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莉斯的话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了两三年前黄沙迷茫的希利苏斯:
“老骑士,泰拉那小子的队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塞维恩·风歌少校朝我吼到。战斗才开始了一会儿,召唤出来的卡苏姆男爵已经完全冲破了我们构成的自以为坚固无比的防线。前方重装步兵用金属盾牌组成的鱼鳞阵在深渊领主的石拳下变得比破木板还要不堪一击。每一次挥拳,我便能看到好些战友被击飞到半空,之后砸落到后方法师陈列中,造成误伤。
“少校!”我趴在沙地凹陷处躲过不知从哪飞来的石块,对老长官说:”你不是说这个像山岭巨人一样的玩意性情很温顺的么。为什么攻击力那么强!那些负责召唤的人还没来得及躲开就已经被锤成了肉饼!”
“婊子养的!鬼知道!”塞维恩少校举起盾牌搪开散落的碎石,朝法师阵喊道:”你们朝后拉开距离,准备施法!还能动的战士,跟我上!”说罢,就要朝卡苏姆男爵冲去。我条件反射似的跟上去。
“你来干什么,你也到后方准备施法!”少校双手拿着长剑和盾牌,用脚将我踢了个后滚翻。
“我是你的警卫骑士,要保证你的安全!”我不顾满口污秽的黄沙,也大吼起来。
“保证个屁!快滚到后面。虽然军人就是要随时面对死亡。但你必须记住,要保证自己生存下来,这样才能发挥你在集体里最大的功用。”说罢,全线的战士开始集结反攻。
“愿艾露恩指引我们的道路!”伴随塞维恩·风歌少校的怒吼,百余名勇士像一把锐利的尖刀,仿佛就要刺穿卡苏姆男爵那甚至比石头还要坚硬的胸膛。
“呼、呼、呼~~~~~~~”稍晚片刻,头顶上混杂着灼热气流与彻骨寒冰的魔法已经呼啸而过。我念动诅咒,让暗影吞噬这个怪物的心灵吧。
“嘭”,大地似乎都要被深渊领主巨大的脚掌所颠覆。那些围上去的战士们好像被水流冲散的蚂蚁,让一股无形的气流激荡开来。
魔法的作用也只不过让卡苏姆男爵身上的青苔掉落了些许,外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快,大家准备第二次施法!”我话音未落,地面剧烈地抖动起来。我跌入了一个沙坑,身子瞬间就被埋了一半。激烈的地震让法师们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吟唱法术。一个法师好不容易施放出了一枚火球,结果却让那怪物朝他走来。巨大的石掌像磨盘一样,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身体搓得血肉模糊。
男爵正要向惊慌失措的法师们冲来,动作忽然停顿了片刻。他厚重的脚板旁出现了一个精灵瘦长的身影,雪白的长发夹杂了许多沙粒和血污,在烈风中凄凉地飘动着。
“少校!”我使劲挣扎着从坑里跳出来。原来他的盾牌不见了,但长剑却深深地插入了卡苏姆男爵的脚踝。
“咕···呼·····”男爵发出一阵怪叫,即使不懂他在说什么,也知道他很愤怒。他转过身,疯狂地寻找少校的身影。少校就地翻身,灵巧地躲过了第一轮攻击,但剑来不及拔出来,只能赤手空拳地面对这个怪物。
第二轮魔法攻击开始了,恢复意识的施法者们尽情地倾泻他们的狂热。石头怪物没有再回头,只顾着追逐少校。”嘭!”比部落投石车还略大几分的石拳与他擦肩而过,落在沙地上。但激起的震荡波显然对他造成了影响,少校的动作开始迟缓起来。“呯!”第二拳朝他的面门砸来。即使采取了躲避措施,但还是被拳头的侧面擦到。混乱的战场中,我却仿佛听到了少校手臂骨折的清脆响音。他痛苦地躺在地上,还想靠着能动的腿挪出男爵的攻击范围。
已经太迟了,巨大的身体挡住了希利苏斯那原本就不透彻的阳光。少校身处之地被一片不详的阴影所笼罩……
“你得偿所愿了。”从塞纳里奥要塞的高塔往外看,这片不毛之地却有着凄凉的美感。
“你什么意思?我也不希望看到塞维恩·风歌少校的牺牲。”旁边的泰拉里恩死死盯着我,眼中冒火。
“从护卫骑士到少校,这支部队现在是你的了,独挡一面,威风啊。很多军官一辈子难以逾越的鸿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你克服了。”
“混蛋!”他正挥拳想要揍我,却又慢慢放了下来,表情也渐渐恢复了平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目前形势暂时还比较缓和。发泄过了记住归队,我现在是你的长官。”
“上级已经批准了我的调离申请,甲虫之墙前线更需要老兵。”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走下高塔。手中拿着卡苏姆男爵的深渊节杖,我要让它与风歌少校一起长眠于这荒瑟凄凉的希利苏斯。
“嗨!你怎么了。”有人摇了摇我的臂膀。
“啊?”我猛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菲莉斯俏丽的小脸。原来将我从回忆中唤醒的是她。思维像记忆一样被掩埋在了黄沙中,与现实相隔了好远好远,我花了些时间才慢慢恢复到发呆之前的状态。
“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战友?”菲莉斯望着我,绿莹莹的眸子中是我日渐苍老的倒影。
我也望着她,相对无言。
