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奥多突然一声大叫,“对啊,我说算式怎么卡在这里进行不下去了,原来是这样。”
他赶忙将白板放到了茶几上,瞅眼不离地盯着坐上了沙发,一边招呼道:“小子,过来。”
陆铎自到达这个世界,已是第五天上,除了在兜里一直揣着的鼠标石,今天这一大串物理符号是他见到的第二个倍感亲切而又令己热血沸腾的东西。没等奥多招呼,他就已经跟着挤到了沙发上。
门边的三个人,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带着满肚子震惊和疑惑,就这么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茶几旁低声争论着的两个人。
伊沃也是同样的木在一旁,看了看对面的达维娜,又将目光转移到陆铎身上。
就在四个月之前,伊沃和达维娜一同被父亲伊莫金带到这里,求恳奥多收为学徒。奥多本来不愿收徒,念及伊莫金是罗德帝国火灵武士公会的会长,便答应出两道题目,如果这二人能给出全部正确的答案,便收为弟子。
奥多所出的两道题目只是一些基础的数学问题,却因自己根本无心收徒,刻意提升了难度。伊沃和达维娜在书房内演算了整整四个小时,奥多放下报纸,看二人交上的答卷。伊沃费尽心力,一题未解。而达维娜也只答对一题,但解题的过程却别具一格,另辟蹊径。奥多略作犹豫,心想自己这一身学识到底还是要有个传人,便破格收下了达维娜。
而伊沃则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时不时来此探望达维娜,只是想找机会求奥多重新考虑自己。然而一晃已是四个月过去,这老头全无此意。此刻他又亲眼见得,这个经常找自己麻烦的卡尔竟开始纠正起了奥多的错误,不由得大为惊诧。
达维娜心中也是不解。她对卡尔的印象只停留在和哥哥伊沃在方台上的几次对阵,每次卡尔都会输得很狼狈。今日早上又见到他那点可怜的暗攻系数,不觉也为他感到难过。只是现在,这人似乎又显得极为聪明,心想一物衰,一物长,也符合常理。
不过她先前被奥多骂了一顿,虽然表面上蛮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却也赌气,此刻见奥多如此,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是想:你骂我终归骂错了吧。
十几分钟之后,二人终于将这道未完的演算过程添补完整,奥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陆铎的肩膀,“好小子。”
他站了起来,向对面几人看了一眼,又回头对陆铎说道:“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埃瑞克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灿烂起来,对陆铎竖起了两只大拇指,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陆铎心中只是惴惴,先前和奥多讨论题目只是出于一腔欲火,现在这个易怒的家伙要拉自己去单独训话,只怕凶多吉少。转头看向一脸干笑的埃瑞克,知道这家伙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便起脚跟上了奥多。
伊沃阴着眼睛,目光追随二人消失在了书房门边。
“你叫什么名字?”
二人对坐在书桌前后,奥多张口问道。
陆铎感觉自己像是在接受面试,恭恭敬敬地回道:“卡尔·杰弗瑞。”
奥多:“你父亲是谁?”
陆铎一愣,自己从来没有在脑中搜索过卡尔的父亲。此刻连忙输入字符串“father”,不料首先跳出来的却是一大堆卡尔给他父亲贴上的标签:混蛋、偏执、老不死、贱人……各种陆铎能想到的损人词汇应有尽有。记忆扫过拐角,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人的名字,脱口而出:“布兰特。”
“布兰特·杰弗瑞?”老人询问的目光看向陆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比泽城报的主编。”
陆铎大吃一惊,搜索记忆,两相印证,卡尔的这个父亲确实并非泛泛之辈。他连连点头,“没错,正是。”忽而想起埃瑞克曾经说过,明天他会接自己“回家”住上几天。
奥多笑了笑,“果然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子弟,学识造诣也是不凡。小子,你是从哪学来的……‘不确定性原理’?”
