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送上,晚上12点还有一更。)
“啊,果然是三位兄台。”乞丐喜出望外地趋前来,放下担子径自坐了,咧嘴笑道:
“适才,小弟从知府衙门经过,见三位从衙门里头出来,还以为是看错人了。顺路跟来,没想到还真是三位。”
陈平有些纳闷,这个自来熟谁呀。
梁悦见陈平拿眼瞅自己,不耐烦地对那乞丐说:“方兄,我们陈大人已经把你忘了。方兄若想蹭这顿酒饭,就老老实实向我们陈大人介绍一下自个儿,说不定咱陈大人一高兴,还赏你个小官做做。”
“啊哈,陈大人?”乞丐将额前乱草般的头发捋了捋,乐了。
“放肆!”胡利史轻拍了一下桌子,佯怒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天生异相、贵不可言的大爷,乃是南直隶庐州府知府衙门新上任的‘正十品检校’、兼署职经历陈平陈大人。你,一介草民,哦、不,你一个叫花子,见了我们大人,还不快快跪下叩头!”
乞丐还是乐,起身把手伸到陈平面前晃了晃,笑着道:“陈兄,哦不,陈大人,听说你老人家自那场大病后,把许多事儿都忘了。俺,老方啊,记得不?摆摊卖药、打锡磨剪的那个老方啊。”
眼前这家伙居然也对自己大病一场的事一清二楚,怕又是寿州的同乡,或者朋友吧。陈平想到这儿,连忙说:“哦,是方兄,请坐!”
老方重新坐下,胡梁二人问起他近日的生意怎么样,老方连连叹气。当他得知陈平真的当上检校、当上这庐州府的官了,高兴地跳了起来,眉飞色舞地说:“俺老方在给陈兄看病时,就对令姐说过,陈兄吉人自有天相,叫她不要担心。何况,俺老方的龙骨粉,不但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还保管升官发财、大富大贵。”
“龙骨粉?什么龙骨粉?”陈平心想,莫非这乞丐老方竟是深藏不露的奇人异士,有什么祖传秘方不成。
一听老方说起龙骨粉,胡利史和梁悦两人忍不住狂笑起来。
好半天陈平才弄明白,这个老方全名叫方祥,中原人氏,夫妻俩带着一个六岁的女娃,现在也住在开元寺里。一家三口全靠他卖些狗皮膏药、打锡磨剪挣点银钱度日。说起来,他也实在能干:不但会磨剪锉刀、打锡炼铜,还能行医看病。
胡梁二人说,有一次还见到他在南城门口,挂了块“半仙”的幌子,满嘴胡诌地替人看相算命呢。这也正是刚才二人打趣他的由来。
至于他说的那什么龙骨,胡利史说就在他那两口破箱子里。
“小声点,小声点。”方祥对胡梁二人在旁插科打诨的取笑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提醒他们小声些。陈平让他将“龙骨”拿出来看一下,原来是几块脏兮兮的牛羊骨头。陈平惊恐地问:“你给我治病,就给我吃这个磨的粉?”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声点,给陈兄治病,哪敢用这种骗人的东西。给陈兄服用的,是真正从上古传下来的龙骨。”
上古传下来的龙骨?骗到我头上来了!陈平板着脸道:“那你骗了我姐姐多少银子啊?”
