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七处二楼的大厅,一周内第三次来,那些盗贼都已经要对我熟视无睹了。看着不潜行的盗贼在我面前一一从容地走到楼下,还真是不习惯。
“这是怎么回事。”肖尔依然坐在那张单人沙发里,旁边圆桌上的是支矮人烈酒。”你怎么又会牵扯到运河裁缝店里面去?”肖尔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忽然又好像悟到什么,说到:”等等,难道……”话到此处,瞟了眼旁边的也同样坐在沙发里的林德。他肥胖的屁股已完全占据了单人沙发那有限的空间,几根羽毛大喇喇地分叉在外面。
“你猜得没错,就是那样。”林德淡淡地说,用翅膀挡住旁边站着的我,似乎示意我不要多嘴。我抿了抿嘴唇,暂且忍住好奇心吧。
“塞纳里奥议会的德鲁伊么?”肖尔面无表情,可我还是感觉到那一丝隐隐的不快。
“听老骑士说他在和军情七处合作,所以有些事情希望你们能提供帮助。”
合作?我与肖尔他们算是合作吗?我只是迫于情况只能和他们达成妥协而已,如果不是事件太蹊跷,真不想和这组织有任何联系。
肖尔既不说可,亦不说否,用手腕托着微微歪着的脑袋,嘴角的轻笑几乎淡无痕迹。
“卡利姆多的情报网铺展得不是很顺利吧。”林德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肖尔没说话。
“有时互通有无也不错,毕竟,我们是盟友嘛。”林德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肖尔,揣测不出脸上的表情。废话!谁能揣测得出禽兽脸上的表情。肖尔听闻此句,陡然浮现出欣喜的表情,但转瞬即逝,恍若夜空中的流星,让我怀疑是不是看花了眼睛。
“阁下有资格说这话么?”肖尔漫不经心地问到。
军情七处的密室里,昏暗的灯光下,林德掏出了那块绿莹莹地布片。在这个并不宽敞明亮的空间里,布料散发的柔和光线让人感受到它低调的奢华。
“它是那法师衣服的一部分,根据现在的情况看,袭击夜色和杀死绿龙的应该是一伙。”林德将布片递给肖尔,说:”这布来自运河裁缝店,和暴风城有密切关系,想必你们应该能告诉我更多地详细信息。”
肖尔小心翼翼地接过布片,托在手心细细端详。”确实是很名贵的东西……”他说着,眼神时而清澈时而迷惑,似乎在努力搜索着记忆。”你们……等等。”肖尔说完这句话,立刻起身欲朝门外走去,但好像又觉得忘记了什么事。他返过身来,将布片又递还给林德,说到:”我去去就来。”
密室里只剩我和林德两人。
“你跟到军情七处,原来是想让肖尔帮你查出衣服的主人。”我对林德说。
“你应该很清楚,这东西非普通人可拥有。”林德没有看我,只是边摆弄那碎布边和我说。
我不说话,默认了他的观点。
“暴风城的内务我们不清楚,但相信你们人类应该明明白白。奥妮克希亚死了,确实罪有应得。但不代表所有的污水都能往她身上泼去。乌瑞恩国王陛下、还有弗塔根大领主他们难道没有责任?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看看辉煌的暴风城吧,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乌瑞恩国王陛下和弗塔根大领主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上过前线吗?你手刃过残暴的兽人和肆虐的天灾吗?你见过流离失散的难民吗?”我听到他的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到:”对了,你是塞纳里奥的高官,只需要坐镇后方,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就好。我们这些士兵,只是你们军事地图上的箭头和小点!”
