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所处的地势还真是有利,向上的一面是缓坡,向下的一面通往突起的小丘。坐在小丘下吃着放了一晚上的自备干粮,果然如那个年轻人所说,午后又有一个农人来与他换了班,将锄头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这样没有防备真是对我们的侮辱。”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如果能够毫不费力,轻松地救出琼霜,那当然省了很多心思。小木屋只在右方有一个窗户,不算大也不算小,可是却能容一个人爬进去——前提是这个人是缁兰。当然松楼也是排得上用场的。
农人独自掏出腰间的酒壶,咕嘟咕嘟灌着酒。这样寒冷的天气,喝点烈酒是最舒服的吧。正当他沉浸其中,放下酒壶,用袖口抹了抹嘴时,一抹棕灰色从草丛中一跃而出,如一道闪电,向着小丘飞奔而去。
“快!帮忙捉住它!”
待到看清那是一只棕色的小狐狸,正摇晃着蓬松的大尾巴回头看他,顾不得看清邀请他帮助的是什么人,出于本能,他操起锄头追了上去。
“快啊!快点截住它!”
小棕狐三窜两窜,顺着小丘向前逃,动作十分敏捷。看着农人追着小棕狐越跑越远,小屋旁小小的影子一闪即过,单马尾的少年敏捷翻进了窗户,脚踏上屋内的实地,立刻被屋内光线的昏暗吓了一跳。
屋内真的很暗,没有一盏灯,只有小窗户透进的光线在地面投下一片模糊的光亮。他镇定心神,抬起头,渐渐适应黑暗的视觉将暗中的一切慢慢发掘了出来,“叮”的一声,屋角坐在木桌前的少女惊讶而戒备地站了起来,鸳鸯异色的眸子闪烁着讶异而又复杂的光芒,半张着嘴看着他。
见到琼霜,缁兰松了口气,说了声“快走”,就要从窗户出去。少女愣愣站在原地,却没有反应。吓到了?——她眼见比自己小至少两三岁的少年过来拉自己的袖口提醒她快走,手上却微微挣了一挣,口中轻轻溢出疑惑的词句:“去哪里?”
缁兰蹙了蹙眉,简短地回答“出去”,直接把她推到窗边,自己再跟着翻了出去。显得有些身不由己,琼霜几次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从缓坡向下跑,这是最安全的路径,只要几秒就可以消失在站在小屋旁的人的视野中。
“可是,我……”
正当琼霜要提出异议时,前方白三珀的身影从右边闪了出来。看到两人,他向着琼霜一笑:“抱歉啦。真是爱管闲事的人,对吧?”
琼霜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讶,随即低下头,小声回答:“嗯。谢谢。”
圆满完成了任务,缁兰小心打量着四周,却没有发现松楼的身影。看到他探寻的目光,白三珀“哈哈”笑出声,也意识到有点对不起松楼的主人:“松楼啊……我看,它想要逃脱,得多费点工夫了。”
——你就是这样对待可怜可爱又忠心的小动物的么?
“那么就走吧,琼霜姑娘,”终于意识到了琼霜表情的阴沉,白三珀轻轻蹙起眉来,“这次是我们擅作主张,所以……”
“没、没有……”
“你,甘愿陪你未婚的夫婿去死吗?”
听到白三珀的询问,琼霜微微一愕,随即低下头,自嘲似的笑出声:“陪他……去死?哈,我啊,连他的面也没见过。”
这样的回答显然出乎意料。看着缁兰的一脸难以置信,琼霜又是一笑,出声解释:“我一直一个人住在那儿,虽然村里的大家对我都很照顾,大家都是好人……”
“谁会信?如果真的都是好人……”
难以接受。无法理解。琼霜也只是一笑,没有再说下去,那表情却让白三珀十分的不舒服,不禁放下了目光。
“还是先往回走吧,到时候松楼也会到那儿去,会合了再说。”他尽量不将自己的忿忿表现出来,拉上缁兰朝最初的方向走去。现在琼霜也救出来了,就差回去了吧?刚开始时还不清楚救出她后该怎么办,该如何安置她。现在心中却隐隐感觉到了琼霜在这里生活的不易——不能让她再待在这里了,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但他清楚更致命的是什么。
琼霜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虽然已经道过谢,但她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对劲。在琼霜原本的住所旁等了好一会儿,小狐狸狼狈的身影才远远出现在山腰杂草间。
“好慢啊松楼……”
松楼的身上都是泥土,脏兮兮的,头上还顶着几根杂草,皮毛也是乱糟糟。这个时候还听到白三珀的抱怨,松楼再也顾不得琼霜在场,露出两颗小尖牙嚷嚷起来:“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扔下我不管,我才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琼霜当然吓了一跳。白三珀向她一笑,也没有多作解释,总算向可怜的松楼道了歉:“算我的错吧……只是你这么能干,他不会逮得住你啊。我才会放心在这里等你的。”
这话显然很受用。听到这样的夸奖,虽然很想发脾气,但松楼还是只能不情不愿地抖了抖耳朵。琼霜像是能够理解了一些,忽然笑着开口:“果然吗……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棵树中,一定也居住着什么精怪吧。我一直相信它们是存在的,包括在看到如此乖巧的松楼时。”
一时之间,松楼有点反应不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刻,即便是冬季,一树紫果也罩上了昏黄的色彩,变得十分柔和。毫不怀疑琼霜想离开这里的想法,白三珀向她伸出手:“走吧。尽早把你送出去,小心他们发现了,会找过来。到了那边的镇子上,这里的一切就不会再萦绕不散了。”
天还是黑得这样迅速,只是一转眼间,短暂的白昼就被吞噬了。恍然间像是又回到了在这里迷失道路那个夜晚,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历历在耳,松楼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地抖了抖沾上夜露的前爪,抬头望见枯叶上结着白色的凝霜。
已经走到了去镇子的山路上,应该是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可是一切却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是忘记了时间的限制吧?本来这里就如此荒僻,想要到城镇,又哪里是容易的事?这种时间,这样的地方,是一定又会有狼出没的吧?——正当这样想着,一声远远撕破月色的嚎叫,幽幽响了起来。
“没有关系……我知道不远处有个山洞,可以去那里。”琼霜还算镇定,看来对于“狼”这种动物已经相当熟悉了。听到她这样说,心中好歹有了点底,松楼急忙跟在她身后转了方向。
“就在前面……不对!”
只听琼霜突然叫了起来,心中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完了”,前方,后方,还有左右,枯草丛中黑色的影子都“沙沙”蠕动起来——
“怎么办……真是……要是现在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