“陈兄太小看俺了,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俺哪能要陈兄的钱。再说了,这龙骨在别人那是宝贝,在俺老方,不过是普通的一味药而已。”
正聊着,小二陆续将酒菜端上来,喝了两杯后,方祥就嫌胡利史酙酒的动作太慢,毫不客气地要过了酒壶。
陈平新官上任,心里也正得意,看众人吃喝欢畅,又加了两个菜。最后,结账时一看,不过花了三钱多银子。
四人心满意足地蹒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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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三天,陈平的“拨鹅毛”计划仍然毫无收益。
日上三竿,陈平无聊地坐在签押房里,心不在焉地翻看案上的卷宗。
由于发放纳税通知的繁重工作已经完成,其他衙门里的文吏、衙役与驿卒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眼下,签押房里,只剩下府衙原先的几个文吏在办理日常杂务。
昨晚,邵文章主持的“募捐晚宴”,在一壶楼惨淡收场。
吴、朱、文、李四位大人摆下酒席,大宴请来的富室缙绅,朱孝年带头捐了三千两白银充饷,本想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但是效果并不明显。一提到借钱,客人们纷纷摇头叫穷,说借钱是没有的,但可以捐一些。数百宾客们你几十、我几两,零零碎碎拼凑起二千三百余两白银。
无奈之下,几位大人开始指名道姓,要求某些财力雄厚的缙绅大力捐献,于是又榨出了一千余两。最后,加上朱孝年三人的捐献,统共收得六千八百余两。支付酒席钱后,还剩六千五百多两。
这样的结果,不但让四位官员脸上黯然无光,也让在现场帮忙的陈平三人大跌眼镜。
邵文章又呈上‘按城内人口平均摊派’的条陈,但遭到吴大朴的强烈反对。吴大朴说,此乃杀鸡取卵之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行此下策。
不过,面对这少得可怜的几千两银子,四位大佬总觉得心潮难平。加上陈平的“拨鹅毛”至今也是死水无波,郁闷之余,四人就不免多喝了几杯。现在,已是日上纱窗,知府大人仍在后院卧床不起。
刚才林知事对陈平说,如今已是十月中旬,正是对一年的各项税收进行清理的时候。要在往年,城里的各行各业早就将税金缴纳得八九不离十了,纵然有一些拖拉的商户,也大多会赶在这最后的期限前,将应交的税金作个了结的。他话外的意思就是:目前的这种局面不正常,很不正常。
陈平当然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但他还不至于六神无主、乱了方寸。
因为,他坚信那些商家再奸滑悭吝,也不敢公然做出抗税的举动来。虽说,对某些生意清淡的小商铺而言,要一下子拿出几年的税金,可能会在周转上造成一定困难;但是,冲着农民军在各地对缙绅和商人大肆抄家夺产的举动,他们应该明白,要是庐州城被张献忠攻陷,那他们将面临灭顶之灾。
在文吏翻动卷宗的窸窣声响里,陈平的思绪越飘越远……
这当儿,旁边有人轻轻敲了敲案头,附在陈平耳边道:“陈兄,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哦。”陈平举头一看,原来,是奉命在城里进行摸底的梁悦回来了。
他连忙起身,和他一道步出签押房,来到院里水池旁的一块大山石前。
衙役们东一堆、西一堆地呆在院子里晒日头。温和的冬阳斜斜照射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投进浅浅的池水里,惊得几条怡然自得的红鲤鱼倏地转身,钻入石块和水草间去。
由于有日头照射,又有高墙遮挡,这院子里的风显得缓和一些。瘦骨嶙峋的大山石间有一个凹口,像一处微型的山坳。“山坳”那边伸出几根腊梅的枝桠,在冷风里微微抖动。
前天早上,那个招摇撞骗的方乞丐——方祥堵住了临出门的陈平三人,死乞白赖地请求陈平带他来府衙做几天临时工。他大言不惭地说,他也念过《百家姓》、《千字文》,也能断文识字,算得上半个秀才。
在百般恳求,但还是遭到拒绝后,他居然变了脸,理直气壮地指责起陈平来。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说他真是后悔,当初竟然拿无比珍贵的龙骨粉给他无偿服用。
现在,鉴于陈平如此无情无义。所以,他决定追索当初的药费和看病之资。由于牵涉到了珍贵无比的龙骨,故而这药费就达到了百两之巨。
陈平被弄得哭笑不得。
末了,还是梁悦想了个法子解了围。他提醒陈平说,协助他们办事的那些文吏衙役,大多是本地人,一个个都是各个衙门里头的老油条,为避免徇私舞弊造成过多的税收损失,不如请几个机灵些的临时工,让他们按照有嫌疑的名单,针对性地去城里四下探访。
陈平觉得在理。于是,便向吴大朴请示,不想竟得到他的大力赞赏。
吴大朴还说,本地人出于乡土观念,难免会有欺瞒的行为,建议他用外地人。
于是,俞石头和方祥带着一帮经过挑选的流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编制外的包打听。连日来,在他们三人的分派下,这帮流民们一直在城里穿街走巷,幽灵般四处飘荡。
现在,这帮包打听的作用显现出来了。
梁悦告诉陈平,综合方祥、俞石头他们打听的消息来看,徇私舞弊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只出了三十几条漏网之鱼。
譬如,赵捕头娘舅在南门开的米行已经两年没交税了、合肥县衙杨县丞的侄子在一壶楼附近开的绸布庄也没有登记在册……而在这当中,最醒目的,恐怕要算卫指挥使朱孝年家的钱庄了。
在合肥县衙的鱼鳞册上,日进斗金的钱庄,居然变成了仅能勉强维持度日的烧饼店。
诸如此类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商家,几乎无一例外,后面都有某个山头的神仙罩着。
看来,不管什么时代,这官场与商场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啊。
梁悦最后还特地提到了个名字,再次引起了陈平的注意——阮大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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