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雨很多都是在晚上下起。由于靠近雪山,荒蛮之地的夜晚异常寒冷。凄风苦雨中,雷瑞克躲在自己挖掘的山洞里——荒蛮之地大多数生物都居住在山洞中。洞中的陈设很简朴,除了兽皮制成的外套和石壁上挂着的一把长剑还有一把木盾外别无它物,长剑是半兽人铁匠为他打造的,木盾则是他亲手做成的。旁边的柴火堆上火苗冉冉地跳跃着。他很少做梦,不过今天他却梦见了战斗和厮杀。梦见两支部队恶狠狠地缠斗在一起,仿佛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梦见士兵将指甲插进敌人的血肉中,梦见自己没有见过的强大力量和魔法,梦见巨龙喷射着火焰向自己燃来。转眼,梦境一转,他梦见从未见过的茂密森林,和风扑面,清澈的小溪从眼前流淌,梦见不知名的少女轻轻地向自己挥手。而正当他向少女走去的时候,梦境又变了:巨大的火球燃烧着从天空陨落,世界仿佛变成一片火海,燃着火焰的恶魔在向他微笑……
隆隆的战鼓仿佛从梦中传来,又像是现实中在擂鼓。雷瑞克渐渐清醒,最后他发现鼓声的确不是来自梦中,而是现实中的。鼓声由弱渐强,传遍了整个城堡。他穿上外套,取下长剑和盾牌,走出洞外。
平时异常安静的半兽人城堡今晚却灯火通明,夜雨下的广场此刻遍布了火把,数不清的眼睛射出凛凛寒光。半兽人、食人魔、雷鸟、独眼巨人,他见过的所有荒蛮之地的生物都在此聚集着,数量之大他从未见过,人头攒动如同海洋,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部队正在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雷瑞克问旁边的一个半兽人。
“你不知道吗?右王勾结亡灵想要背叛大王,统领正准备集结部队征讨他们。”
“大王?你是说我的首领?”雷瑞克看见半兽人首领正站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神情坦然地观察着慢慢聚集的部队。
“你不知道吗?大王就是荒蛮之王呀,统治着整个荒蛮之地!”半兽人很轻松地说。
“我一直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雷瑞克惊讶地说道。
“荒蛮之王——巴斯特。从三十年前就开始统帅整个荒蛮之地。战胜了二十位前来竞争的继承人,荡平过比蒙山谷,杀死远古恶龙取得辉煌战锤,是最高武力的代表。他的战锤,十个人都挥舞不动。”半兽人无不骄傲地说。
雷瑞克不敢相信,那个满面伤疤,性格沉稳,对自己异常严格而又给予很多关照的半兽人长者竟然有那样辉煌的历史。一种敬佩而又感激之情从雷瑞克的心底涌起。
部队依然在聚集,不过像是有了什么骚动。高高的山脊上仿佛巨大的黑影在迅速下山,摇曳的风雨中仿佛山岗都颤抖起来。一些灰色的巨大身躯的怪物渐渐明朗了它们的轮廓。大得不成比例的粗壮手臂和利爪,血盆大口微微张开,迅速而庞大的身躯在崎岖的岩石上如履平地。没有人在它们面前不会瑟瑟发抖、担心成为它们的点心。从种种传说的描述中雷瑞克在脑中渐渐勾勒起一个名字——比蒙!虽然他心理早就有了准备,有一天他终会与这传说中的生物见面。不过他还是在心里颤抖起来,这是怎样恐怖的生物!
比蒙部队迅速从四面八方的山岗上聚集到广场上,一些弱小的生物赶忙远远地躲开,生怕阻拦了它们的脚步。待到所有的部队几乎聚集完毕,号角声嘎然而止。广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各类生物,如同野兽的盛会,一支强大的部队集结完成。广场中央高台上的荒蛮之王巴斯特举起了象征永恒力量的辉煌战锤,用他那充满沧桑与力量的嗓音宣布:“我——荒蛮之王巴斯特,以染血的战锤向右王宣战,荒蛮之地的所有兄弟听我调配,战锤必将敲碎那背叛者的头颅!”他的声音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各种各样的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山谷都沸腾起来。
“谁要作先锋官?”巴斯特问道。
几个半兽人和食人魔跃跃欲试,纷纷举手报名,有几个还争论起来,谁都想立这个战功。
“拉尔!”巴斯特指着圆台上一个强壮的独眼巨人,“如果谁要作先锋,就要首先战胜他!”这个强壮的人形生物足有三人多高,和泰坦巨人一样高大。额头中间长着一只血脉喷长的巨大独眼,强壮的手臂结实得到了畸形的程度。褐黄色的皮肤好似盔甲一样。
一个食人魔高声叫喊着爬上圆台,向着独眼巨人张牙舞爪!显然他要挑战。食人魔先给自己施展了一个《嗜血术》,这是他的看家本领,如同在血池中浸泡过一样,他的整个身体显现出血红的颜色,变得非常狂暴,沾满鲜血的狼牙棒高高举起。独眼巨人也跟着变得狂躁起来,他随手拿起一块巨大的石块,猛地向食人魔掷去,狂暴的食人魔根本没有躲开的意思,只是用狼牙棒猛地击向石块。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狼牙棒应声断碎,食人魔握棒的手也瞬间迸出献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高大的独眼巨人已经跨步来到食人魔的面前,抓住了这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家伙举过了头顶,不听食人魔的声声求饶,一下扔到了圆台之下。
广场上的气氛又沸腾起来,嘘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独眼巨人瞪着他唯一的眼睛四处巡视,等着下一个挑战者。刚刚跃跃欲试的几个半兽人现在纷纷观望起来,不想轻易出手。广场上一片沉默,只能听见比蒙发出的粗壮的喘息声。
“我来挑战!”突然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一个年轻的人类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谁也不知道荒蛮之地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如此狂妄的人类。他的面容英俊姣美,身体强壮矫健,平静内敛的气质与旁边狂暴的兽人有着鲜明的对比。他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手握长剑与盾牌,目光坚定走上圆台。这个青年人类不是别人,正是雷瑞克。
台下给雷瑞克的嘘声比刚刚那场战斗的喝彩声还要多。当雷瑞克经过荒蛮之王巴斯特身边的时候,那位长者叫住了他:“年轻人,你最好还是不要尝试,独眼可不会手下留情!”
