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积翠庵,王宾正在山门前张望。溥源大师也陪在旁边。
“王伯伯,您看。”姐妹俩满脸欢喜地把木剑捧给王宾看。
王宾接过来反复看了看,嚓,抽出来,惊叹道:“好红的木头!”
他吃惊,旁边的溥源大师更是吃惊,道:“这不是老陈当心肝宝贝一样的金刚赤吗?”
项继先惊讶道:“您也知道金刚赤?”
溥源大师拿过木剑,一边看一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老东西的金刚赤。哼,前两年,太湖的龙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有金刚赤,出一万两银子买一块,他都不肯卖。说什么有缘双手奉赠,无缘千金不易。”
难道我们就是有缘人?项继先向姐妹俩看去,姐妹俩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喜?疑惑?抑或是迷茫?
对于金刚赤,王宾知之甚少,道:“你们是怎么见到老陈的?”
“我们在院子外面看到里面有一个练棍的木头人,就好奇。又听到他们师徒的说话,那语气特象我们的师傅,就托名江湖晚辈进去拜望。结果就这样了。而且,还吃了一角美味的羊肉。”说到羊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溥源大师呵呵一笑,道:“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枉断肠啊!阿弥陀佛。”
傲霜犹豫了一下,道:“溥源大师,您能讲一讲金刚赤吗?”
“这个老衲倒还知道一点。”溥源大师把剑递给她捋着雪白的胡须,“这金刚赤是罕有的奇种,可以说是千载难寻,万年不遇。这种树生长在深山老林里面,几百年也不出一棵。这种树坚韧无比,皮白如雪,木体赤红,所以叫‘金刚赤’,但是也有叫‘火焰玉’的。”
火焰玉?这个名字倒是挺贴切的。
无意中得到奇宝,欣喜之情自是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几天,三个人继续在一起练剑,揣摩。虽然好像摸到了一些门道,不过还是不尽如人意。
又过了几天,凌霜道:“继先哥哥,我们下山去看看陈先生和小凿子他们吧。”
这主意不错。练剑之余,三个人采摘了不少山果野菜和草药。于是,辞别了王宾和溥源大师,先到镇上买了一角炖好的羊肉,才来到了院门前。刚要喊,只见小凿子从里面跑出来,道:“原来是你们啊?快进来吧。”
傲霜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小凿子皱着鼻子吸了两下,道:“羊肉啊。”
傲霜笑道:“你的鼻子可真灵!”
小凿子的脖子一扬,道:“我们藏书镇的羊肉可不是吹的!”
院子里又多了一个木机人。不过,是和先前那个木机人并排站着,一动不动。看见三个人一个劲儿看,小凿子得意地道:“机括都没打开呢?老实着呢。”说完,哈哈一笑,十分得意。
转到房门,老陈正在低头忙活。小凿子道:“师父,是他们来了。还买了羊肉呢!”
老陈头也不抬,道:“我过一会儿就得,你们先进屋。小凿子,别光惦记着羊肉。”
“哎。”小凿子嘴里应着,“我不会忘的。”
三个人刚刚坐下,小凿子就捧上茶。又去准备碗筷。碗筷上桌,老陈就走进来,道:“那剑用着还顺手吧?哪不中就改一改。”
项继先连忙站起来,道:“不不不。我们只是到镇上转一转,散散心。顺便看看您和小凿子。”
老陈摇摇头,笑道:“那些山果野菜草药也是顺便吗?”
项继先道:“那是我们练剑休息时顺便采的。拿一点给您尝尝。”
“好啊。不过,我们还是先吃羊肉吧,要不有人的大牙就要掉下来了。”
“就是。”小凿子撅着嘴,“人家的大牙都活动了。”一阵大笑,几个人坐下来,一边吃羊肉,一边闲谈。
项继先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木机人,忍不住问道:“陈先生,您的木机人是不是要有一套棍法啊?”
老陈一摇头,道:“没有,每一根簧的松紧都不一样。”
项继先一愣,道:“那能行吗?”
