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套好了两辆车。陈叔在前面,赶着一辆装满鱼的大车。第二辆龙静风驾车,六兄妹坐在车里。车里,龙母备好了特制的火炉和上好的木炭。一边烘手,一边在上面烤瓜子和花生。当然,欢笑之余,也没忘了驾车的大哥和老陈。隔上一会儿,就会送上一捧热乎乎的瓜子花生。
在湖州,龙家有专门卖鱼的铺面。鱼车一进城门,不少买卖铺户就看到了。一卸车,就你一笼,他一筐,不到半天,一车鱼变成了一堆铜钱和银子。烫了一壶烧酒,叫了两个菜,让老陈在铺子里休息。龙静风驾车,到城里买米面油盐等一应物品。湖州就在太湖的边上,可以说是咫尺之遥。买好了由老陈一个人驾车送回去就行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中间,湖州风光。
山从天目成群出,
水傍太湖分巷流。
行遍江南清丽地,
人生只合住湖州。
东南文章大家戴表元对湖州风光也是赞赏有加。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当年项羽和叔叔项梁就选择避仇于吴中。秦始皇巡游天下路经湖州,项羽就在城东北的掩浦说出那句“彼可取而代之”。名标史册江东“八千子弟兵”就是在湖州附近招募的。秦灭楚置乌程县,所以叫“乌程兵”。也留下了霸王门,走马埒,饮马池,系马木,磨剑石等诸多遗迹。
朱棣的靖难大军的兵锋虽然没有到湖州,但是整整四年的殊死搏杀,不知有多少江南儿女命陨刀锋,血浸黄沙。一向富庶苏湖地区的民生也凋敝了许多。正所谓山河无异,物是人非。
进了湖州城,必游塔中塔。
第二天,送走了老陈,几个人径直来到飞英寺。飞英寺原名上乘寺,始建于晚唐。咸通年间,云皎和尚游历长安时,有缘结识了僧伽大师。这位僧伽大师是一位得道的高僧,被尊称为:“泗州大圣菩萨”。云皎和尚能到长安游历,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与僧伽大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临别之时,僧伽大师将珍藏的七粒舍利和阿育王饲虎面像赠给云皎和尚。云皎和尚得到意外之喜,自然是喜不自胜,立即带回湖州,在上乘寺造石塔藏之。到了北宋开宝年间又在石塔外面造木塔罩护。并取佛语“舍利飞轮,英光普照”,定名飞英塔。上乘寺由此易名飞英寺。
江南的风虽然远比不上塞北的朔风凛冽割面。但一大早就去登飞英塔的确是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幸好飞英寺的素斋在湖州城里也是相当有名的。拈香拜了佛祖,敬了香火钱,有知客僧引到后堂,坐在暖烘烘后堂,品尝不可多得的佛家美味,却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意见人生快事,美事。
几个人正在慢慢享用佛家美味,知客僧有引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一脸的风霜,穿着一件半新不旧八卦衣。看样子是一个走江湖上算命先生。想不到飞英寺的素斋这么有名,连走江湖的都来品尝。
用过了素斋,几个人穿过月洞门。走进了飞英寺的西院。在走进飞英寺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飞英塔。现在站在整个飞英塔面前,顿觉佛法广大,默然垂目。
塔身高耸,古拙庄重。红墙青瓦,无一丝彩绘,自然之间,毫无尘世间的矫揉造作,斗拱飞檐,更是超凡脱俗。
站了足足有一刻钟,整个人似乎都被塔的庄重之气完全浸染,涤洗,心神俱为之清朗。慢慢地睁开眼睛,轻轻的迈开脚步,尽可能地放轻,好像怕破坏了塔里正在潜心清修的佛祖。
塔里没有那位心怀三界,悲悯世人的佛祖,只有一座隐藏起来到石塔。这座石塔已经不是云皎和尚倾十年心血的石塔。南宋绍兴二十年塔遭雷击而焚于火,幸而“舍利无恙”,很快就修复了。木塔也于端平初年“葺而新之”。高大须弥座几近五十尺,用了一百多块太湖青白石精心雕凿拼叠而成。围着须弥座缓缓绕行,看着一只只灵动的狮子,只能在心里赞叹,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因为内塔的原因,外塔四层以下都是中空的,每一层的都有悬挑出来的平座,设计精巧的扶梯。
每踏上一层,几个人就会围着石塔慢慢的转一圈。静默了了五百余年佛塔似乎已经不再静默,似乎也从来没有静默过,似乎从建成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敲响它的梵铃,吟唱着梵呗,如断如续,从未停止。不过,要用心去听,静静的聆听。
身处塔中,喧嚣的尘世已不复存在,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静谧,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走到五层。抬起头,头上的十字千斤梁撑起粗大的塔心柱,直插刹顶。巧夺天工?抑或鬼斧神工?都不足以喻其妙。
凭栏远眺,湖州城仅售眼底。
“梯飙直上几百尺,俯视层空鸟背过。
千里湖光秋色尽,万家烟火夕阳多。
鱼龙滚滚扶舟楫,鸿雁冥冥避网罗。
谁种山中千树桔,侧身东望洞庭波。”
一直跟在身边的龙静雪听到他喃喃自语般的声音,道:“三哥,你在想什么?”
