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传来粗糙的触感,好像是亚麻布。嗯?什么亚麻布?我慢慢睁开眼睛,头顶上是发霉的木质横梁,周围也弥漫着淡淡的霉味。转转眼珠观察四周,此处好像是一间旅馆的客房。粗制的亚麻布床单,有几个大大补丁的褐色破棉被,还有那似乎要散架的床——下床的时候我以为它马上就要塌了。
屋子门口边的凳子上放着我的武器和法袍,忍着胸口的疼痛穿戴整齐,我走了出去。这是什么地方,我不太记得和菲莉斯摔下马之后的事了。等等,我的恐惧战马怎么就忽然消失了?我只记得一阵强光过后,就被惯性带倒在地。
走出房门,原来还有一节通向下面的楼梯。我摸着扶手,一步步往楼下挪去。咦,这不是血鸦旅馆么。老板娘正在柜台前招呼着几位”君王板甲”,笑容可掬,看来暴风城的援军给这家破旧的旅馆增加了不少额外的收入。
我正在楼梯口发愣的时候,被跑堂的酒保看见了。他像见了鬼一样跑出门去,连被墙上突出的钉子划破了衣服也不管不顾。
“是找那个‘贵族小姐’来么?”我心中暗想,不禁露出轻蔑的一笑,不理会周围士兵不屑的眼神,走到最近的桌子旁边。坐下来刚要点杯酒,忽然意识到菲莉斯·火翼不知被这帮人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不好,她的联盟徽记还在我这,这些家伙不会和我一样把她当血精灵处理掉吧。想到此处,我站起身来,要出去找找看。
“你终于醒过来了,差点以为要把你埋了呢。”这爽朗直率的话语来自奥尔西亚·埃伯洛克指挥官。她走到我跟前,旁边座位的士兵却不大有要让开的意思——暴风城的军人向来不太把民兵放在眼里,小小的军士长也敢对守夜人部队的长官端架子。
“滚蛋。”我说。
“你……”那个壮硕的”君王板甲”屁股上拧了弹簧似的跳起来,伸出手想抓我的衣领。
“呼”,他胸前的金色狮头战袍凭空烧着了。
“滚蛋。”我低沉地说:”不然下一个点燃的就是你的狗头。”我不误杀友军,不等于我不杀友军。前者是老兵的素质,后者是术士的行事风格。
看到那个屁滚尿流的家伙和周围暴风城士兵讪讪的表情,我和奥尔西亚都不禁放声大笑,仿佛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气就能随着这笑声飘散而去。
“你用火的手法还真是出神入化。”她赞赏道。
“过时了,现在的年轻术士都不喜欢用太过暴躁的火系魔法,他们喜欢用痛苦来折磨别人。”说到”痛苦”和”折磨”这两个词的时候,我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略显滑稽的腔调来说话。
“哈哈哈哈……”奥尔西亚再次大笑,忽而又似想起什么,说到:”那个家伙也是被你折磨成那样的吧。”
那个家伙?莫非是菲莉斯·火翼?我连忙问到:”她怎么样了?她可不是血精灵,是联盟的人。她的联盟徽记在我这。”
“啊?!”奥尔西亚很吃惊的样子:”可是我们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就是紧闭着双眼,像堆烂泥一样。”
“她受到了暗影魔法的攻击,身负重伤,意志可能会有些不太清醒。”
“对克瑞·维沙克圣骑士也这么说,虽然对你的同伴做了些治疗,不过好像没……”
克瑞·维沙克圣骑士?就是那个”贵族小姐”?希望他的治疗还没弄死菲莉斯。
“原来你叫莫斯莱尔·凯文,上次你走得太匆忙,都没问你名字呢。”奥尔西亚对我说到。
“名字什么无所谓啦,你叫我老骑士就好。”圣骑士的治疗方法对她体内混乱魔法恐怕不会见效,还是得找间炼金室。我胡思乱想着,随便答了一句。
“哈?‘老骑士’?这算是绰号吗?我以为你的外号应该是缚灵者或者夺魂者之类……”
“菲莉斯在哪里?还有,能提供一间炼金室给我么。”我有些许不礼貌地打断了奥尔西亚的话。
“啊,你说的是你带来的那个血……哦不,高等精灵吧。她被软禁在维沙克圣骑士的指挥部,也就是镇上议事厅,离旅馆很近。我已经和他说明了你的情况,你随时都可以过去探望她。”
再次见到那个秀气的圣骑士,他的眉眼之间有些疲倦,但看到还是强打精神迎过来:”我是援军指挥官克瑞·维沙克骑士。非常抱歉,莫斯莱尔·凯文骑士。由于我们的疏忽,给你和你的同伴造成了一些麻烦。我和我的手下为此感到不安。”说完,双手微摊,向我行了个礼。
麻烦?他管这叫麻烦?还有那个礼,为什么给我感觉和肖尔在打晕我后给我行的礼一样傲慢而毫无诚意,这些蛆虫一样的贵族和官僚!