老陈一笑道:“怎么不行?天上的云随风而动,地上的水顺势而流。何必非要固执强求呢?”
何必非要固执强求呢?何必非要固执强求呢?项继先反复咀嚼,深以为然。
老陈夹起一块羊肉,道:“就象这羊肉,炖吃,炒吃,直接用火烤着吃,只要你喜欢,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项继先站起来,抱拳当胸,道:“陈先生,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先生能答允晚辈。”
老陈用筷子一磕木盆,道:“先吃羊肉!一切等吃完了再说。我答应你就是了。坐坐坐。”项继先只好坐下。既然人家答应了自己就不要啰嗦了,痛痛快快地陪师徒二人吃羊肉,喝烧酒。
酒足饭饱,又喝了一杯茶,看小凿子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吩咐道:“去,把两个木机人分开,打开机括。”
小凿子一愣,道:“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老陈没有理睬他,道:“然后再找一柄剑。秋水寒可是一柄切金断玉的好剑,我的木机人可受不了。”
他的话所有人都是一惊。小凿子冲口道:“你要和木机人过招?”
几乎同时,项继先也道:“您怎么知道我要和木机人过招?”
旁边凌霜和傲霜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要和那两个木机人过招?”
几个声音搅在一起,老陈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也想看看我的木机人到底怎么样?”
小凿子拍了两下脑袋,赶紧去找了一柄普通的长剑,递给项继先,道:“你要小心啊。”言语之间,十分关切。
项继先接过长剑,道:“我会小心的。”凌霜和傲霜的嘴张了张。项继先笑着看了一眼姐妹俩,走了出去。
院子里,小凿子已经把一个木机人搬开。然后躲到木机人身后,往木机人的左脚飞快的一踩,一个倒蹿,躲了出去。
他的身形刚刚站稳,木机人喀拉一声,手里的双棍就飞舞起来,挂定风声,呜呜作响。随后,小凿子如法炮制,打开了第二个木机人。
项继先仔细地注视两个木机人。果然,两个木机人的棍术不成章法,甚至可以说是乱打一气。项继先掂了掂手里的长剑,刚想往上冲,老陈阻止道:“慢着。小凿子,去把那件软藤铠拿来。”
小凿子跑进屋里,拎着一只箱子,打开,露出一副乌油油的铠甲。小凿子拎起来上身,抖了抖,披在项继先身上,道:“这是我师父仿照孟获的藤甲军做的。不过,可比他们的好多了,软乎。”
“咄!”小凿子的话招来老陈的呵斥,“好好干活!多嘴多舌!”
小凿子咧了咧嘴,吐了一下舌头,飞快的给项继先上好护臂,护肘,护腕,护腿,护膝,戴上兜牟,扣好扣儿。然后围着项继先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道:“好了。”项继先暗暗称奇:真是了不得。穿在身上就象穿了一件夹衣,轻飘飘的,举手抬足,便捷爽利。
老陈道:“木机人的双棍都是包铜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项继先深吸了一口气,一挺长剑,手臂微颤,长剑点木机人的面门和两肩。当当当,三剑都被双棍挡了回来。在长剑的攻击之下,木机人手里的双棍如同常山之蛇,首尾相应,左手短棍一个斜劈,反击一棍。项继先一个后仰,堪堪躲过。
傲霜刚要提醒,凌霜拉了她一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扰项继先。很快,姐妹俩就惊呆了。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中,项继先已经和木机人战作一团。不过,诗剑的潇洒飘逸十不存其一。迅捷轻灵之中更增加了几分刚猛。
因为对手是无知无觉的木机人,所以,项继先基本不用守,只需要抓紧一切机会进攻。无奈,看似杂乱无章的棍法有时竟无机可乘。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项继先一剑直入中宫,点在木机人的胸口。同时,木机人的右手的短棍由下自上一个斜撩,击打项继先的左肩。项继先急忙撤身,但还是慢了一点点,砰,打在了软藤甲上。项继先一个趔趄,凌霜和傲霜连忙上前扶住。小凿子冲木机人后面,矮下身形,在木机人的右脚上一拍,木机人就象被施了定身法,立刻就站住了。
项继先抬起双臂,让小凿子解下软藤甲。凌霜用手帕拭去鼻洼里的细汗。项继先道:“这木机人的确很厉害!不过,如果我转到它的背后就可以了。”
老陈一笑,道:“这样木机人一共有三十六个,三三组合就没有空门。”这倒是厉害的紧,绝无空门可寻。
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一点茶,三个人就告辞往回走。
一直走到了穹窿山的山下,项继先猛地一转身,道:“你们说,我们要是三个木机人那该多好啊!”
