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氛,跟白天完全不一样。像做贼一样。”
松楼缩在草丛中抒发着感言,被身旁的白三珀在头顶拍了一掌,不情愿地安静下来。
夜色笼罩下的古桂更添了一份静谧与神秘,香气也显得越发幽寂,衬着池塘粼粼闪烁的波光,如同禁止碰触的谜之境界。如凝冰般的月光将夜幕淡淡覆着一层银雾,一切亦幻亦真,宛若童话中被诅咒的城堡,实实在在引人探寻,却又不敢打破这浓浓香气凝结的琥珀。
“店主这时候也在守着吧?我们为什么不去和他一起等呢?”
松楼忍不住又发出疑问。白三珀这次没有动手,一脸嫌弃地望着它:“你话怎么这么多啊?为什么明明是只狐狸还会说这么多废话?”
“什么啊那你到底带我来干什么啊?”小狐狸炸了毛,“明明罂萝现在都可以在家里睡觉……”
“你好意思拿自己跟美丽的淑女比吗?”白三珀毫不留情打断了它,“再看看你主人缁兰,从不多问一句话,比起来你像什么啊?”
松楼一下子泄了气,不甘心地抖着小胡子看了看身旁确实一言不发的缁兰,找不出话来辩驳:“……说不定,那个贼今天不会来了。”
白三珀冷冷瞥了它一眼,吐出一个言简意赅的命令句:“想吃元宵就给我等着!”
一切仍旧静的吓人,忽然,池塘中响起了一声低沉圆润的蛙鸣,三人均被吓了一大跳。定下神再侧耳听时,却不见它再叫了。白三珀有些诧异:“这都深秋了,青蛙还叫得这样响亮?”
“毕竟,还没到冬天吧。”缁兰紧盯着池塘中月光的反射,只见粼粼池水略一激荡,便恢复了平静。看起来还真是两栖的小动物所为。
“这样的夜晚,还真是够吓人的。”松楼抖了抖耳朵尖,翡翠般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白三珀低头想了一阵,抬头望着松楼的眼睛,忽的挑起了话头,认真问松楼:“话说回来,狐狸一般吃什么啊?”
松楼突然蹦了起来,狠狠盯着白三珀,如临大敌,嚷出口:“你问这种问题真恶心!”
“我问的问题才不恶心呢,”白三珀眨着眼笑眯眯看着它,“是你吃的东西恶心吧?”
松楼毫无悬念的被哽住了,半天才尝试着小声辩解:“我,我才不管它们都吃些什么呢。反正我们族也从来不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也只爱吃糖而已,尤其是山楂糖。”
“吃活物吗?”
“不,不吃!”
松楼果断否认,换来的却是“谁信啊”的眼神。它恼羞成怒,张开嘴露出了小尖牙:“我说不吃就不吃!你干嘛问这种奇怪问题啊!”
松楼正嚷嚷着,忽然只听缁兰叫了声“来了”,抬头一看,正赶上一个黑影抱着一大团东西慌忙向池塘逃窜,店主喊“站住”的叫声也划破了静谧的空气——
“快去抓住……噗哈?”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缁兰第一个跃了起来,松楼小狐狸也不甘示弱,仗着身量小巧,抢着扑过去,结果就是——一人一狐在空中重重撞在了一起。
“啊喂松楼你是傻的吗——”
不等白三珀愤怒地咆哮完,刚站起身的他被急于闪避的缁兰加上冲击力狠狠甩了出去,欲避未遂,反而被“砰”地击中右侧,站立不稳。眼见缁兰的头就要撞上岩石,他不等间隙思考,借着最后的重力一把将他推开,脚下反而被石子一磕,再也稳不住重心,手指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松楼的尾巴,扯着松楼,两人一狐无可置疑地一同滚下了山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大团黑影在夜色中顺着坡度向下滚去,眼见便要滚下山崖,万劫不复,混乱中,缁兰不知哪儿来的一把短刀,“嚓”地插进了岩缝,刀刃虽然立刻“啪”地断裂,但总算阻住了向下的势子,一把揪住野草,终于停下。
“咳……咳……”
浑身酸痛无力,身上不知受了几处伤,头脑昏昏沉沉,几近麻木。缁兰扔掉残刀,脸颊上被草叶划破了好几道血印子,右手更因为刀刃断裂,仓促之间被震得满是鲜血。他艰难地扶起被呛得不轻的白三珀,松楼在他身下,被转得七荤八素,大条条躺在地上。
“松楼……咳……你个混账狐狸……”
白三珀的衣衫被撕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土,周身更疼得像是散了架,不知有多狼狈。缁兰又把松楼抱起来,棕色小狐狸看来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神志不清,嘴里嘟嚷着意义不明的词句。缁兰刚松了口气,却听白三珀苦笑着开口:“真是的……看来今天又得暂且放过那个贼了啊。”
简单处理了伤口,松楼也醒了过来,直喊疼。抱着松楼一瘸一拐地重新爬上山坡,夜色更加深沉,一切早已重归于寂静。
“还是去看看吧……今天真是……”
回到桂花树前,池塘在月色下静谧无声。远远的就望见小凉棚中坐着一个人,手中小小的物品莹莹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哎?于店主还没歇下吗?”
