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听从了我的建议,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我打开车窗,凉风习习地吹进来,车内的空气瞬间得到净化。
璐一言不发,眼睛始终盯着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
车转过一个弯角,璐惊奇地说:“快看,洗车场!”
我和司机同时被这一声吓到,等转过神来的时候,洗车场早已经甩在身后。
“别往前开了,快倒回去。”璐着急地说。
“去那里干什么?”我问。
“洗车啊!你个猪头,难道洗你啊。”
我看着眼前晕开的色彩,会意地说:“哦,司机,那开回去吧,我们去洗车。”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要不然你一会怎么拉客?不拉客你怎么生活。”我说。
“对,还要载客的。”璐在一旁帮衬着,我忽然意识到刚才说“拉客”似乎有欠妥当,怪不得这小子突然间表情很丰富。
司机在我和璐的一致要求下,将车开回了先前经过的洗车场,旁边正在擦车的工人凑上来问:“老弟,要洗车?”
我点点头说:“里外都洗要多少钱?”
那工人道:“好像是二十?哦不,应该是三十。”
说话间不知道又从哪冒出一个人来,大呼:“里外加起来明明要五十块。”
我听着有些烦躁,不耐烦地问:“你们老板在哪?”
这时从车库里走出一彪形大汉,胡子拉扎,满脸横肉,可能听说有人要洗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还不等我开口,给我们开车的小子就冲到那人面前,殷切地说:“大哥,这两人非要过来洗车。”
我和璐瞪大眼睛,一时语塞。
“怎么?车脏了?”老板问。
“恩,这家伙喝多吐车上了。”开车的小子指着我说。
我很惭愧地走上前,说:“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喝多常有的事。吐就吐了,不要紧,洗洗就行。”老板讲话绵里藏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要递给我一根。
我连忙推脱:“我不抽烟。”
老板说:“哦,听说你们是主动要来洗车?”
我说:“是这样的。”
老板又问:“还是学生吧?”
我说:“恩,刚毕业。”
老板说:“看在学生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加上出租车钱,一共八十。”
我说:“这也太黑了点吧!”
老板说:“不黑我们吃什么,快点掏钱。”
我从上衣口袋里摸了半天,只有十几块,转身发现璐已经从裤兜里掏出八十,递到我手里。
付了钱,我们沿着马路往回走,璐脸上挂满失落,眉宇间略显阴郁,像是丢了布娃娃的小姑娘。
“说吧,你想怎么教训那黄毛小子?”我转过头,害怕看到璐委屈的神情而产生不必要的怜爱。
“喂!你很能耐么!刚才干嘛去了,尽说大话。”
“刚才我们不是理亏么,再说我们两个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看来你对情势的拿捏很有一套啊?算了,就当本姑娘的钱用于缩小贫富差距了。”
我转过来重新看着璐,说:“你当真这么想?”
璐说:“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
我故作古怪地说:“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你以前不是有仇必报的吗?”
璐嘴角一撇,露出可爱的虎牙,愤愤地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告你诽谤。本小姐向来宽宏大度,岂是你说的锱铢必较的小人?何况我要报仇,你岂不是早已死过好几回了?”
“姑娘所言极是,小人知错,还望您海涵。”
璐听我说完,咯咯地笑个不停,积郁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恢复了往日的愉悦。
当天夜里,正当我拖着酸痛的膝盖和疲惫的双脚栽倒在床的时候,崔晨告诉我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这个消息后来被证明的确令人兴奋,因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居然腿不疼了,简直比服了XX筋骨片见效还快。
崔晨说:“我和胡子今天被人给宰了。”
我听到电话那头崔晨郁闷的声音,压抑住体内怒放的心花,同情地问:“怎么回事?”
“唉,这事也都怪胡子,吐了人家一车。”
“吐就吐了,不要紧,洗洗就行。”话一出口,我猛然发觉这话听着耳熟。
“喂,你怎么和那洗车老板说的一模一样?”
“什么洗车老板?我就认识一干洗店老板娘,人长得还可以,怎么?你有兴趣?”我瞒天过海道。
“哦,那应该不是。”崔晨停顿了一下,似乎喝了口水,“那司机见状让我们洗车,然后带我们去了一家洗车店,没想到洗车店的老板居然是那司机的大哥,我当时就懵了。”
“后来呢?”
“后来,那洗车老板指着旁边的一辆出租车说刚才就有两人因为吐在车上主动找上门来洗车。我当时就想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傻X,有钱没地儿花跑这里来消遣。”
我惭愧地说:“你看其实也不能这样说人家,说不定人家只是想体验生活。”
崔晨叹息一声,然后说:“反正我今儿是栽了,胡子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从那出来我就没敢再打的,硬是一路把他扶回家,这小子现在保准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想象征性地安慰崔晨几句,但忽然发现很多话都难于启齿。这就好像明明自己脚下踩了****气愤到暴跳如雷却要在目睹别人踩到****的时候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发生并故作镇定地说“其实****有很多妙用”一样,对于我而言,这简直比再踩一泡****还让人觉得恶心。
挂掉崔晨的电话,我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外茫茫夜色,感觉很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让我忽然觉得世间的事物总是殊途同归。
譬如那些总是标榜自己与众不同的人往往是社会中最庸俗的一部分,而还有一些叫嚣着“走自己的路”的家伙到最后会发现,其实目的地是一样的,可能大家比他还要早到那里,但是他们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走的路是为全人类而走的,可是人类中的大多数并不买账,于是这些人就会谩骂“无知的大众,愚昧的社会”云云;而如果最终没能在目的地看到他们,那么此些人等一定是走了不归路,所以无法殊途同归。
我将上述想法在大脑里反复考量了许久,最终不堪忍受其烦,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