项承志轻轻地道:“是赵孟頫的‘登飞英塔’。”
“赵孟頫?”龙静雪莫名其妙的摇头,“没听说过。是不是象你一样能文能武?”
“我哪能和人家比!”项承志不禁笑了,“人家吴兴的才子,称绝一时的书画大家。会不会功夫我就不知道了。”
龙静雪点着头,道:“那还不简单,有机会切磋一下就知道了。”
龙家身在江湖,不知道这些也不足为怪,项承志没有笑,道:“他是前朝的人,死去没有一百年也差不许多了。”
“哦,已经死那么多年啦?”龙静雪有一些失望。不过,她才不会把一位死人放在心上,指着远处的一片山,的:“三哥,明天我们去那里。”
“那是什么山?”
“弁山。那里有项王庙啊。”
“那倒是不可不去。”项承志点着头说道。
走出飞英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辰光,几个人塔里留连了足有一个时辰。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文源宝阁。凌霜悄悄问龙静雪:“五姐,你还有银子吗?”
“有啊。”龙静雪一愣,拿出一块银子,“这些够吗?”
那是一块足有十两的银子,凌霜道:“差不多。”拉着龙静雪的手走进了文源宝阁。
文源宝阁,顾名思义就是卖文房四宝的地方。走进去,眼光所到之处尽是湖笔。大的如椽,小的似针,尖齐圆健,琳琅满目,占去了整个店面的大半。两个人刚走进去,一个十六七的小伙计迎上来,打着躬道:“两位小姐,里边请。”
两个人往里走,小伙计跟在后面,介绍道:“两位小姐别看我们的店小,可是我敢说,在我们湖州,我们文源宝阁敢认第二,绝对没有哪一家敢说第一。两位小姐一定会问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店里不但有我们湖州驰名天下的湖笔,还有我们老板从产地特地购进的徽州的墨,宣州的纸,端州的砚。所以才敢叫‘文源宝阁’。只要您走进我们文源宝阁。就一定不会宝山空回。”
这个小伙计真是生了一张好嘴,口似悬河,滔滔不绝。如果不买一点真的是对不起他这张嘴。龙静雪转回头,微微一笑,道:“我这个妹妹一定会买的。”小伙计很识趣,立即闭上了嘴巴。
凌霜选了几支足尺度湖笔,一方端砚,两碇墨,就让小伙计打包。小伙计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一只包裹打得齐齐整整,干净利索。当然也报上来帐:一共四两二钱一分,去掉零头的一分,就收四两二钱好了。
真的好贵呀?凌霜不禁有些咂舌。
龙静雪拿出银子,道:“不买一些宣纸吗?”
