将去运河裁缝店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我。
“唔。看来情况有些复杂,能穿得起这么昂贵衣服的必定不是普通人,而且只有运河裁缝店才能做。此人必定和暴风城上层有莫大关系。”我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想,自失踪的使节事件后,国王陛下难道还没吸取教训下定决心整治贵族么?
“怎……怎么会这样!”林德的失态的叫声惊醒了思考中的我,抬头一看,原来又回到我最早与黑衣人碰面的地方——那间运河边被我和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房子。
“你一惊一乍的干嘛?”我有些不满。
“运河裁缝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林德叫到。
我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便用最快的速度将如何遭遇黑衣人,女孩被杀以及之后的事统统告诉了林德。
“对的。”林德俯身捡起地上一截残肢,好像是那个无名女孩的胳膊。因为血迹干涸了,所以一些衣服的残片还留在上面。”她就是那天接待我的女孩。”林德说着,鹰脸上表情严肃,虽然还是那副禽类的面孔,那气氛却很凝重。
我们随着他走进屋子,里面焦黑一片,还能感受到烈焰灼烧过的余热。斯潘点燃了火把,光线所及之处,尽是已成灰烬的布匹和像炭一般的房屋木质结构。地上东倒西歪地散乱着店里杂物:有些能看出来的像是灯座、破的花瓶还有可能是用来装金币的盒子;有些则完全烧成了团类似浆糊的东西,混沌一片。
林德用脚踢断阻挡在通往后房门口的栅栏,焦急地冲进去。我连忙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这……这就是暴风城有名的运河裁缝店么?”
“嗯。”好简洁的回答。
“那黑衣人……”
“他在销毁证据。”
“证据?”
林德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一眼说:”既然我找到的那片碎布来自这里,那裁缝店肯定留有订做人记录。如果被查到那个记录,法师的身份就清楚了。顺藤摸瓜,突破那个组织也未尝可知。”
“哦。”我含糊地回应到。作为一名基层军官,我不清楚运河裁缝店的位置,当然也从未敢踏进这里一步——店员们那种好似扫射下等人的锐利眼光比猎人的瞄准射击还要让我如被针毡。很多时候,我都用例如军队发有全套制服啊,劫掠的战利品中也有不错的衣服啊这类借口来自欺欺人。
里屋的尽头,一具女尸躺在地上。身形倒还算完好——相对外面的那几堆碎肉来说。不过胸口被穿了个大洞,从前面能直接看到身后的墙壁。洞的边缘是被灼烧得有些发黑的肌肉组织,间隙中能看见些许淡黄色的脂肪,骨头断裂处不像一般用刀剑斩断那样锋利,倒有些像蜡烛一样略微‘融化’。
斯潘的夜视能力极好,此刻却成了他的累赘。女尸恐惧呻吟的表情和正中心拥有完美圆弧的大洞强烈地冲击着这孩子稚嫩的大脑。”哇……”他才刚转过背,腹中食物就全呕在了地上。
林德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前后屋到处乱转,翻翻这里,捣捣那边。脾气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暴躁且极不耐烦。
“记录不是被他拿走就是销毁了,没用的。”我说。
“我知道,Autamiqulaorqu!”林德忿忿地骂道。
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杂碎的脚步声,似乎有群人朝这里跑来。紧接着,是闯进房子里的声音,踢碎地上东西的声音和木板断裂的声音。最后,几个身着全套银白色君王板甲,披挂金色蓝底狮头战袍的暴风城守卫出现在我们眼前。他们的身后还堵着数个因为门口太小而进不来的士兵。
“真像暗月马戏团的小剧场。”林德说。
“对啊,暴风城和铁炉堡的守卫总会在事情都了结的时候出现。”我接话道。
“说什么那!”为首的小平头骂骂咧咧地说到:”这只鹌鹑;那个穿着过时军服的臭小子;都站好喽。还有你,老头子看什么看!”他顿了顿,似乎要调整下语言的气势,尽量义正言辞起来:”你们都在案发现场,有重大嫌疑。来人,统统给我带回去详加审问;留下来的人,注意保护好现场,看看有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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