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静风歉意的笑了笑,道:“今天是到不了家了。还好,在那边还有一处宅院,虽然不太干净,两位仁兄就将就一晚吧。”
项承志一笑,道:“龙兄不要这样说,应该是我们兄弟多有打扰才是。”
龙静雪向对岸一指,道:“对面就是寒山寺。我们驾船亲自送两位项兄去。”
项承志道:“如此,多谢了。”
于夜无话。第二天,五个人驾着一叶扁舟,轻轻划过绸缎一样的水面。
远山如黛,秋阳灿烂。
这里是龙静雪的家,眼前的景色也是司空见惯了的。不过,今天她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也许是第一次离家的缘故,眼前的景色变得特别亲切,任她贪婪地看着。
龙静风道:“我们洞庭西山的虽然比不得三山五岳,但是还是有一些看头的。到了岛上,两位仁兄一定要小住几日,容在下陪两位到处转一转。”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若耶山也算是有山有水,可和越来越近的洞庭西山相比,还是大不一样。山环水绕,的确是一方风水宝地。枫桥镇近在咫尺,盛情相邀,却之不恭,便一拱手,道:“如此我兄弟就多多相扰了。”
龙静风朗朗一笑,道:“项兄说的那里话来?如果不是两位仁兄,我兄妹能不能回到这里还不好说啊。”
项承志摇头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朝阳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灿烂,小舟便靠上了洞庭西山。站在岸边,洞庭西山就象卧在碧玉盘中的一块硕大的翡翠。还没有登上,就已经嗅到了晨风里浓郁的花香。置身其中,如入仙境。
树木葱茏,曲径盘桓。脚下的小路只有只有尺把宽,常常在不经意间转一个弯或分出一个岔。起初还不太在意,可越往里面走,心里越吃惊。小道固然平淡无奇,可奇就奇在它的转弯和岔路。那不经意间的一转和一分,看上去处处是路,实际上却是陷入了山重水复的境地而无路可走。仙境小路暗藏杀机啊!
一路上碰到了几个仆妇,个个是干净利落,步履稳健,说不上是练家子,可也绝非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江湖混混儿可比。
太湖龙门,名不虚传!
很快,一行人穿过一个小小的谷口。面前出现了几间小屋。小屋和寻常人家的房子差不多,但是没有用一砖一瓦,全部使用原木造就,掩映在花木之间。如果不是讲究的用料,和普通民房一般无二。
刚刚走到屋檐下,里面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龙静风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道:“爷爷,孙儿静风回来了。”
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静风啊,快把你新结识的朋友带进来让爷爷看看。”
兄弟俩暗自惊讶,好厉害的耳力!
龙静风微微侧身,道:“两位项兄,请。”
主客有序,岂能喧宾夺主。项承志连忙向后后退半步,道:“龙兄请。”
龙静风不再客气,先走进门里,然后又躬身请兄弟俩进门。兄弟俩垂目肃手的走进门里。
龙静雪最后进门,和哥哥跪在地当中,向稳坐的藤椅上的一位老者大礼叩拜,口称:“孙儿静风,孙女静雪给爷爷请安。”
老者呵呵一笑,左手虚抬一下,道:“在家里哪有那么多的虚礼。赶紧起来,快给爷爷说说你们新结识的朋友。”
龙静风站起来,侧过身,道:“爷爷,这两位是孙儿在杭州结识的朋友:项承志、项继先。”
在眼角的余光里,兄弟俩悄悄地打量了藤椅上的老者。看样子已经年过古稀,一头霜雪般的白发梳理得极为整齐。就连颌下的一尺多长的胡须也梳理得根根透肉,条条透风。长长的寿眉也雪一样白,垂过了眼角。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却透着孩童般的红润。
听了龙静风的介绍,兄弟俩上前两步,深深一揖,道:“晚辈项承志、项继先见过龙老爷子。”
龙老爷子停下手里不停转动的如意胆,欠起身,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两只手虚虚一扶,兄弟俩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道把两个人托起。
好深的功力啊。
龙静风在一旁道:“爷爷,孙儿想和两位项兄弟义结金兰。”
龙老爷子一摇头,道:“不行不行。”
项继先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心道:“你们龙家很了不起吗?我们还不稀罕呢?”