傲霜一愣,道:“木机人?”
“是啊。”项继先点了一下头,“以我们现在是武功,能够防身就不错了。但是,如果我们三个人联手可就大不一样了。”
“是啊!”傲霜十分兴奋,“我们三个大活人还赶不上三个木机人吗?”
凌霜也十分高兴,不过,她马上想起老陈说的喝喜酒,脸不禁一红。但抬眼去看妹妹正兴高采烈的样子,根本没有一点异常。而项继先正向山上走,颀长的身影。继先哥哥真的很好啊,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不知道承志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想起下落不明的项承志,凌霜的心头掠过一丝惆怅。
秋月如霜,秋风爽捷。
凌霜和傲霜就象两只翩跹的蝴蝶,正是最熟练是“长恨歌”。项继先手里拿着一根和长剑差不多少的木棍,道:“现在你们两个联手,我攻。”
“好。”傲霜应了一声。姐妹俩同时调转剑锋。项继先跨上两步,一式“将登太行雪满山”,抖出一蓬棍影,喀拉,喀拉两声暗哑的撞击,拨开姐妹俩的木剑。姐妹俩的身形一分,木剑合击项继先。以前练剑的时候,总是项继先和着琴声先练,然后是姐妹俩练。即便是对练也是一对一。像这样的混战倒是头一回。
一开始,姐妹俩还有些缚手缚脚,过了一会儿就放开了手脚。木剑和项继先的木棍不停的撞击。喀拉,喀拉,暗哑的撞击,听起来竟也那样的欢快。三个人酣畅淋漓地练了半个时辰。喀拉,项继先随便找来的木棍被傲霜的木剑撞断。随即,又被凌霜一剑挑到一边,然后才跳开。
一直坐在石桌边的王宾端起茶水,笑呵呵地道:“来,孩子们,喝口茶解解渴。”
凌霜拈起两杯,先把一杯递给项继先。傲霜小嘴一撇,道:“姐姐偏心。”伸手端起一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王宾爱怜地道:“慢点,慢点!”
凌霜刚要把茶水递给妹妹。看到妹妹的嘴快手更快,只得摇着头笑了一下,轻轻地啜了一小口。
摆脱了琴声的束缚,孩子们高兴,王宾也高兴。不过,看着三个兴高采烈的孩子,心底幽幽一声长叹,道:“不早了,睡吧,孩子们。”然后,颤巍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三个人还沉浸在兴奋当中,没有注意到王宾关房门时的一声轻叹。
接下来的日子里,三个人每一天都在研习剑法。三个人已经完全摆脱了琴声的束缚,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半个月后,已经开始用秋水寒和火焰玉对剑了。
傲霜嫌金刚赤的名字不好听,就告诉姐姐和项继先,以后她的木剑叫火焰玉,谁也不许叫金刚赤。
这一天,三个人又到镇上看望老陈和小凿子。还是先到铺子里买羊肉。刚到铺子外面,就听铺子里的伙计大声吆喝:“出去!出去!出去!”声音颇不耐烦,带着怒气。
“哎呦,我说伙计哥,”项继先打趣道,“怎么这么大火气!气大可伤身啊。”
“哎呀,”伙计好象见到了救星,“原来是几位啊,今儿正好杀了一只肥羊,正炖着呢,马上就得。”
走进铺子,看到一个人蹲靠在门边,衣衫破烂,头上还戴了一顶四面开花是帽子。手里还拿着一只破包裹皮。伙计十分鄙夷的道:“这家伙以前家有点钱,好吃懒做,这不,又拿东西来换羊肉。喏,就是这些破书。您瞧,都破成这样了,点火都够呛!别说肉,就是下水也不成啊!”