雷瑞克微笑着冲他点点头,自信的神情溢于言表。这个举动让巴斯特一惊,因为这个年轻人类的微笑中,他那额头上具有代表性的十字架发出宝蓝色的光辉。
独眼巨人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有自己三分之一高的人类,几乎要大笑出来。他再次从旁边举起一块石块,不过这块显然和他同食人魔战斗时的块头要小一些,也许他觉得用它对付雷瑞克已经绰绰有余。
巨大的力量抛掷着石块迅速飞来,雷瑞克想起刚刚食人魔战斗时的结果,心想这一下肯定是不能用蛮力扛下来。所以他迅速向旁边一个滚身,躲开了石块,飞去的石块没有击中雷瑞克,只打到了台下一个半兽人的身上,半兽人被一击毙命,台下一片喧嚣。独眼巨人不慌不忙地又拣起一个石块,不过雷瑞克趁此机会拉近了同独眼的距离。石块再次飞出,这次雷瑞克险些被击中,不过还是躲开了。雷瑞克速度奇快,他迅速地靠近了独眼巨人,手中的长剑猛地向独眼砍去,不过高大的独眼巨人则以更快的速度踢向雷瑞克,要知道独眼的一只腿就要比雷瑞克还高。雷瑞克错不及防被一下子踢开了数十步。正当雷瑞克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一块巨大的石块呼啸而来,雷瑞克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木制的盾牌抵挡。只听巨大的响声震彻山谷,伴随着盾牌的碎裂,被石块击得遍体鳞伤的雷瑞克几近昏迷。这一下他被基飞了足有十步。恍惚中他听到巨大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紧接着被人高高举起。
独眼巨人举着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在圆台上炫耀起来,台下的部队也躁动着,叫喊声此起彼伏,建议撕碎雷瑞克的声音响彻云霄。
雷瑞克被巨大的独眼巨人擎起,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可是一只手却紧紧地抓着巨人的胳膊。突然,孔武有力的独眼巨人仿佛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坏了,他那冷酷的脸上不可思议地显出恐怖的表情,紧接着痛苦又爬了上来。
一声惨叫,所有的人都懵了,甚至连比蒙都秉住了呼吸。只见圆台之上,那个看似弱小的人类青年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愤怒的表情扭曲了他那原本端庄的五官,宝蓝色如同大海般的眼睛突然变成了血红的蛇眼,地狱般的愤怒之火几乎要从眼眶中倾泄出来。可怜的独眼巨人用手抓住被雷瑞克反制的胳膊,显然已经无济于事,骨骼碎裂的声音告诉他,他那如同树干一样粗壮的胳膊即将要被折断。独眼巨人跪下来,大呼求饶,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眼泪从他那仅有一只的眼睛中滚烫流出。雷瑞克逐渐恢复了理智,慢慢松开了独眼巨人的手臂,从独眼手上跳下来。
广场上一片肃寂。所有人都被惊呆了,他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的逻辑里,独眼巨人拉尔会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杀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而结果却让他们始料未及。荒蛮之王巴斯特走上圆台,小声地告诉雷瑞克:
“年轻人,恭喜你。像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你战胜了独眼巨人,你随时都能离开!你不再是荒蛮之地的俘虏,你是真的勇士。”
雷瑞克沉默片刻,异常坚定地说:“不。大战当前。我不想像个小丑一样逃跑!我希望像个勇士一样战斗,我希望像你那样,成为真正的英雄。我要接受这个挑战,我能成为你的先锋吗?”
巴斯特轻轻地露出一抹微笑。这是雷瑞克第一次见识这位荒蛮之王的笑容,虽然依然严肃,不过却带着黄昏般的温暖。巴斯特转身面向众人,用他那特有的洪亮又饱经沧桑的嗓音宣布道:
“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青年,从这一刻成为征讨大军的先锋官,也从此成为荒蛮大地上无畏勇士的一员,他就是——雷瑞克,大天使西斯之子!”
伊米尔大陆上最荒芜的土地上,山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不过在巨石与黄土堆砌的城堡中,仿佛雨水已经被燃烧的热血所蒸发,感觉不到一点寒冷,喧嚣和呐喊恣意扩散到天空的尽头。而就在这种热情包围的最中央,雷瑞克不单感到热情和激动,更多的则是迷惑:“我怎么会是大天使西斯之子,那伟大的传说真的是我的父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