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珀凑近了它,不难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碧绿的可爱小青蛙。松楼也松了口,用一只小爪子按着它颤抖不止的脊背,好奇地拨弄着两栖小动物湿润光滑的皮肤。
“是蛤蟆啊……蛤蟆也喜欢吃元宵吗?”白三珀认真打量着它,有些惊讶。
“不……我才不是蛤蟆呢……是青蛙……”小青蛙看来很心疼脊背上的牙印,一副被欺骗要哭出来的模样,“你不是说幻灵珠在这里吗…..那是我的珠子……”
白三珀一脸鄙夷:“是你偷来的吧?”
“才不是!那是姐姐给我的!一直都是我家的!”小青蛙看起来很激动,眼泪汪汪。
“真是你的?”
“我才不想和你们说话!还有你这只尖牙的狐狸!”
松楼不悦地“哼”了一声,把爪子挪开了些:“又没有咬出血。谁叫你偷东西的。”
“我只是喜欢元宵嘛!姐姐又没有给过我钱,”小青蛙看起来很委屈,“只是吃了几个元宵啊,就被逮住绑在柱子上,连幻灵珠也被抢走了。姐姐说不能弄丢的啊!现在它又在哪里啊?找不回来了啊!你们说在这里,但是这里根本没有!”
“当然没有啊。因为是骗你的。你一路上都在跟着我们吧?”白三珀抬起食指触了触绿宝石般的小青蛙湿润的脊背,“你害得于店主都没法开张,还说‘只是吃了几个元宵’?还有,那字也是你留的吧?”
小青蛙可怜兮兮申辩着:“我只是想要要回幻灵珠!”
“我问你,那珠子到底是不是王员外的啊?”
小青蛙不回答了。松楼将爪子从它的脊背上松开,小青蛙卧在草丛中,弱弱抬起头,语气却十分肯定:“不是他的!是我的!”
“谁信啊……”
白三珀打断了松楼不屑的嘲弄,笑吟吟看着小青蛙,和颜悦色回答:“好,我相信不是他的。但你要说清楚,这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员外怎么会对它的特征那么清楚?”
小青蛙抬起琥珀色的眸子望着他,有些闪烁不定。终于,它屈服了,小声开口:“幻灵珠……一直都是我们一族的信物……只是我听姐姐说,百年前它曾经被爷爷送过人。”
“送过人?”
“嗯,”小青蛙证实了这个说法,“幻灵珠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宝物,只要将它携在身上,能避一切灾祸;放在宅中,能佑子孙兴旺。那个人救了爷爷,所以爷爷答应将幻灵珠借给他十年。只答应了借他十年的,可是到了期限,他却不愿意还。爷爷就自己去把它拿了回来,也与他断绝了来往。”
“这么说……那个人就是王员外的尊长?”白三珀像是想明白了些。小青蛙点了点头,白三珀笑出声,这下所有事都有合理的解释了,“这么说,王员外是依靠家中所有的记载而认出那珠子的了?所以他能够说出普通人根本不会去注意的细节,想必当年拿到珠子的人,研究得相当仔细啊。那珠子当然不是王员外的了,所以他才会像捡到宝一样慌张怕被识破。”
这解释合情合理,缁兰也不禁松了口气,总算是能够算作找到缘由了。松楼在一旁不满地露出了小犬牙:“既然是那么重要的珠子,你为什么还要把它送给于老四啊?你是傻的吗?”
“才不是呢!你这只灰扑扑,浑身是毛的狐狸!”小青蛙看来对松楼相当反感,“当时被绑成那样要债,我身上又只有幻灵珠,能怎么办?最讨厌你这种长牙的动物了!”
缁兰忍不住笑出声。松楼狠狠瞪着小青蛙,看来真的很生气。白三珀轻咳了一声,打断两只小动物的互贬:“这么说……那颗珠子,非要回来不可了?”
“当然啊!要是被姐姐知道……”像是想到了非常可怕的结局,小青蛙一脸恐惧,不敢再想,拼命摇着头。
“噢……那还真是糟糕……”白三珀一脸惋惜,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祝你成功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哎,等、等等!”
望着惊慌失措的小青蛙,白三珀装作一脸不悦:“怎么啦?”
“你们、你们不准备帮我吗?”小青蛙惊恐地闪烁着眸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啊?”总算报了一箭之仇,松楼愉悦地眯起眼睛吐出刻薄的话。
“我、我要是找不回幻灵珠的话……”
“就让你姐姐掐死你吧。”
“不、不行!”
白三珀展现出了邪恶的本性,反派笑容漂浮在嘴角,利用这难得的高姿态,一字一句提出要求:“想让我帮你,拿出诚意来吧。”
小青蛙惊恐又茫然地望着他。
“元宵,”白三珀简单直接地切入“强求”,“把你准备留着过冬吃的元宵,全部拿出来。”
“啊哇哇哇哇哇——!”小青蛙发出了悲壮的嚎叫,难以置信地望着白三珀,“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哼,不要管我怎么会知道,反正你也是偷来的,”白三珀念剧本似的眯起眸子,敬业地露出威胁的獠牙,“你就说,给,还是不给?”
“我、我给!求您帮我吧!”