凌霜道:“不好拿,不买了。”
小伙计一听,道:“这位小姐,您一定是头一回来我们文源宝阁。只要您在湖州城里,无论的哪条街,哪条巷,我们一定会在天黑之前送到您的手里。如果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先验货,再付钱。”
凌霜道:“我们不是湖州城里的,一两天就走。”
“那好办。”小伙计一点都不犯难,“只要您把您住的客栈留下,我们就会把货送到您的客房。”
“好吧。”龙静雪把银子放到柜台上,“剩下的银子都买宣纸,就送到玄武大街的安顺平客栈,交到柜上就可以了。”
“好咧。”小伙计拿起戥子称银子,“银子足色,戥上十两。货款四两二钱,还有五两八钱。宣纸每包三两,三百张。买一包奉送十张,合银子一钱。两包应送二十张,合银子两钱。您还剩五两八钱。扣掉奉送的二十张,您正好是两包,六百张。”
两个人连连摇头,道:“好了好了。到时候你送到柜上,我们会关照柜上的。”
“好咧。”小伙计提起笔,“玄武大街安顺平,交到柜上。”顿笔出锋,一手小楷写的倒是不错。
看着两个人走出大门,连忙送出来,道:“两位小姐慢走,以后用什么,请您多来文源宝阁。”
“会的,会的。”两个人抬眼一看,那几个人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吃摊子买小吃,急匆匆走过去。
“姐姐,五姐,你们刚才道哪去了?”傲霜有些不高兴,“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哦,”凌霜举起手里的包裹,“去给王伯伯他们买一些笔墨。”
傲霜的神情一暗,道:“不知道王伯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小凿子他们。”
“你们不要这样。过几天回去,我们一起去积翠庵看王伯伯他们。”看到姐妹俩神色黯然,连忙劝慰。
姐妹俩自然不愿扫了大伙的兴,展颜一笑,道:“他们现在一定也很好。”
呛啷啷,呛啷啷。
“麻衣神相,梅花易数。通风水,晓阴阳,知祸福,断吉凶。麻衣神相,梅花易数。通风水,晓阴阳,知祸福,断吉凶。”
随着呛啷啷,呛啷啷的摇铃,一个算命先生举着布幡走过来。
这不是在飞英寺看到的那个算命先生吗?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世事风云变化多,六爻八卦藏天机。”算命先生摇铃摇得山响,从几个人面前走过去。
“西北乾为天,北水通月坎。东北艮高山,雷震东方断。巽风利东南,离火照南天。土沃坤西南,西泽兑仓满。”
在枫桥的时候,王宾夺家里就有一部“易经”。练功之余,也曾经看过。可惜晦涩难懂,不甚了了,只好放下。王宾知道了,道:“先哲太昊伏羲氏洞悉天地风云的天机,创造了包揽天地万物的八卦。周文王更以圣者仁人的广阔胸怀,将八卦颠倒相合,万物的休生止灭,尽囊括其中。名列万经之首,帝王秘籍,仁君之术,岂是‘诗’‘书’可比。”
项承志似懂非懂。先哲,圣者,仁人,这些对于项承志来说有些迷茫。似乎只在故老相传的传说中才有。尧,舜,禹,汤,周,太遥远了,遥不可及啊!还好,自己这一辈子不会成为书海雕虫,穷经皓首。幸也?不幸也?摇头苦笑。
龙家为了方便,在玄武大街把一家客栈买了下来,除了把店名改为“安顺平”以外,连店主都没有换。所以,在湖州城里,没有人知道安顺平客栈是太湖龙家的产业,就连岛上的渔户也仅仅知道龙家在安顺平常年包了一个后院。以为就是让伙计们劳累之后,能洗一个热水澡哦,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为了方便,特地在墙上开了一个门,直通卖鱼的铺面。几个人打开铺面的门回到了客房。龙静雨到前面的厨房订酒菜,顺便看看宣纸送到了没有。
直到伙计把饭菜端上来,龙静雨才提着两包宣纸回来。
龙静风问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纸才送到吗?”
龙静雨放下宣纸,拍了拍手,道:“早就送来了。店里来了几个客人。就看了一会儿。”
龙静雪撇了一下嘴,道:“真是乡下土豹子。”
龙静雨一听,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这几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江湖上混的,偏说自己是做生意的,领头的两个人一个叫‘蓝三野’,一个自称是帐房先生。一听就知道是假名,编出来糊弄人的。”
龙静风沉吟了一下,道:“我们今天晚上精神着点儿。”树大招风。几个人都心里自然明白。
还好,一夜无事。第二天早早起来,梳洗已毕,用了一些举凡,便起身向弁山走去。到了湖州,不可不登飞英塔。同样,也不可不游弁山。到了弁山,不可不拜项王庙。
年关刚过,山路上还有一片一片的残雪,所以游人很少。几个人每人拈了一炷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楚汉相争,项羽兵败,江东父老就在他起兵时曾经驻兵的弁山修建项王庙,春祭秋祀。祭台上的项羽依旧高大威猛,手按长剑,目视远方,身披的大氅斜斜飘起,似脚踏高峰,随时拔剑,指点江山。
出了项王庙,几个人开始爬云峰顶。刚走出项王庙的时候,还有一些薄雾,快爬到山顶的时候,薄雾散尽,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竟感觉到丝丝的暖意。
龙静雪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地道:“可惜现在是冬天。”
龙静雨笑道:“我说五妹啊,一丝风都没有,你还不满意吗?”