“我们塞纳里奥,我们暗夜精灵并不比你们牺牲得要少!瓦里安和伯瓦尔只不过尽了他们应尽的义务,偿还了他们该偿还的债务而已!”林德面对我的吼叫,依旧是平淡如水,可却不怒自威。
“是不是尽了义务,偿还了债务,不必您费心。”肖尔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断了我们的争吵。我与林德只好收敛情绪,各自偏过头,互不理睬。
“希望您注意自己客居的身份,对国王陛下保持应有的礼节;大领主既然已荣誉地战死沙场,之前的小事太过于纠结不放,有失您的身份吧。”肖尔的话语彬彬有礼,却隐含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林德带着丝嘲弄地语气说。
“让我们谈谈正事吧。”肖尔说。我们这才注意到他手中多了一张硬纸。“你们看看吧。”他说。
林德刚要伸翅膀去拿,肖尔的手忽然顿了顿,仿佛下了一个决心,说到:”无论塞纳里奥议会出于什么目的调查此事,希望您能保密。”接着他又对我说:”你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以联盟的大局为重。”说到此处,他斜眼瞅了瞅林德,继续说:”而不唯某些集团的利益马首是瞻,包括暴风城。”
听到肖尔这番言论,我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个在外人看来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被奥格瑞玛和幽暗城所痛恨的特务头子,其实本质上是个热血、单纯而质朴的人,他的种种表现,只缘于他生长的环境而已。如果他是第七军团的人,那我们必定是话语相投的战友。不,他更可能是个受人敬仰的长官。
这样的感觉在我看到他递过来的那张纸后转瞬即逝。
纸上有一张女人的画像,那画像实在是太逼真了,好像那画中人明明白白地在我面前。”这……这怎么画出来的?魔法吗?”
林德则看看手中的布片,又看看纸上的女人像,沉思了一会儿,喃喃地说:”黑白的……虽然材质款式看起来类似,但不知道颜色对不对。”
“诶,你不感到奇怪吗?这画实在是太逼真了,好像就是把眼睛看到的截取下来一样。”我碰了碰他的翅膀说。
“这是地精工程学的发明,叫超级摄影器FX,能够重现你眼前看到过的景致,不过目前只能显示黑白的图片。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些视财如命的地精手里弄到一台。”肖尔解释到。
“那东西,我在月光林地见过几次,确实是个挺有趣的小物件。”林德继续对比着图片和实物,头也不抬地说。
我顿时倍感窘迫,有一种乡巴佬步入贵族庄园般的不自在感。只好不再说话,把注意力转移到图片上来。
那女人像并非刻意去画……出。不,不应该用这个词。肖尔说是用一种机器造出来的,叫……叫超级、超级什么的来着?总之那图片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人在角落偷窥一位贵族妇女。那女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相貌平平,但这图片却依然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孤傲气质,让人敬而远之。偷窥的人距离不是很远,所以她衣服的材质光泽,还有那下摆的钩边,甚至钩边的纹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瞟了眼林德翅膀上的布料,只能说除了颜色不能确定以外,其他的一模一样。
“你们怎么会想到去照她?”林德问到。
“这您不必多问,只需要确认她是否是这碎布的主人。”肖尔不软不硬地答道。
“可是这颜色……还有这衣服虽然很名贵,但也并不能保证只有一件啊,如果其他的贵族也穿了同样的衣服,又正好被你们的探子拍到……”林德有些犹豫地问。
“您可能没在运河裁缝店买过东西吧?”肖尔问林德。
“刚要去看看订的衣服制作得如何了,就变成了这样。”林德摇了摇他那胖胖的身躯,羽毛簌簌作响:”再说你看我这样,有必要穿衣服吗?”
“所以您不知道,运河裁缝店为每一个顾客制作的服装都会是唯一的,即使同样的衣服有两件或者更多,也只会穿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肖尔扫了我们一眼,继续说到:”至于颜色,我见她本人穿过这件衣服,必定是绿色无疑!”
“果然是暴风城的贵族!”我见肖尔如此斩钉截铁,不禁愤愤地说道。
“暴风城的贵族?不,不是,你们误会了。”肖尔说:”国王归来后已经对贵族做了大整顿,说完全革除旧疾虽然言过其实,但贵族们的确不敢像弗塔根大领主在时那么嚣……”他说到后面,自觉言语不够慎重,连忙闭了口。
“那她到底是谁?”虽然话自我出,但我知道林德肯定也焦急地想知道答案。如果肖尔去暗月马戏团做个说故事的艺人,凭他这吊胃口的本事,肯定能博得满堂彩。
肖尔定定地看着我和林德,缓缓地说道:”她叫伊芙·特沃什。”
“伊芙·特沃什……”林德重复着这个名字。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嘶~~~”我努力回忆,却总是模模糊糊地记不起来。
“她是大法师特沃什的妹妹。”肖尔说。
“她是特沃什大法师的妹妹?”我重复了一遍肖尔说过的话。
“这个特……特沃什又是谁?大法师?和达拉然有关系么?”林德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们。
记忆就像臭水塘,搅动一下便沉渣泛起。那散发开的泥水腥臭味,让深埋在我心底数年的疑团再次浮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