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不逢,死自无憾。既得逢君,此念怎断?
“奈何奈何,风吹花残。若得未逢,忘川汤淡!”
冷风裹着冬季特有的冷冽,凉凉不动声色地弥漫在空气中。褪去碧绿外衫的树木无声地摇动着光秃秃的枝条。没有青草的气息,没有花朵的气息,只有严寒横冲直撞着,像是只要一不小心,寒气就会顺着空气直接钻进人肺部的最深处。这是这个苍白季节最锋利的匕首。
穿着最厚的外袍,脖子上毛茸茸的裘皮温和地扫着脸颊。眼前的枯草呈现出诡异的弧度,树皮的颜色似乎也白得耀眼。站在一望无际的山林,茫然扶树喘息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白三珀不得不承认——他们迷路了。
“开什么玩笑啊……薛亭又在哪里……”
原本难得的美好游玩,在与薛亭走散之后便跌入了炼狱般的深渊。刚开始时,白三珀还能凭记忆辨得一点大致的方向,可是接连几个岔路口之后,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去哪个方向了。当然,对于路痴严重的缁兰与松楼,完全无法指望他们派上一点用场。
“现在想起来……在家里守店的罂萝还真是幸福得没话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口中弥漫而出的白气也变得难以分辨。冬季的夜晚甚至能够滴水成冰,在这样的荒野山林,露营是绝对不能尝试的。
不妙。果然不妙。
体力也渐渐开始不支,不知是因为天色暗了,还是视觉真的支持到了极限,眼前的黑雾越来越重,甚至难以分辨前方树木的轮廓。缁兰扶着白三珀,松楼试探着将爪子踩上开始凝霜的枯叶,眼前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要不,先暂时停下歇歇……”
白三珀苦笑着打断了缁兰的提议,抬手指指天色:“再过会儿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见,想找路也迈不出步了。在这样的夜晚,一点也算不上浪漫。”
看见白三珀还有心情打趣,缁兰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转头看见松楼因寒冷而恐惧的碧绿眸子,他无法阻止自己作出糟糕的设想。脚下一滑,白三珀打了个趔趄,还好及时扶住了树干。他回过头,望向松楼,一刹那也不免显现出了焦躁之色:“松楼,你好歹也活了上百年了吧?没有什么实用的咒术吗?”
“……那个符上次就几乎把我打回原形,况且妖怪也很不容易的,”松楼贴着缁兰小心向前走着,小耳朵耷拉在脑袋两侧,看来平时的锐气也给冷霜冻没了,“如果罂萝在,她还有能力联系族里的大家长,我哪里有多余的灵力啊。”
意思就是,没有捷路可走。
“糟糕啊还真是……”在冷气中重重喘息着,白三珀拉了拉脖子上亚麻色的长长绒毛围脖,尽力思考着对策,“看来只能想着能找到一个背风的山洞,尽快生起火来。真危险。”
可是,在这样的山林,比起寻找回去的路,发现山洞又何尝是容易的那个?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切都涂上了漆黑的浓墨,即便是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仅能勉强分辨出近处的树木。忽然,身后响起了枯草细微的响声,松楼迟钝的反应终于派上了点用场,棕色长毛如触电一般全竖了起来,带着哭腔喊出一声:“完了!”
衬着月色,不远处弥漫起了长长的凄厉狼嗥,直叫人听得毛骨悚然。接着,身后从草中现出了两点绿莹莹的光亮,银白月光浸着灰棕色的毛皮,这一幕的确是糟糕至极。
“狼?!”
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缁兰反手就要拔剑,这才想起剑已经离身许久了,一时之间,一股灼热的气息窜入了心底。白三珀抬手拦住缁兰,轻声吩咐:“不要妄动。把数量认清楚了,这几只能对付,血腥味惹来更多就糟了。”
狼是群居性动物,等级地位分明,习惯合作捕猎。一个狼群,有时成员可达上百只之多。惹来狼群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尤其是在这样的荒山月夜。缁兰冷静下来,放低了声音问缩在自己脚边的松楼:“你能看得清。有几只?”
“七、八,呃,八只。”松楼贴紧了缁兰,颤声回答。
对面山头又响起了遥相呼应的狼嗥,对峙局势一触即发。对于这个数字,白三珀道了声“还好”,这又期望起松楼的附属功能来:“你们都长得差不多……你就不能和它们说说?”
松楼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声音早已变了调:“我才长得不像那种东西呢!它们、它们根本就听不懂啊!”
叹息着“果然妖怪和动物有些区别吗”,接受了无法和平谈判的残酷事实,白三珀向后小心退了一步,低声嘱咐缁兰和松楼:“它们的同伴很快就会赶到,我们慢慢后退,最好能够无声地悄悄离开,它们也不再追来。一旦发觉它们有想追上来的念头,什么也不要管,向前面跑。明白吗?”
缁兰点点头,缓缓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细的木棍,握在左手。尝试着一步步后退,灰麻毛色的狼始终静静保持着准备攻击的姿势,虎视眈眈向着他们,蓬松的灰色大尾巴轻轻左右摆动着。
“好像……可以……”
松楼脸上的恐惧渐渐褪了下去,认真地睁大眼望着那几匹狼。退过了两棵树的样子,刚松了口气,远处突然拉长了信号似的长嗥,来不及反应,饿狼已经“嗷”的一声,电光火石间,狠狠扑了上来——
“跑——!”
脑中一片空白,缁兰转身间扬起木棍砸退了两只狼,手臂上像是被咬了一口,恍然间有血滴溅到了松楼的颊上。只能凭双脚领着身体无目的地向前狂奔,虽然明知道跑不过狼,也能明显感到身后狼的数量正在增多,远远的狼嗥衬着模糊的视线直叫人寒毛直竖。听到尖牙嵌入血肉的声响,白三珀忙乱中回过头,一脚踹中正咬住缁兰肩头饿狼的腹部,刚骂出一句“笨蛋”,脚下已经霎时失去了依凭。
“先生!”
眼前的世界顿时颠倒了,疼痛只有一刹那,持续的撞击之后,是无可置疑的眼前一黑,耳边自动屏蔽了一切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