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残栖的鸟儿在空中散布着细碎的鸣声,比起夜晚单纯的寒冷,清晨的空气中更添了一份冬季特有的青葱般的辛辣。无论是什么季节,果然一天的开始,都是这样清新澄澈吗?
眼前的一切随着睁眼的动作显现出来。突兀的光亮在一瞬间占据了整个视线,白三珀不禁思考地抬起手遮挡住耀眼光线,眯起一只眼睛。
“先……先生?”
映入眼帘的是褐色的木质房梁,从上面垂下几根长长的干枯茅草。房屋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木梁呈现出了腐朽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古老气息,目光触及之物却是十分的整洁干净。他一手遮挡着左额,一手撑着床铺坐起,手指所触的棉被没有意料之中的单薄与潮湿,是软绵绵的,温暖的质地。
缁兰扶着白三珀坐起,周身的确有些酸痛,也擦伤了数处,所幸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被狼咬伤。很容易记起昨晚悲惨到不真实地步的经历,他眯着眼睛回想着,站在客观的角度,极容易理解过来——
被狼追着跑的时候,他应该是一个不留神,摔下了山崖。但是,现在,又是在哪里?
“……缁兰,已经过了多久了?”
缁兰的手臂上缠绕着雪白的绷带,伤口看来已经妥善地处理过了。他轻声回答:“现在已经是早晨,一个晚上了。”
“还好……”白三珀苦笑着挪到床沿,小小的房间,四壁都是木制的,没有一丝蛛网和灰尘。房间中央摆着一个矮矮木桌,两把木椅,除此再无他物。桌上有一个小盘子,里面是两块茶绿色混着灰棕杂质的糕点。见白三珀打量着木桌,缁兰忙将椅子拉出来,扶他坐下。
甜香的糕点带着微微粗砺的口感,更多的却是满满充斥着清香的谷粒味道。可能是真的饿了,白三珀认真地啃着糕点,开口询问:“这儿,是山崖下面了?”
缁兰点了点头,望向桌面:“松楼在外面……昨晚,就直接摔到这里来了。还好有棵树。”
桌上的糕点显然出自小屋主人之手。看来昨晚也睡得很尽兴,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疲惫。想象着主人的外貌,白三珀吞下最后一块糕点,用残破的衣袖随意擦了擦嘴,拍拍衣襟站起身:“好歹出去感受一下美好的晨光吧,这样的奇遇可不多见。”
缁兰跟着站起来。手指贴上冰凉的木门,光滑而潮湿的,的确是冬晨的存在。凉凉如溪水的风顺着发丝淌过,眼前的一幕,霎时让他以为仍身在梦境。
四面灰黄的连山与枯木,在这衰败背景衬托下,眼前一树摇曳蓬勃的紫色,恍然让人认为是一树幽冥之焰。树并不算高,一人环抱粗细,枝杈向四方舒展散开,也是十分壮观。满眼浓紫之中,很容易发现那个身穿红白短衫的身影——
听到响动,树上的女孩子回过头来。那是一个一头银色长发的女孩子,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一身白底用红线绣着精巧花边的短衫,随着她的动作,额上银饰摇摇曳曳——看来是个异族女孩子。她冲着他们一笑,虽然她不算特别漂亮,这一笑却魅力十足。她站在树上向两人轻轻挥了挥手,惹眼的是那一双奇异的瞳仁,一紫一红,那如烈焰一般燃烧着的红,很容易就让白三珀想起了绛罗。
松楼正坐在树下,回头看了看两人,没有特别的表示,重新望向树上的少女,蓬松大尾巴缓缓摇晃,看起来就是一只乖巧的小狐狸。白三珀暗暗咒骂了一声见色忘义的松楼,双色异瞳的少女已经笑着出声招呼:“你醒了啊。”
“啊,”白三珀讶异于自己的失神,换上招牌式的自若笑容,点点头道着谢,“昨晚真是多亏姑娘了。”
女孩子无声一笑,回手在枝头摘下一个小东西,向树下抛去,仍不碍口中语声如清溪澄澈:“没什么的。这儿就是狼多,一般都不会有外人来。”
那小东西砸在松楼的额头上,落地后打了几个滚,在白三珀脚边停下。他这才发现,那赫然是一颗小小红色的果实,形状如同尖尖的纺锤,有拳头大小。他立刻反应过来,那一树的紫,都是同样的果实,不过是颜色有所区别罢了。
“哎?红色……的?”吧白三珀弯腰捡起果实,有些诧异地望向大树,可以看到一树浓紫中,确实杂夹着少量的红色果实,如同紫色夜幕中零星散落的红色星辰,熠熠闪烁着安静的光芒。松楼脚边也已经堆有不少的红色。
“嗯,红色的可以吃,可是紫色的有毒,”异族少女手上没有丝毫犹豫,将一颗红色果实轻巧抛向白三珀,俏皮的明媚笑容带上了些许挑衅的意味,“想帮忙吗?”
白三珀抬手准确接下果实,扬起嘴角笑了。不等缁兰提出替他去的建议,他脱下厚重的残破外套,抬手解起裘皮围脖的扣带,接受了挑战:“这算是美人的邀请吧。”
女孩子坦然一笑,抿着唇边的狡黠,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他的动作。白三珀将外袍连着围脖抛给缁兰,认真吩咐:“在下面等着。”
松楼惊讶地望着白三珀扎起衣襟的下摆,尝试着攀上最低的粗壮枝桠。树枝的分杈很多,如一蓬四散的珊瑚树,可是最低的枝桠也在一人所及之外。白三珀试着寻找树皮的凹陷处,借力登上树干,显得有些笨拙地撑住身子,还是攀上了枝桠。他扶着树干站起,抬头迎着阳光,眯起眸子寻找女孩子的身影。
女孩子笑着“啪啪”鼓起掌来,语气中带着善意的调侃:“不错呀。不过还没开始呢,可要记住只能摘红色的呀。”
白三珀当然会回应,抬手扶住树干,右手已经握住一颗红色的小小果实,略一用力拉扯了下来,带动树枝跟着一颤,果实摇摇晃晃,互相碰撞着。女孩子也不甘示弱,踮起脚,轻巧地攀上上方的枝杈,熟练摘下了一个,抛向树下。
女孩子的敏捷动作可说让人望尘莫及。确定了想要比一场的念头,白三珀眯起眸子,愉悦笑出声:“何必给我脸色呢。赢不了女孩子会让我很难堪的。”
“这算是请求手下留情吧?”
“我赢不了的话,还有缁兰啊,这不是耍诈,”白三珀又轻松攀上了更高的枝杈,到了可以与她平视的高度,“我的店里也有一个小女孩呢,所以我还是觉得,完全无法凭外表判断女性的能力。”
女孩子灿烂一笑:“那就等着落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