项继先拿过包裹,好重啊!打开,露出了古旧的皮封面,暗红色,斑斑驳驳。皮面上有几个字,因为脱落得太多,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不过,倒真是一本古书,有一些年头了,重新包好,道:“这本书我要了。给他一角羊肉,熟的。”
伙计一愣,无奈地道;“好吧。便宜了他。”拿起一只木盆,捞出一角羊肉,盛好汤,端到那人面前,道:“别忘了送盆来啊。”
那人站起来,端起木盆,气哼哼地道:“忘不了你的!有眼不识金香玉!”伙计气得一咬牙,看着他走远,用手连着点了几下,嗨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给项继先捞羊肉。
项继先拿出身上所有的钱,道:“今天的钱就这些了,缺的明天再给你。”
伙计数了数,道:“没缺几个钱,算了。想吃您尽管来。”
道了声谢,三个人出了铺子。
每一次去,老陈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计,陪三个人喝点儿烧酒,吃羊肉,尽兴而归。当三个人酒意微醺地回转穹窿山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衔山,倦鸟归林。
好美的景致!微微有些迷茫的的目光里,秋末冬初的山林别有一番风采。项继先抬起手接住一片落叶。落叶已经有一些蜷曲,绿少黄多。一阵山风吹过,落叶从手心跌落,滚入衰草,湮没在众多的落叶之中。
“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项继先喃喃念叨。
想起枫桥镇练剑,想起约定的重阳登高。箬帽峰依稀在目,哥哥呢?哥哥又在哪里?在满腹的惆怅中,看到了积翠庵是山门。
项继先的一只脚迈进了山门,却站住,转回头,道:“明天,我下山去找哥哥。”声音很轻,很坚定。凌霜和傲霜的眼睛就象秋夜的星星,晶晶闪亮。听了他的话,一点也没有意外,只是点点头。想起明天就可以下山寻找哥哥,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愁雾登时散去了大半,轻松了许多。
清爽的空气,悦耳的鸟鸣。
来的时候,只有一身衣服和秋水寒,现在的几件是衣服都是溥源大师吩咐执事僧给置办的,一个小包袱就包好了。他不打算想王宾辞别。他知道,凌霜和傲霜一定会去送自己的,到时候让她们告诉王伯伯一声就是了。刚刚走出门,对面的房门一响,正是凌霜和傲霜。傲霜还背着一只包袱。项继先诧异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凌霜道:“去找承志哥哥。”
项继先道:“你们还是不要去了,留下来陪王伯伯吧。”
傲霜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剪子总比总比刀子有力。”说着,就去开门。
几个人住的是积翠庵后面的一个小院。既然想一起去那就赶紧走吧。可是,傲霜开了门以后,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怎么回事?凌霜小声催促道:“走啊!”
傲霜侧过身,指着对面的门,道:“刚才那门开了。”
对面的小院一直空着,也许昨天三个人不在家的时候有香客住进来就是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看到项继先和凌霜责怪她衣服大惊小怪的样子,傲霜迟疑了一下,道:“可那个人的背影有点像承志哥哥啊!”
两个人都是一惊,道:“你不会看花眼了吧?”