龙静雪砖头向项承志道:“三哥,等几个月我们再来。”
再过两三个月就春暖花开了,那是的景色一定是赏心悦目,不可多得。项承志点了一下头,道:“到时候,我们还一起来。”
龙静雪道:“三哥,你弹琴,我舞剑。你们也都打拍子啊。”
“好啊!”大家一起鼓掌。
项承志解下遏云行,横放在膝盖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琴弦,铮铮弹起来。琴声一起,所有人都听出来的曹操的“短歌行。”龙静雪早早抽出长剑,随着琴声舞了起来。莫心柔的琴声虽然可以伤人于无形,如果把自己的呼吸心跳和琴声调和一致,无论弹奏的时候运不运用内力,都不会受伤,当然,这也是遏云行的不传之秘。
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和着音韵唱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怀就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几位真是好兴致啊。”有人冷笑一声,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几个人都是一惊,转头一看。但见二十几个人把几个人围在了山顶。这些人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悬刀背剑,显然是有备而来。刚才说话的人面向群山,似乎正在欣赏眼前连绵不断是山峦。也只有他与众不同,穿着一件宽大的宝蓝色儒衫。
龙静风一拱手,道:“身在江湖,就是道上的朋友,有话不妨直说。”
“直说?”蓝衫人有发出一声冷笑,“我们只不过毁了你们的一座宅子,你们就毁了我们一座寨子,百十条兄弟的性命。出手真是够狠啊!”
蓝衫人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愣。龙静风仍然抱拳当胸,道:“不知这位仁兄的这话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蓝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们龙家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一点名声的,没想到你们竟然勾结官府,欺凌道上的朋友!”话语间,愤恨不平。
龙静风脸上掠过一丝不愉之色,道:“我太湖龙家却实是与官府有一些来往,那也只是为了道上的朋友一旦有个一差二错也好有个照应,但却从未同流合污。”心里不高兴,口气也硬了许多。
蓝衫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谁都知道,前几年兵荒马乱,什么买卖都不好做,兄弟们的手头紧了一点儿,向你们龙家借点儿银子使使。老五为人是鲁莽了一点,但是你们也不能赶尽杀绝啊。”
银子?老五?一直忍着的龙静雪冲口道:“借点儿银子?十万两!你当我们龙家是开银矿的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来的人的龙王寨的土匪,是来寻仇的。“龙静风冷笑一声,道:“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来吧。”龙静风知道,事到如今,辩解是徒劳的,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只有刀剑上见分晓了。
蓝衫人还是没有回身,只是举起右手,猛地往下一落,下了开战的命令。那二十几个手下得到命令,呛啷,呛啷拉出刀剑,围将上来。
龙静风暴喝一声:“你们还等什么?”这一声喝,犹如旱天里的一声惊雷,双臂暴举,嗤嗤之声暴起,在他面前的两个匪徒翻身跌倒。几乎同时,剩下的龙家三兄妹也纷纷出手,一阵破风之声后,又有七八个匪徒倒地。
暗器是龙家的独门暗器:分水银鱼镖。银鱼是太湖三白之一。太湖银鱼虽然只有两三寸长,但是肉质细嫩透明,色泽如银。太湖银鱼无鳞无刺,无骨无肠,而且没有腥味,无论鲜鱼还是干鱼,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不过,这风味绝佳的美味在龙家的手里,化出来一件厉害无比的独门暗器。