陆铎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意识穿越时空,那只是猜测而已。顿了顿,他说出了所能想到的第一个托辞:“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不小心……记下了。”
奥多面色顿时大变:“我还愚蠢地认为自己是开创这个理论的第一人,不想早有人先我一步。”
“不,不,不是这样……”陆铎连忙推手。如他所说,这理论在自己的世界中是1927年才被人提出的,这位老人只在1824年便有此理念,显然便是物理学的先驱。陆铎虽然不喜欢他待人的方式,但对他本人却极为景仰,绝计不能让他对自己的成绩有所质疑。
“这本书,我是在梦里……梦到的,”陆铎开始比手划脚,这是他在解释东西时候的习惯,尤其撒谎的时候,动作要多夸张便有多夸张,“说不定那就是您老人家即将写成的一本书。”
“我已经写成了。”老人说道,随即从桌子底下一通乱翻,抽出一本堪比现代汉语辞典厚度的书来,“啪”地一声,放到了陆铎身前。
陆铎眼神虚闪,低眼瞄了瞄这本钝器,忽然被扬起的灰尘呛到了鼻子,咳嗽了两声。
“对不住,这书放的时间太长了,都已经……”老人说着伏过身来,伸手从书边上掐过一只蟑螂,捏死在手里,一指弹飞。
陆铎咽了下口水,直接翻到前页,看了看这本书的出版日期,心中掐指一算,比较符合这个“小时候做梦看书”的故事,于是松了口气,做好一切准备,忽然间扬起手来,作恍然大悟状,“这就是我小时候做梦看到的那本书,原来那不是梦!”
奥多皱了皱眉头:“这本书就印了这一册,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陆铎顿时怔住,三秒钟后,“那我应该是做梦,梦游来到的这里。”
奥多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有可能。”说罢特别难听地笑了一声,说道:“小子,我知道你想让我觉得这确实是我最先发现的理论,我感谢你的努力,但是我丹尼·奥多并不是特别在乎这些,所以……”
“奥多先生,”陆铎又扬起了爪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这确实是你的理论,我对天发誓,并没有说谎。”
奥多:“我不在乎,你又不肯退步,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把你叫到这儿里,其实是想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做我的学徒吗?”
陆铎心下一喜,这么个物理学大家要当自己的老师,自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当然。”心想这怕是天意,自己前身没有完成的学业,在这里又接上了续点。
“那就好,”奥多见他答应,心中也舒了口气,“既然你现在成了我的学徒,当老师的便送给你第一个礼物。”说着将那本书向前一推,“这是我毕生心血的结晶,全凝于此,今日便赠与你,也许有朝一日,你还能继续将它传下去。”
陆铎有些受宠若惊,“这礼物太……重了些。”话说出口,生怕老人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这本书的重量……”
“我知道,”老人点头,“其实说重不重,我根本用不着它,你觉得它为什么会积上灰尘。”
陆铎点点头,“既是如此,我便收下了,谢谢老师。”他如此说着,心中满是暖意。
“噢对了,你的那些朋友,转告他们说我没法给他们转换暗灵,不是我自己不愿意,而是决不能开这个先河,这世上想要改变暗攻系数的年轻人多如牛毛,如若他们都来找我,挤也把我这把老骨头挤散了,这是其一,其二是来自全武士公会的压力,他们严禁我再给别人做这门活计,我年岁已经这么大了,不能再冒险让自己入狱。”
陆铎点头,“我明白。”心想埃瑞克不知该有多失望。
“不过,”老人忽然抬头,“我不能,不代表你不能,我没有将这门技艺的手法写在这本书上,但相信我,它全在这本书上。全武士公会不让我将这门技艺外传,我不会亲口教你,但学得会学不会,看得是你自己。”
陆铎将这番话在心中过了一遍,第无数次点头道:“我会努力。”
老人笑笑,“达维娜每星期会来这里三次,星期一、三和六,你以后最好和她一起来,如果这时间不妥,你们俩调和一下,约好了时间,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陆铎方才想到这一点,自己竟然有了接近达维娜的机会,一喜之下,口随心至:“求之不得。”
老人一怔,抬眼看了看他,闷笑了一声,“你小子。”
出了奥多书房的时候,陆铎对他的印象与进到他书房时的印象已是全然不同,心道那个说法果然没错,人对人的第一印象往往都是错的。
埃瑞克坐在沙发上捏着鼻子,见他出来,连忙饿虎扑食一般拥了上去,“怎么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