死一样的沉默,只隐约听到房外乌鸦诡谲的鸣叫声。“Anar‘alah~Anar‘alah~belore~Sin‘dorei~ei~ei~Shindu~fallahna~Sin‘dorei~rei~Anar‘alah~ah~Shindu~Sin‘dorei~Shindu~fallahna~Sin‘dorei~Anar‘alahbelore~(bel~lore~bel~)(Anar~alah~belore~Sin‘do~)Shindu~Sin‘dorei~Shindu~fallahna~Sin‘dorei~Anar‘alahbelore~belore~……”菲莉斯轻启红唇,歌声便像潺潺流水一样涌入了我的心灵。虽然听不懂歌词,但那凄婉哀伤的旋律徘徊在我脑海里,让人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挫折感。自从塞维恩·风歌少校死后,泰拉接任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新一任的首长。而我,尽管在安其拉之战中活了下来,却还是万年不变的老骑士。我虽然对他冷嘲热讽,心里难道没有一丝羡慕,甚或嫉妒么?如果我在嫉妒泰拉,那是否说明其实我内心深处也渴望着少校的阵亡,渴望着对部队的领导权?不,我是军人,军人怎么能够期盼长官的死亡,而且还是待我如父兄一样的风歌少校。可是,我还是军人吗?我只不过是一个拿着退休金混吃等死的废物而已。那我为什么还要接受泰拉的委托,我为什么还要对回到部队继续服役有哪怕一点点的企盼?我只不过是一个老骑士,一个历经沧桑却毫无建树的老兵,一个即将在病痛与虚弱中度过下半生的落魄退伍军人。
脑袋中交织着这些想法,使我紧皱眉头,混乱不堪。忽然一个念头冲破了胶着的思维——就这么放弃吧。
就这么放弃吧,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对联盟已经尽了义务,或许是时候归隐了。退了内务处的房子,拿上那几十个金币,闪金房价太高。那么去夜色也好,到湖畔也罢,过几年安定平稳的日子就无声无息地死去吧……
“天已经黑了吗?原来睡了这么久。”我这么想着,坐起身来。咦,不对。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夜色镇审问菲莉斯吗,怎么躺床上去了。手中燃起火焰,堆满狼籍器皿的炼金室显现在眼前。她去哪儿啦?
手往身旁一摸,空的,心里有小小的失望,原来不是那么回事。继而是紧张,不能让菲莉斯跑了,她还没告诉我那个深渊节杖是怎么回事呢。我撩开破旧的棉被,冲出屋外。
“大人,您醒了?”在南瓜田里搭帐篷的侍从说。
“那个……”
“盗贼小姐说您配置药剂太过操劳,让我们不要打扰您的休息。她去镇中心买东西啦。”
买东西?是去喝酒吧。我径直向血鸦旅馆走去。
这地方依旧是人声鼎沸、宾客盈门。那些贵族子弟兵只不过来这里不痛不痒地旅行一次,回去后还能成为”战绩”,当作升迁的资本。
壁炉旁一袭红衣的菲莉斯成为了大家的焦点:红色镶金边的发箍隐没在了酒红色的秀发中,将发丝拘束起来,露出光洁秀气的面庞;脖子上绑着红色丝带恰到好处地遮盖了尚未消退的紫斑;红色的手套将她纤细的双手裹住了一半,另一半就任其暴露在空气中;那件上衣,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达拉然卖的裹胸绷带——可以当衬衣穿在身上,只不过染成了红色,与雪白的胸脯交相辉映,煞是好看。下身的红色纱裙太过轻薄,紧致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在众人眼中若隐若现。
“这家伙,又卖弄风骚啦。在联盟的军队里这么打扮不会太‘血精灵’风格了么?虽然她本来就是个血精灵。”我想着,朝她坐的那桌走过去。
“菲莉斯女士,您的晨露酒。”原来那个叫克瑞·维沙克的圣骑士殷勤地将酒杯从柜台拿过来,递到她前面。谢谢,莫斯莱尔·凯文先生说我大病初愈,不能喝太烈性的东西,是吧。”她转过头,对我露出比牧师小姐还要纯洁烂漫的笑容。
“莫斯莱尔·凯文?对我的称呼还有够礼貌。还有这笑容,哼,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荡妇。”我不动神色地在她对面坐下——尽管那名皇家卫兵似乎恋恋不舍,但看了我一眼后还是狠狠心让出了座位。
“噢!原来维沙克先生的父亲是鲍雷斯·维沙克公爵。那您一定是个子爵啦。”在克瑞向菲莉斯耳语一阵后,她便惊呼起来。这倒弄着克瑞有些尴尬,他强作笑容说到:”不……不用那么大声啦。我不太喜欢在军队里谈父亲的事。”
“那您怎么又愿意告诉我呢?”菲莉斯微弯嘴角,露出坏坏的笑容,在戏弄我的时候也显现过一次。克瑞被忽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拿着酒杯一个劲的灌酒。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心想”这女精灵还真可谓历人无数,经验老道啊。”
“嗨!”乘着这个空隙,我对菲莉斯喊道:”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她斜着看了我一眼,笑道:”做人要公平嘛,我的故事你都听了一大半啦。你的故事我们还没了解呢。”
“我们?”肖尔还惦记着我吗?不,他是一直都在惦记着泰拉对我的委托。事到如今,菲莉斯已然掌握了大部分情况,想瞒住军情七处是不可能了。果然坦白点对我更好吗?想到这,我叹了口气,说:”你想在哪里听呢?夜色镇还是暴风城。”
“这么精彩的故事,当然要在风景如画的暴风城听啦。”菲莉斯开心得像个小姑娘,再出露出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
“凯文骑士有什么我们感兴趣的故事么?”旁边一头雾水的克瑞·维沙克问到。
“是我,不是我们。”菲莉斯开心地站起来,跳到桌子上手舞足蹈。周围的皇家卫兵发出阵阵喝彩。
我才发现她赤着脚没穿鞋子,脚踝和脚趾都很匀称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