听到响声,于老四警惕地抬起头来,一眼认出了他们:“这,这不是昼里来赏花的二位爷吗?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一个不小心,”白三珀苦笑着,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你可逮到那个贼了?”
于老四“啊”的一声,一拍桌子,看起来十分兴奋:“逮到了逮到了!今天我不正守着吗,他果然又来了!眼见他抱走了元宵,又要叫他逃走,谁知那边坡上……哎?刚才,刚才从那儿滚下去的,不会就是您二位吧?”
看着于老四惊异疑惑的神情,白三珀叹了口气,无奈地笑起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哪能呢!”于老四懊悔地用力敲了敲头,“早知道是您,我怎么也不能安稳坐着呀!真是太不应该了!我还以为是石头什么的……”
“我说了没事啊,摔得也不重,”对于这样丢脸的事,白三珀赶忙提醒他,“之后,怎么样了?”
“噢……”于老四反应过来,继续描述,“他听见这响动,怔了一怔,就这工夫,我把他给逮住,绑上了。您说,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娃儿呢!”
“捉着了?”缁兰在旁轻声重复。于老四肯定地点点头,这才把手里一直握着的小东西露了出来:“他求我放他走,说用这个抵这几天元宵欠我的钱。我见他年纪小,也可怜,就放他走了。”
粗糙的手心中是一颗圆圆的小珠子,乳白底色之上泛起一圈圈池水之碧的波纹,玲珑剔透,熠熠生光。白三珀抬手小心将它接过,迎着月光,珠子内部竟变幻着奇妙的色彩,如同隐隐起舞的七彩烟雾,端详着珠子,他不禁喃喃出声:“是个好东西啊……”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将珠子递还给于老四。
“得蒙公子替我挂心了……”于老四双手接过珠子,热心地让出了店门,“今儿个元宵也夺回来了,这样吧,我斗胆请您吃几个元宵,就当道谢……”
“不用了店主,举手之劳,帮上那点小忙也是阴差阳错,”白三珀拉上缁兰,笑着回绝,“天也晚了,先歇着吧。明日一定会来叨扰,我们还惦着元宵呢。”
松楼不情不愿地嘟嚷着,走在黑漆漆的郊外小路,实在是狼狈又凄凉。白三珀也显得有些疲惫,轻声数落着松楼:“能自己走了就下来,别缠缁兰抱着,只会惹祸,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时辰了还念着吃,肥了正好煮汤锅。”
“没听过拿狐狸煮汤锅的,”松楼悻悻跃下来,左前爪痛得厉害,它也就一瘸一拐慢慢走着,“回去又不知道罂萝会问些什么了。”
“就告诉她,是她的笨蛋兄长把她无辜的缁兰哥哥折腾成这样的!”
松楼“呜”了一声,无话可说。正满心不甘地走着,身后缁兰的身子忽然一晃,被白三珀惊讶地一把扶住。
“缁兰,怎么了……哎什么时候流了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