暗器出手,立即掣出分水逆鳞银刀。三兄弟自幼在一起,心息相通,掣刀的同时,背背相对,鼎足而立。那边,项继先和铁家姐妹早已仗剑结阵,严阵以待。项承志单手托琴,一手按弦。因为是女孩子,龙老爷子说女孩子家不能用刀,刀的霸气太重。所以,兄妹四人只有龙静雪用的剑,和项承志并肩而立。
龙静雨小声道:“大哥,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投宿的蓝三野。”
“蓝三野?”龙静风冷笑一声,“他就是龙王寨是蓝龙。”
龙静风说的没错,蓝衫人就是龙王寨的三当家的蓝龙。龙王寨被剿,龙王寨上上下下都认为是太湖龙家勾结官府。为了报仇,蓝龙在湖州城里安下眼线,得到飞鸽传书,立刻带着兄弟感到湖州。毕竟太湖龙家在太湖附近树大根深,私官两面都有一些势力。所以,自己带人跟在一行人的后面,派下贴心的兄弟安排退路,无论击杀能否成功,都能全身而退。为了防备项承志的琴声,以举手为号。可是他令他没有想到是,一霎眼的功夫,就折了十几个兄弟,不禁大怒,怒吼一声,一个凌空倒翻,抽出一条软鞭,向龙家三兄弟劈下来。
鞭势威猛,兄弟三人向外一跳,举刀相迎。一阵金铁交击,迸出点点火星。鞭乃是兵中之霸,震得几个人手腕发麻。蓝龙鞭招狠辣,兄弟三人遮挡多,进攻少。不过,蓝龙一时也脱身不得。
项继先头也不回,低吼道:“杀!”铁家姐妹会意,身形齐齐一飘,进了龙王寨匪徒群中。三个人在穹窿山练剑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对手是一个人是三个人一起上,对手是十个人也是三个人。几个月的苦练这时显出了威力。秋水寒和火焰玉幻化出一白两红三道波涛,卷向龙王寨的人。
若是单打独斗,哪一个都能斗个一二十个回合。可谁也没有料到三个人群起而攻之,立刻折戟沉沙,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血溅山岩。
龙静风眼角的余光见到项继先抢了先机,吼了一声:“落月刀阵。”话音未落,手里的分水逆鳞刀脱手飞出,一道银光,飞向蓝龙的上三路。蓝龙一侧身,躲开龙静风的飞刀,一鞭扫向龙静云。
“落月刀阵”本是兄弟三人练功时,互相抛刀玩耍。有一次被爷爷发现。龙老爷子对三个孙子慈爱有加,但是督导练功确实极其严厉。兄弟三个吓得立刻变了颜色。不过,爷爷却和颜悦色,意味深长地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以后练功的时候,就刻意注意抛刀的角度和路线。一奶同胞,心意相通,很快就用龙家的分水逆鳞刀练出来独一无二的飞刀阵。能将自家的刀技发扬光大,龙父龙母自然是十分高兴。龙母还给起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落月刀阵”。
现在,制敌取胜是不必要的,只要拖住蓝龙,给项继先三个人留出足够的时间击杀蓝龙手下的小喽罗。项承志和龙静雪没有加入战团,而是围着龙家三兄弟掠阵,阻挡乘隙攻击的龙王寨的人。
霍霍刀光中,蓝龙凭着一支软鞭,虽然身处刀阵,避让间还有机会反击一刀两刀。但是,看着手下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在岩石上,知道这一次报复已经彻底失败。再恋战下去,只怕会被八个人围攻或者车轮战。那个弹琴的到现在还没有发出一声,听五弟说,他两次都是吃了他的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六计,走为上。心思一动,闪身躲过龙静雨的飞刀,又一脚踢开龙静风的飞刀,呜呜两鞭迫开龙静云,一个箭步跳出圈外,迎着项继先三个人急挥两鞭,大叫一声:“扯呼!”
软鞭挡住了项继先等人的攻击,几个正准备拼命的手下一退身,反身向山下急奔。蓝龙软鞭鞭花翻滚,挡住几个人,看着几个手下跑远了,蓝龙连退几步,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反身,向山下奔去。
龙静云和龙静雨还要去追,龙静风喝了一声,道:“穷寇勿追!”转而叹了一口气,“这回我们和龙王寨的梁子是结定了。”
傲霜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龙王寨不是被官军剿灭了吗?”