龙静风一听也大急,道:“爷爷,您为什么不同意啊?”
项承志道:“龙兄,你我只是泛泛之交,怎么可以草草提出结拜的大事。”
龙老爷子连连摇头,道:“老夫相信我孙儿的眼光。但是,只有他一个和你们结拜,那我静云和静雨两个孙儿怎么办?”
龙静雪一听,道:“就是,还有我呢。”
项承志的心血一阵沸腾,还是推辞道:“这样不妥吧?”
龙老爷子一笑,道:“老夫更相信端木豪和莫心柔的眼光。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亲自给你们主盟。”
龙静风大喜过望,道:“多谢爷爷。”
直到晚饭的时候,兄弟俩才见到了龙父龙母以及还未见面的龙门四静另两位:龙静云和龙静雨。
龙父的脸庞微微有一些黧,柔和的目光里透出丝丝的威严。龙母容貌一般,一举一动却极为端稳,一派大家风范。龙静云和龙静雨兄弟俩较之举止稳重的龙静风活泼了许多,不停地向兄弟俩敬酒布菜。说是晚饭,其实开饭的时候才刚刚过了未时,一直到戌初才散席。
酒席间欢声笑语,放下酒杯,龙家三兄弟却发生了争执。龙静风认为项家兄弟是自己带到岛上的,理应到自己的听风院安歇。龙静云大呼哥哥不公,称哥哥已经和项家兄弟相识两日,应该到他的卧云楼才是。龙静雨一手拉着项承志,一手拉着项继先,就往自己的闻雨轩走。一时间,竟让兄弟俩无所适从。
这兄弟三人邀请兄弟两人,可如何是好?龙父龙母只有摇头苦笑。目光一转,发现女儿搬了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气呼呼的不说话。看着女儿气呼呼的样子,龙母不禁气乐了,走过去,道:“雪儿,你不是想把客人领到你的宝瑞阁去吧。”龙静雪没有说话,眼帘一阖,把头扭到一边。
龙母又气又乐,啪啪啪,拍了三下手,道:“你们兄弟三个不要争了。今天,项家的两位贤侄还是我们的客人,就要有待客的样子。这样吧,就让你们的妹妹决定肯人在哪里安歇吧。”
登时,龙家三兄弟期盼的目光全都停在了妹妹的脸上。三兄弟知道,无论是父母还是爷爷,最钟爱的就是这个妹妹了。龙静雪的脸上掠过一缕喜色。不过,她没有去看几个哥哥,而是仰起头,装作在难以选择的样子,吊足几个哥哥的胃口。
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没有动静,龙母推了她一下,道:“几个哥哥和客人还等着呢,你快点!”
龙静雪晃了晃脑袋,装作下定决心的样子,道:“看在大哥一路护送的辛苦,就让两位客人住在大哥的听风院吧,那里宽敞。”说着,嘻嘻一笑。
龙静雪虽然最小,却是龙家三代里唯一的女儿。不但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更是爷爷的心头肉。除了在督促练功绝无通融之外,其他的一切好说。很多时候,兄弟三人在父母面前不好办的事全靠这个妹妹在父母面前周旋,这个妹妹是万万得罪不得的。龙静云和龙静雨悻悻然地退到一边。
龙静风自然是最高兴的,向项承志和项继先一抱拳,道:“两位仁兄,请。”又转向父母,恭敬地道:“父亲,母亲,孩儿陪两位仁兄去休息了。”
龙父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去吧。两位贤侄,龙家渔户出身,房屋简陋。如果有不到之处,两位贤侄还要包涵一二。”
项承志连忙躬身道:“伯父实在是太客气了。”
龙母轻轻一推兄弟俩,道:“好了好了,不要客气了。明天就是一家人。赶紧去休息去吧。”
辞别了龙老爷子,兄弟俩随着龙静风出了门,向听风院走去。看着三个人的背影,龙静云和龙静雨一直送到门口,还依依不舍。一直看着灯笼消失在转弯,兄弟俩才转回头,看着还一脸幸灾乐祸的龙静雪。看着两个哥哥眼睛里的恨意有不敢发作的样子,小嘴一撇,仰起头,轻轻摇晃着道:“大哥的听风院可是很宽敞的哦。”
原来如此!还是妹妹聪明。
兄弟俩面露喜色,拔脚就要出门。龙静雪抬起一只脚挡住去路,道:“哪里去?”
