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村子的边沿向前走,村中狗的吠声遥遥回响,这气氛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或许这本来就是浮在表面的假象吧。住户的存在像是忽然被隔断了,眼前一片空荡,应该是已经到了村子的边缘。
“不对啊松楼,还在前面吗?”
面对白三珀的不信任,松楼又努力嗅了嗅,语气中染上了一丝不确定,但还是回答:“应该……还在前面一点呀……”
松楼这种语气当然引来了不满。白三珀责怪地看着它,却也别无他法,只好一脸“暂且相信你要是不是这样到时候再宰了你”的表情,继续向前走。转过没有人烟的草丛,一幢小木屋突兀地出现在荒野。
“先生,那是……?”
这木屋真的很小,看起来废弃了不短的时间,颜色灰扑扑,没有仔细打扫过。窄窄的小门紧锁着,门口坐着一个年轻人,看来正打着盹儿。白三珀望向松楼,只见它一脸得意,扬起小胡子露出了唇下的两颗小尖牙:“没错!就在这里面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白三珀嘱咐松楼不要出声,向着小木屋走去。年轻人睡得正熟,手中抱着像是作为武器的一把锄头,在睡梦中还微微蹙着眉。
“那个,请醒醒……”
听到唤声,年轻人一个激灵睁开眼,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尽量镇定地打量起二人,手中紧握着锄头,这样子就像一个英勇的军士。
面对他警惕的目光,白三珀报以无害的一笑,这次没有直接抖出目的,轻咳一声先开口了:“我们是偶然来到这里的旅人,想来这里讨点水喝,再继续行路。请问,可还方便?”
“啊,当然,当然是方便的,”年轻人放下了警惕的表情,露出淳朴的微笑,热情地从身后拿出了茶壶摆在面前的小桌上,“请坐吧。其实村子就在前面,不过一会儿我的妻子会送来吃的,多歇一会儿也无妨的。”
“那还真是多谢了。这一路都是山道,确实十分疲惫。”
白三珀笑着答应,不客气地伸手拿过古老的瓷壶,在年轻人挪出的石头上坐下。松楼也从缁兰身后窜了出来,用翡翠似的剔透眸子望着年轻人。
“哎这是狐狸吧?是你们养的吗?”年轻人看着松楼,不可避免的有些惊讶。
“嗯是的,它叫松楼。”白三珀喝下一口苦涩的劣茶,看来已经作好了慢慢套话的长期战打算。
“这狐狸真乖,就是毛色太杂,卖不起好价钱,”年轻人直爽地评价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下方松楼投来的怨恨目光,“我家里有一张狐皮,是我爷爷打来的,那颜色红的像火,一根杂毛也没有,才是好看。有一个外乡人曾经出了一百两银子要买,爷爷都没卖给他。”
年轻人语气中是丝毫不带掩饰的自豪,这份淳朴与直爽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白三珀故意做出惊讶与赞叹的表情,扬高了语调:“那可真算是奇宝啊,真想见识一下。怎么,这儿不是你家吗?”
年轻人明显十分高兴,粗粗的眉毛向上挑起:“当然了。可是我家在村里,我是奉命看守这里的,中午就可以回去,会有人来替我。”
“看守……?”白三珀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就是一副偶然人人都会好奇的样子,“这屋子里有什么要看守的吗?野兽?”
年轻人张口正要回答,却突然闭了口,要说的话都生生遏止在了喉咙中,那脸色难看得像是带壳生吞了一颗鸡蛋,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白三珀暗叫声“可惜”,连忙递上茶水,帮他轻轻拍着背。
“咳……抱歉……”年轻人勉强止住了咳嗽,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小心翼翼用眼睛向上瞅着,“这里面……只是住着一个人而已。我只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保护?”
“嗯……我可不能乱说话,”年轻人一脸可爱的气鼓鼓表情,抬头望着他,“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们要答应不外传。”
“外传?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吗?”白三珀做出不解的样子,“里面住着一个人?就这个?”
“就这个都是不能说的!”年轻人放下杯子,像是对于他们的反应很不满,“这里面是谁,更是不能说出去!”
白三珀一手支撑着脸颊,笑吟吟问出口:“那到底是谁啊?”
“是琼霜啊!”
话刚出口,年轻人一脸僵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三珀的窃笑。
“琼霜……咳,她也是我们村里的人啦,”年轻人尽量做出自若的样子,为了掩饰自己的后悔,低头喝了口茶,“我可就告诉你们了。她的未婚夫前几天病死了,她在这里,是为了准备殉葬的。”
“殉、殉葬?!”缁兰不禁失声。
对于殉葬的风俗,各个地区都有不同,殉葬的规模也视主人身份而定。而除了贵重的殉葬品,殉葬的丫鬟奴仆也并不少见。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死后有大批家仆幼童,甚至小妾远亲陪葬,被残忍地活埋墓中,当然是常见的事。这种风俗不但涉及地区民族,连信仰宗教也牵扯其中,在缁兰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疯狂行径。
白三珀蹙眉喝了口茶,出乎意料的苦涩使他清醒了一点。看来事情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么复杂,可是却是麻烦了许多。
“就是说,你是在看守即将为自己已逝未婚夫殉葬的女子?”
“虽然‘看守’说起来很不好听,”年轻人回头往屋子里望了望,摇摇头,“其实她是一个好女孩子。她的未婚夫也是病了好几年了,死了一点也不奇怪。你们不要有奇怪的联想,不关她的事的。”
“既然是未婚的夫婿,又何必让她陪葬呢?再说,既然那个人早就病得快死了,那又何必决定让她嫁过去啊?”
面对白三珀的询问,年轻人蹙着眉,不愿直视他:“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啦。很复杂的。”
对于这模糊的回避,两人都沉默下去。正想着该如何将话套出来,只听远处女子的声音响起——
“官人!”
抬头望去,布衣的年轻女子右手垮着一个搭着蓝色布料小竹篮,站在前方,正遥遥向他们招着手。
“哎我的妻子来了!一起吃点东西吧——”
看着年轻人的一脸欣喜,白三珀当然不会打扰小夫妻的二人时光。他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不用了,谢谢,我们还要赶路呢。夫人真是个美人,想必厨艺也是相当出众,只可惜只能另找日品尝了。”
“真是过奖……”年轻人羞涩微笑着,也没有强加挽留,“有空就去村子里玩玩吧!”
“嗯,多谢……”
走过了小山丘,松楼早已按耐不住嚷嚷起来:“你听见没有啊?殉葬啊!殉葬!怎么可以回头就走啊?打晕他,把人救出来……”
“人,当然要救了,”白三珀出乎意料的没有抬头,暗暗盘算着,“只是,这种麻烦不好惹。只有悄悄救出来了。如果只有一个人看守的话……缁兰。”
突然被点到名字,缁兰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只有一个人,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