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了家,东方天际已经隐隐泛起一线明亮。虽然缁兰一再声明“没事”,但还是被强行处理好了伤口,罂萝更起了床,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弄得他一脸显而易见的不自在。看来,大概是在滚下山坡时,由于太护着白三珀和松楼而被尖利的岩石划伤,左小臂上长长的一道,后腰那条也很深,血已经染红了外衫。当时因为天太暗没有发现他的伤,应该是由于失血过多,而造成了他短时间的失去意识。
“这次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松楼小声发着牢骚,罂萝正替它在爪子缠绕上一圈圈的白色绷带。
“明天……啊不,天已经亮了,今天我们再去尝元宵吧。先歇歇,等到午后就去。”白三珀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黑发一半披散在肩头,正风度翩翩喝着茶——如果没有左额那一大块淤青,这将是何等动人的场面。
好歹也不算是白折腾了这一大圈,松楼怏怏舔着山楂糖,小心将被狠狠扯过一把的大尾巴收回来,护在身后。白三珀装作没看见它这充满怨念的动作,嘴里咬着发冠,双手熟练地挽发,含糊问出口:“罂萝,你会不会觉得,那棵树真的很了不起啊?”
罂萝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拿起笔沙沙写下:“那棵树很大。花很香。很漂亮。”
“是啊,”白三珀束好了发,戴正发冠,笑着附和,“一般的月桂年头再怎么久,能长多高?而且那香气也是浓郁,别的树树龄越老,枝头花儿越少,而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越发醇烈。那银桂,真可以说是世间奇异的珍宝了。”
松楼也抬起头,认真表示赞同:“说起来,那地方灵气也很盛,一到那儿就浑身舒服。”白三珀难得欣赏地拍了拍它的头,白色如脂的瓷杯中,小小米粒般的金红色花朵缓缓旋转着。他小口喝着丹桂的茶水,轻声总结:“所以,在那样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稀奇了。”
……那么,现在,该说什么好呢?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
站在古木下,银桂如雪,依旧纷纷扬扬,比起昨日好像又残败了一些。可是,这不是重点。小小简陋的屋棚紧闭着屋门,桌椅也没有摆出来,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屋。
“开什么玩笑啊?于店主呢?”
敲了一阵门,当然没有任何回应。罂萝疑惑地从窗口望进去,桌椅静静摆放着,光线昏暗,的确没有一个人。松楼早就炸了毛,在一旁不停嚷嚷着“骗子大骗子”,引得池塘中的鱼儿也不断将头探出水面来,吐出一个个泛着阳光色彩的气泡。
“他到底是暂时离开,还是就此搬走啊?看样子不像是不回来了,”白三珀皱着眉头,低头望向未锁紧的门,“而且他不是还答应了,说会请我们吃元宵吗?”
“他逃了!他一定是逃了!因为舍不得他的元宵……”松楼一个劲儿瞎嚷嚷着,白三珀一脸不耐烦地抬起手,还没拍下去,这次它很识相地住了口,缩到池边一块岩石后。白三珀沉吟了片刻,抬头看向缁兰,笑着问道:“可有趣得很。缁兰,你怎么看?”
缁兰抬起头,如旧谨慎地回答:“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顺着缁兰的目光寻去,窗沿上有一大滩水迹,不知是如何留下的,还在缓慢地一滴滴向下流淌着。
“不对啊,昨晚没有下雨啊,”松楼疑惑地跃上窗台,将小鼻子凑近那摊刚留下不久的水渍,立刻打了个喷嚏,一脸厌恶地跳开,“这什么水啊?腥味好重!”
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身旁那碧绿的小池塘。池塘寂静依旧,水波粼粼,青色鱼儿的身影时隐时现,可是霎时,池塘的一切都笼罩上了诡异的色彩。沉默了良久,白三珀小声问道:“存在什么特殊感应吗?”松楼不明白他这话的意义,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微风细碎地拂过,又有几朵小小的残桂缓缓飞落下来,落上它额头的绒毛。
“弄到水的可能……完全无法推断嘛……”松楼喃喃自语着,正出神间,身后罂萝突然“嗯”的叫了一声,转身就向屋后跑去。大家都是一惊,缁兰第一个追了过去,松楼跑在白三珀前面。转到树后,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在树后没了踪影。
“哎……?那是一个人?”
找遍了屋前屋后,也没再见到那个人的踪影。白三珀有些懊恼地望着桂树,问道:“罂萝,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罂萝“呜”了一声,失望地低着头,绿色眸子水汪汪向上无辜地瞅着。她抬起右手,在空中用金色流光书写着:“那个人,在屋后偷看。”
正苦恼着,缁兰突然叫了声“这里”。循声望去,缁兰半跪在屋后,正认真观察着地面。松楼三蹦两蹦窜过去,也长长地“哎——”了一声,叫道:“地上有字!”
凑近了一看,地上的确是用水书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体——
“他在祥利当铺。”
“祥利当铺……?谁在那儿?于店主?”白三珀有些诧异,蹲下身仔细察看着书写在岩石上的水渍,“这人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他谁啊?难不成是那个偷元宵的野小子,为了复仇将于店主困在祥利当铺……当铺……?”
看见白三珀忽的止住了话头,独自望着渐渐淡去的水渍思考着,缁兰也咀嚼起这六个字来。当铺……?有几个可能?那个留字的人又可能是谁?他到底怀着怎样的用意?
“不,不会是有诈吧……”松楼畏畏缩缩推论着,罂萝也一脸楚楚可怜的不解。白三珀突然抬起头,叫起了松楼的名字:“你来看看,这水和前面那摊水一样吗?”
松楼凑近了渐渐消失的字体,小心闻了闻,肯定答道:“就是这个水。好难闻。”
“那就好了吧。罂萝,我们去祥利当铺就得了,”白三珀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笑着望向一脸不解的罂萝,“既然他想让我们去,我们就去吧。”
松楼正想开口询问,缁兰也站起身,小声嘱咐:“走吧。”
街市也并不是那么冷清,小商贩们叫卖着小吃,胭脂水粉的摊位上也聚着一两个年轻的小姐丫鬟,这淡雅如水墨的情景和谐安详极了。当铺在侧旁的街尾,小小的铺面,镶着木栏的窗口中摆放着一些零碎的典当小物件,掌柜在窗口后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顾着清闲的生意。快走到街末了,前方却隐隐传来一些喧哗声。
白三珀感到有些不妙,快步转过街角,远远的是围观的人群,不知在争论着什么,聚在祥利当铺前,嚷嚷着吵成一团。
“糟糕……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