达到了最终目的,白三珀满意地收起了反派脸,毫不掩饰的一脸赚到了的表情:“小孩子真好哄。我们走吧。”
小青蛙一直是一脸“被骗了”的悲凉表情,可以想象,这种表情出现在一只青蛙脸上是何等的诡异。可能是看在它可怜的份上,松楼也没有再刻薄地嘲笑它,慢悠悠跟在后面走着。
“哎,我说……我不是答应了说,会帮你弄回珠子吗?”白三珀看起来也有些无奈,注视着缁兰手心中的小小青蛙。
“那是……要陪着我冬眠的元宵……明年醒来的时候,桂花也不会在了……”
“……我们会留一点给你,成了吧?”
小青蛙一脸哀伤地望着他。
“……好,我们只吃一半。”
小青蛙这才显得释怀了些,将小脑袋朝里缩了缩。眼前就是王员外宅邸的大门,白三珀这才想起不知道小青蛙的名字,回过头来问它:“你叫什么啊?”
“……翠石。”小青蛙小声回答。
“噢,好,翠石,待会儿进去,放机灵点,”白三珀示意缁兰将它放到地面,“你可以幻成人形吧?快点,你要一起进去才行。”
翠石小小声地答应了一声。
坐在王员外的宅邸中,两栖的精怪翠石已经幻作少年的形象,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还梳着一双小小的抓髻,褐色的大眼睛不安地向四周张望着。进门的时候,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让家丁愿意通报,而此时,也已经在正厅等待了半个时辰有余。看看手中的瓷杯,茶水已经干了三度了。
“他到底算个什么人物啊?竟然让客人干等这么久。”松楼看来已经不满到了极限,以极小的声音喃喃抱怨着,跃上木几,用舌头舔起茶水。能清楚看到,一旁的家丁嫌恶地皱起眉头。
白三珀抬手轻轻拍了拍松楼的脊背,示意它从桌上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是在别人府上,反客为主总是不礼貌的。而且,主人也不会特意为狐狸准备茶水。等你有资格了再说吧。”
对于“鄙视狐狸的大众规则”,松楼一声不响,乖乖跳了下来。
白三珀正想安慰一下紧张不已的翠石,一个穿着蓝色布袍的家仆从里屋走了出来,在三人面前微微欠了欠身,极其格式化的说辞在空气中响起:“久等了。老爷这就出来。”
总算从漫长的等待中解脱出来,大家都松了口气。金线绣着钱币图案的庸俗缎面外衫在门帘后显现出来,王员外大腹便便走了进来。
“啊,真是久等了……”王员外毫无诚意地随口道着歉,看来还沉浸在骗到幻灵珠的喜悦之中,“那个,敝人可不记得约过阁下见面啊。”
“汝是当然不记得了,”白三珀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水,“今天在集市上,吾等可是看得很清楚的。”
王员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缓缓板起一张油盐不进的肥脸:“啊。”
“尔等既然记得,那再好不过了,”白三珀持续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直接切入正题,“吾等是专程为了幻灵神珠而来。”
王员外当然清楚幻灵珠是什么。他的脸色陡的一变,强作镇定,不愿暴露出内心的不安:“啊……阁下指的,可是王某今日失而复得的幻灵珠?”
白三珀自若微笑着,回答:“正是此物。”
不理解白三珀忽然变换的满口中二腔,松楼略略歪着头注视着王员外的反应,显然,小棕狐的目光起了很好的效果,王员外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如果是说幻灵珠,那么请恕敝人难以取出共观了。这是家传至宝,当然不能轻易与人相观。”王员外尽量做出理所当然的样子,只盼尽快送客。
“汝的……家传至宝?”白三珀脸上是丝毫不带笑意的笑容,直直盯着王员外的脸,的确是足够慑人。
“当、当然了!”王员外看来已经极度慌乱,再也应付不来,顾不上风度与礼节,用力挥着袖,“快!送客!”
主人的逐客令已经明确下出,家丁也正要上前。白三珀没有乱了阵脚,在王员外身后冷冰冰开口:“说是汝的家传之宝,事实上是违背了约定的窃得之物吧。宝珠得以回到吾辈之手,岂容背信弃义之徒妄言。既以子孙之名窃夺,自该以子孙之名偿还。此非天诛,而是吾辈对尔等的最后警告。吾之仆松楼!”
趁着王员外的慌张,松楼也极其配合,窜上木桌,居高临下地喝道:“你还不知罪吗!”
当然没有人会料到狐狸会说话,厅上顿时乱成一团。王员外脑中的一切立时崩塌了,被吓得魂不附体,几乎在地面跪下:“请、请息怒……小人实在只是……”
眼见所有计划取得了应有的效果,白三珀满意一笑,回身在正位上坐下,轻松吩咐:“翠石,该说什么就说。”
而松楼也没有了顾忌,得意地跳上桌子,喜滋滋地舔起垂涎已久的茶水。
--------尾声--------
“你、你们这些骗子!我的元宵!”
听着翠石在身后悲壮的哭喊,白三珀充耳不闻,拉着缁兰和松楼,怀抱着翠石所有的元宵,向坡下走着。
“可不能怪我呀……现在桂花也没有了,还好这些元宵没有坏。我可还帮他付了欠于店主的债款呀,本来就是我买的元宵嘛。怎么可能放着自己不吃,反送给青蛙当粮食。”
缁兰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屹立在山坡的参天巨树,树上已经只剩下灰暗的稀疏叶片,山坡上原本厚厚的饱满银桂也从馨香的雪白化作了干瘪的深棕色。深藏元宵中的蜜桂会失了甜美的气息吗?
银桂飘香的金秋,最终还是过去了啊。
-------珠玉玲珑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