龙静雪冷哼了一声,道:“官府的话也能信吗?”这倒是一句实话。几个人都叹了一口气。
龙王寨的人一闹,再好的兴致也荡然无存。擦去额头的汗珠,龙静风道:“我们不能回安顺平了。趁现在天色还早。马上到北门外雇车,赶紧回家!”他是龙家的长子,心思缜密,处事得体,一向得到龙父龙母的信任,同时,三个弟弟妹妹也是为大哥马首是瞻。一行人急匆匆下了云峰顶,在北门外雇一辆车,赶回太湖。
龙父龙母见到孩子的一副狼狈相,大为惊诧。再一听经过,脸色立刻凝重起来。沉吟了好一会儿,龙父才缓缓地道:“把岛上的精壮渔户组织起来,以防万一。记住,多加两班,不要亏待了他们。”
太湖封冻,可以说到处都是路。除了加强防范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龙静风道:“孩儿记下了。”转身出去安排。
龙父看了看剩下的几个孩子,道:“走。和我到湖上去。”
几个人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就跟到了湖上。湖面上,渔户们还在凿冰捕鱼。龙父吩咐渔户们把凿下来的冰块堆到一旁。让出几尺大小的冰洞。
几个人马上明白了。这三万六千顷的太湖冰面,凿出来的冰眼数以万计。白天凿开,如果把碎冰挪走,天黑以后冻上一层薄冰,月光下根本无法分辨,踩上去就会沉到湖底喂鱼。冰眼为阵,的确高明!
人多好干活,待夜幕降临,庞大的冰阵已经基本就绪。龙父十分满意。关照渔户们注意,从松了一口气,返回庄里。
不过,直到太湖的冰面开始松动,也不见半分异常。自从云峰顶一战,就再也没有龙王寨的消息。龙父也悄悄派人到龙王寨老巢去打探。得到了龙王寨的确被官军犁庭扫穴,灰飞烟灭了。也许是漏网之鱼来报复,元气大伤之后就偃旗息鼓了。又过了半个多月,封冻了几个月的太湖又恢复了波光粼粼,一碧万顷。
八个结义的兄弟姐妹登上了一艘船,那边,早有一艘船载了四匹马向对岸驶去。龙家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船,但是,龙家也养着十几匹好脚力,以备不时之需,毕竟还有很多路不能靠船和车。
本来是说过了年就回去,没想到,阴错阳差竟然待到了阳春三月,也不知道王伯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四个人都是家破人亡的孤儿,此时竟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很快,船靠上了码头。四个人一纵身跳上岸,拱手道:“大哥,二哥,四弟,五妹,家里还有事,赶紧回吧。”
龙静风的神色有些黯然,抱拳当胸,道:“三弟,六弟,七妹,八妹,一路顺风,多多保重。有功夫就回家看看。”
项承志心头一颤,鼻子竟有些发酸,道:“大哥放心,兄弟这里记下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龙静风一挥手,道:“兄弟,时候不早了,赶紧赶路吧。”
四个人翻身上马,项承志郑重地一拱手,道:“后会有期。”
龙静风也拱手的:“后会有期。”
蹄声沓沓,渐行渐远。龙静雪高声喊:“等忙过这一段我们就到山上去看你们。”
哎——
一声答应,远远传来。那是傲霜的声音。
龙静雨叹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忙的?也就是陪陪爷爷罢了。”
“那是!”龙静雪十分得意,随之脸色一暗,“那又怎么样,龙家的产业将来还不是传给你们。哼,到时候我就和三哥浪迹江湖,就象端木先生和莫女侠一样。”
龙静雨嗤地一声笑出来,道:“真没羞。”
龙静雪的脸有些发红,嗔道:“三哥的人不好吗?”
龙静雨道:“三哥的人品自然是没得说。”
龙静雪白了他一眼,道:“那你是说你妹妹的人品不好呗。”
龙静雨吓了一跳。妹妹在爷爷面前得宠,一个状告上去,不挨打也得挨一顿臭骂,连忙向妹妹打躬陪笑脸,道:“我妹妹自然更是没得说。”
龙静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
“好了好了。别闹了。”龙静风劝解道,“三弟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有了脚力,几十里的路程轻轻松松就过去了。正午时分,四个人进了藏书镇。凌霜勒住马,道:“好久没有吃到羊肉了。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先吃一顿羊肉再上山吧。这回给王伯伯带一条羊腿回去。”
凌霜扑哧一声笑了,道:“孝心可嘉,可你怎么带回去啊?”
姐姐这一说,傲霜才想起王伯伯住在庙里,荤腥的不能带进去的,道:“那还不好办。我们现在有马,过两天用马驮下山吃个新鲜。”
“好了,别罗嗦了,想吃就赶紧去吧。”凌霜催促道,“还是老规矩,买了羊肉,到小凿子那里去吃。”
到了肉铺,刚一下马,小伙计就跳出来,欢喜地道:“好久不见,几位客官是走亲戚去了吗?”