“暴风城皇家卫队?”我瞅了一眼他胸前的战袍。
“对,北极前线各支部队都面临紧张的战事,国内军务现在均由我们暴风城皇家卫队代理。”和我低沉而略沙哑的嗓音不同,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正义感——圣骑士那飘渺的正义感。
暴风城的皇家卫队是支鱼龙混杂的部队。的确,无论是在幽暗城突袭还是在银白联赛中都能见到卫队的英雄。那些手法精湛,意识一流的军官和老兵即便是我们第七军团的王牌也未能占上风。
但另一方面,这支部队又成为了暴风城贵族和官僚选送儿女进入的便捷途径。这些公侯子弟,官僚少爷们基本绝对不会被送上战场。最多带上几百号”君王板甲”清理清理闪金镇周围的迪菲亚小贼——这是一年前的事了。
这些所谓的皇家卫队更多地时候是留连在城里的酒馆妓院,骚扰骚扰路上漂亮的姑娘;欺负欺负店里本分的商贩。
“菲莉斯呢?”我问:”请您放了她,我有她的联盟徽记。”
那个叫什么沙克的随便瞅我拿出来的联盟徽记,说到:”实际上她在这里更好。奥尔西亚指挥官可能说得有些严重,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囚禁她。不过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到处走动。”那圣骑士边说边走到议事厅的里面,原来暗处有个小门,想来应该是给工作人员临时休息用的。不过自从援军征用议事厅后,十有八九成了他的卧室。这小子,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在城里玩弄漂亮姑娘的老毛病又犯了,想假公济私不成?
他打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我刚要跟着进去,迎面却涌来一股混乱的魔法气流,让我胸口发闷。
“怎么啦?”他看到我似乎不太舒服,问到。我没有答话,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没什么装饰,角落摆着小床,床前的圆桌上堆着不少的绷带和棉花,上面沾满了血污。
我走进前去,菲莉斯双目紧闭,嘴唇发乌,散发着酒红色光泽的头发整齐地被梳理到一边,白皙细腻的脸蛋略有浮肿,但显得整体更丰满,倒也不失可爱。
“她怎么变这样啦?”我问
“你跌下马后我们便将你们两个驮回夜色,奥尔西亚指挥官认出了你是上次打退部落的人。但我们仍旧不敢妄定你同伴的身份,所以我就自作主张……”
“我问你她怎么回事!没让你废话!”说出这句话连我都感到吃惊,我以为这辈子除了被授予骑士衔的那天外再也不会敢用这种语气和贵族说话了。
那家伙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恐怕他活到现在还没几个人敢用这语气朝他大吼。
“我……我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尽快告诉我她现在的情况。”我感到气氛尴尬极了,连忙缓和一下。
“噢,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还好他没在意,继续说:”我尝试用圣光治疗她,不过似乎并不太凑效。她的身体好像对我的治疗有排斥反应。连续的施法都被挡在了外部,没有渗透到体内。”
不仅没有渗透到体内,还扰乱了她体内原本就已经够混乱的魔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心中如此想,却不敢再唐突地说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