傲霜皱着眉头,道:“真的是很象啊?”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去啊?”身后响起王宾苍老的声音。
本来不想打扰王宾,这一短短耽搁,还是被王宾知道了,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我们想下山找哥哥。”
王宾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为什么?三个人都惊愕的望着王宾。
王宾道:“如果不出意外,承志这一半天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王宾看三个孩子不相信,道:“溥源大师早就派人下山打探承志的消息。昨天回来,说是叶希贤和牛景先救了他。知道我们在这里,马上就和我们汇合。”以溥源大师的年纪和修为自然不会无的放矢。想不到竟是和尚伯伯和樵夫伯伯救了哥哥!真是苍天有眼,佛祖保佑啊!
吱呀一声,对面的门又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和尚。积翠庵之所以叫庵就是因为庙宇不大,上上下下也只有三四十个和尚。这个和尚却是眼生的很。
那个中年和尚一见到几个人,双手合什,道:“这位就是光庵先生吧?”
王宾忙还礼道:“大师好。”
中年和尚道:“贫僧应能,见过光庵先生。”
王宾惊喜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应能道:“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
王宾长出了一口气,欣喜的道:“原来你们已经到了。”
应能双手合什,道:“都是托太祖皇帝在天之灵。阿弥陀佛。”
应能看了一眼项继先,道:“你就是继先吧?你哥哥还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难道刚才的真是哥哥?项继先呆住了。静了一会儿,项继先喃喃地道:“我哥哥现在在哪?”
应能微然一笑,道:“赶了一夜的路,他刚刚睡下。”
“哦。”项继先点了一下头,“那我等。”说完,默默的转回身,坐到石桌旁。
人已经到了。也就不用找了。凌霜和傲霜也坐下来。应能见状,双手合什,道:“贫僧告退。”
王宾身形微躬,道:“慢走。”应能小心翼翼地推开小院的门,向王宾轻轻挥了挥手,才轻轻掩上门。王宾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项继先他们三个人,摇了摇头,轻轻走开。
这个应能到底是什么人?叶伯伯以前是在朝里做官,在若耶山的时候,连一声叶伯伯都不敢叫,只能叫和尚伯伯。还有樵夫伯伯。以前,叶伯伯是在朝里当官的,牛伯伯也是,这个应能十有八九也是。想当初高车驷马,前呼后拥,何等威风!如今呢?家破人亡,隐姓埋名,居无定所。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响,有人道:“继先。”声音可以说是不高,甚至是很低,但在项继先的耳朵里不啻一声春雷,腾地站起来,双眼怔怔地望着门口,双唇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口,项承志笑吟吟地走过来,道:“怎么了,兄弟?”
项继先嘴唇抖了一下,道:“哥,你的琴呢?”话一出口,项继先真是好生后悔。问什么不好,怎么偏偏问这么一句?
项承志丝毫没有感到意外,道:“在王伯伯那里。继先,这一次,不但叶伯伯和牛伯伯来了,而且还来了一个人。猜猜是谁?”
项继先皱了一下眉头,道:“叶伯伯和牛伯伯他们还好吧?”
项承志一笑,道:“他们很好。”转过头,向铁家姐妹道:“两位妹妹一向可好?”
凌霜福了一福,道:“还好。多谢承志哥哥挂怀。”
这时,王宾和溥源大师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和尚,捧着朱漆食盒。溥源大师吩咐几个和尚放下食盒,回到前院。
看着和尚们,王宾才道:“承志,继先,丫头,我们一起过去用餐吧。”
用餐?到哪去?看着三个人一脸的疑惑,项承志道:“到这边,和牛伯伯他们一起用早餐。”
原来是这样啊。
溥源大师轻轻地叩了三下门,才慢慢地推开门。这个院子和项继先他们住的院子差不多大。只是收拾的更加整洁,显然是经过精心的打扫。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下,一个年轻的和尚正仰头向树上看。这个和尚好年轻啊!看样子最多也就三十多岁。相貌和身量都一般。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虽然说不上令人望而生畏,却也是有些高不可攀。
好大是气势!
项继先心里正感叹,那和尚转回身,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溥源大师连忙还礼,道:“师父可安好?”