“嗯。”项承志嗯了一声,“这不是才回来就到你这里来了吗。老规矩,半只羊。”
“好嘞。”小伙计拿出一只大木盆,一边舀汤,一边道:“前几天,小凿子兄弟来买羊的时候,还叨念几位呢?”
“是吗?”项承志笑了,“这不,我们马上就去看他。”
“哈哈,”小伙计哈哈一笑,“上回小凿子兄弟叫买了一只羊腿,一个劲儿的嘟囔少,这回他一定会乐得蹦起来。”
呛啷啷,呛啷啷。
一阵摇铃,几个人转头去看。小伙计头也不抬,道:“这个算命先生在镇上转了有些日子了,一天也算不几卦,还转个啥意思。”几个人也认出了那个算命先生。飞英寺初见,紧接着又在集市上碰到。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还是那副样子,摇铃摇得山响。
果然就象小伙计说的那样,小凿子一见到几个人,蹦起老高,就象见到了久别亲人。小凿子是老陈在路边捡回来的孤儿,无亲无故,自从认识了几个人,小凿子就把几个人当作了亲人,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姐姐。几个人也喜欢他欢蹦乱跳的样子,默许了他这个弟弟。
年前每一次来,老陈的院子里都会多一两个木机人。但是这回院子里空空荡荡。老陈也停止了忙碌,正在悠闲地喝茶。想来,老陈一定是交工了,也赚了不少银子。见到了几个人,老陈也很高兴,捧出两坛酒放到桌子上。刚一拿掉泥封,就闻到了打鼻的酒香,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小凿子摆着碗筷,道:“可不,他们看到了师父做的木机人,除了工钱,又送了师父两坛酒。听说,这酒可不是谁想喝酒喝得到的。”
“就你话多,没有你的份儿!”老陈大声呵斥,小凿子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说归说,真正喝酒的时候,一点也没少小凿子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几个月不见,这一顿羊肉吃的特别爽。只吃得大汗淋漓,遍体通泰。来的时候好没有到午时,直到未尽,才尽兴而散。辞别了老陈和小凿子,兴冲冲地登上穹窿山。
远远的,就看见了山门。
终于到了。就要看到王伯伯他们了。几个人更加兴奋,拉着马走进山门。若不是佛门清净之地,几个人恨不得纵声高呼。
“那不是戒空小师傅吗?”刚一走进山门,傲霜就看到一个小和尚背着一捆柴草往里走。在积翠庵,最先认识的就是这个戒空,加上年纪相仿,比其他的和尚都要熟识。所以,一看到傲霜就忍不住轻声叫道。
傲霜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积翠庵,戒空和尚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放下柴草,跑回来,向几个人双手和什,道:“原来是几位檀越回来了。这些日子,王老檀越可是没少叨念你们啊。”
项继先问道:“王伯伯他都叨念什么啦?”
戒空道;“就在昨天,他还说你们几个乐……乐蜀不……乐蜀不思,对,就是乐蜀不思。”
乐蜀不思?几个人想笑,却又都没有笑。戒空的身世一点也不比小凿子的强。小凿子是老陈在路边捡的,戒空是被人扔到积翠庵的山门下,被早起的和尚抱进庵里。两个人一僧一俗,难兄难弟。
乐不思蜀,乐蜀不思。此,亦非蜀,彼,亦非蜀。究竟何处是蜀,几个人也不知道,只有一笑置之。
见到王宾的时候,王宾正和叶希贤下棋。看到几个人进来,站起来,围着几个人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边看,还一边点头。看得几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傲霜道:“王伯伯,你在看什么啊?”
王宾似乎十分满意,道:“承志和继先又壮实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两个丫头也变了。凌霜啊,今年十七了吧?”
“啊……啊。”凌霜不明所以,迟疑地应了一声。
“我说老王啊,你是不是想做月老啊?”叶希贤呵呵笑着。凌霜这时才明白王宾的意思,头一低,拉起妹妹的手,径直回到以前住的房间,砰地关上门。
“丫头不好意思喽!”牛景先笑得更响了。
王宾重新坐下来,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项承志和项继先,道:“这两个孩子都不错啊。”
项继先道:“兄长未娶,小弟怎可占先?”
王宾点着头,道:“继先的话言之有理啊。”
“我谁也不嫁!”凌霜隔着门喊了一声。
原来两个丫头一直在听啊。既然人家不想嫁那就再等等吧。两个老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