年轻和尚道:“多有叨扰,望师兄见谅。”
“哪里,哪里。”溥源大师的样子十分恭谦:“大师能够大驾光临,是贫僧这荒山野庵增色不少。”这年轻和尚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和溥源大师平辈相称。果然是大有来头。
客气了两句,溥源大师道:“请大师简单的用一些斋饭。”
年轻和尚道:“好。多谢大师费心。”
走进饭厅,里面已经摆好了十几张小几,雁翅排开。一个少女正在擦拭。看到溥源大师进来,深深一福,退到一旁。
项继先走上前去,抱拳当胸,道:“五姐。”
少女退了退了半步,福了一福,道:“六弟。”哦,原来她就是龙静雪啊!看样子比继先哥哥大不了什么呀?长得真精神。怪不得刚才继先哥哥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原来二哥已经猜到是谁了。
溥源大师道:“龙姑娘,有劳。”
说完,溥源大师退到一边。龙静雪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到小几上。很简单:一饭一菜。摆好了,龙静雪道:“我去叫应贤大师他们。请诸位稍候。”
捧饭菜的和尚们下去以后,饭厅里只剩下年轻和尚和溥源大师等人。溥源大师双手合什向年轻和尚道:“请先坐。”
年轻和尚单打稽首,道:“多谢。”一提袈裟,坐到了上首的小几后面。好大的气势啊。凌霜和傲霜暗自咂舌不已。
不一会儿,龙静雪引着四个人走进饭厅。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和尚他们不认识。后面的三个人是应能和尚,叶伯伯和牛伯伯。
叶希贤和牛景先看到了三个人只是笑了笑,一起向上首的年轻和尚施礼。年轻和尚轻轻挥了一下手,道:“坐吧。溥源师兄,你们也一起坐吧。”
溥源大师道了一声谢,坐在了右首的第一张小几后。接着是王宾,项承志,龙静雪,项继先,凌霜和傲霜。左首第一张是叶希贤,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和尚,应能和尚,牛景先。
白米饭,腌咸笋。没有人说话,只有间或的筷子碰碗的轻响。
好气闷的一顿饭!
主位是的年轻和尚吃得很慢,他似乎要把每一粒饭,每一颗笋都要咀嚼得细细的,然后再慢慢地咽下。溥源大师以下的几个年纪大的也都慢嚼细咽地陪着。这可苦了几个年轻的。别说项承志和项继先哥俩,就连三个小姑娘都是吃一口等一口。
好容易盼着年轻和尚放下碗筷,众人才放下碗筷。年轻和尚挥了一下手,道:“撤下去吧。”龙静雪先站起来,凌霜和傲霜也起来帮忙,把碗筷收拾下去,捧上茶水。
年轻和尚先看看项继先,有看看凌霜和傲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甚为嘉许,道:“你们几个年轻人出去散散心,别闷在这里了。”
项承志站起来,躬身应道:“是。”项继先也忙跟着施礼,然后退出饭厅。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项继先迫不及待地道:“哥哥,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他们是谁啊?你是怎么碰到叶伯伯和牛伯伯的?见到大哥二哥四哥他们了吗?”
听到兄弟一连串的问题,项承志笑了,道:“那天拼了命地跑,终于在天亮的时候看到了太湖一望无际的水面,再也挺不住了。吐了一口血就晕过去了。”
龙静雪哼了一声,道:“一口?整个衣襟一大片全红了。还有晕倒的地儿还有一大滩呢!”
傲霜道:“一定是渔民救的大哥吧?”
项承志点了一下头,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叶伯伯他们,才知道是一个渔民看到我昏死在岸上,送到了寺院里。”
龙静雪道:“我们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到庙里一看,三哥的脸就象一张金纸。只好抬到家里养。幸好只是劳累过度,将养了十几天就缓过来了。”
项承志道:“还不是多亏爷爷的那棵长白老山参。”
傲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和尚是谁呀?”
项承志没有说话,手指在石桌上慢慢划了一个字,所有人立时都明白了。
那个字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笔: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