“那还用问!大哥那里呗。”龙静雨急火火地道。但是他不敢去拨开妹妹的腿。毕竟妹妹已经算是大姑娘了。
龙静雪不满地道:“那我怎么办?”
这个——兄弟俩回头去看父母。
龙母略一思忖,道:“早些回去休息,别太贪玩了。”
母亲同意了!转回头,可妹妹的腿还挡在门口。只好陪着笑脸,道:“妹妹,我们赶紧去吧。”
龙静雪道:“那么远,你们就好意思让人家这么走去吗?”
兄弟俩微微一愕,旋即明白,一左一右,抬起龙静雪坐的椅子,乐呵呵地出了房门。
龙父连连摇头,龙母道:“好了,我们赶紧去准备孩子们结拜的事吧。”
听风院里,龙静风正指挥几个家丁往客厅里搬被褥。项承志疑惑道:“龙兄这是何意?”
龙静风哈哈一笑,道:“我的床太小,不能与两位同榻而眠。我们就打地铺,一处坐,一处卧。”
豪侠风范!豪侠风范啊!兄弟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叫道:“大哥,我们来啦。”声音娇脆,正是龙静雪。外面明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声音沉稳,显然是男人的脚步,怎么会是龙静雪的声音?正想着,门一开,龙静云和龙静雨抬着一把椅子走了进来。椅子上,龙静雪洋洋得意。
龙静风笑道:“你们怎么全来了?”
龙静云和龙静雨放下椅子,道:“明天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咱们太湖龙门在江湖上多少也有一点名声,总不能怠慢了客人吧。”
龙静风道:“好啊,我们就一起在这里陪两位仁兄共度良宵。”
龙静雪道:“良辰总不能没有韶乐吧?”
龙静风用手点指着龙静雪,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白白送我这个人情。”
龙静雪一摇头,道:“没办法,谁让就数大哥这的地方大呢。”
龙静雨道:“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坐下吧。哪有这么待客的啊?”
“好啊!”龙静雪欢呼一声,跳下椅子,三步两步跑上被褥坐下来,迫不及待地道:“项大哥,赶紧弹奏一曲吧。人家可是不能在这里过夜的啊!”
龙静风只好向项承志歉意地一拱手,道:“有劳了,项兄。”
项承志已经想到龙静雪的来意,褪下琴套,道:“不妨事。只要诸位不嫌在下的琴技粗陋就行了。”
龙静雪连连摆手,道:“哪能呢,哪能呢!二哥三哥,你们还不快点?磨蹭什么呀?”龙静云和龙静雨是绝对不敢得罪这个妹妹的,连忙坐在妹妹的旁边,
项承志也坐下来,把古琴横陈在双腿上,手指连动,发出一串轻灵的泛音,随着舒缓的按音,渐入主题,正是莫心柔在若耶山谱写的“竹韵”。
轻灵脱俗的音韵在夜风中轻轻飘散。
太湖龙门果然不同凡响。五个人刚刚起床,家人就送来了五套大红的吉服,小心翼翼的禀告,香汤已经准备好了,请五个人沐浴更衣,然后,到龙老爷子的度乐居用早餐。早餐很简单。用过以后,一行人沿着林荫间的小道,登山了缥缈峰。
太湖,号称碧波三万六千顷。岛屿四十二,西山岛最大;山峰七十二,缥缈峰最高。奇峰拔地千尺,草木葱茏。晨光下,薄薄的岚雾,似一袭浮动的轻容纱,轻轻地笼住俏丽的缥缈峰。
走了一段略微平缓的小路,登上了十几级台阶,开始绕着盘山道往上走。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从树隙中可以看到碧波粼粼的水面,间或还有一片一片的渔帆飘过,渔歌清晰可闻。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走进了一个小山坳。花木掩映下,有一座青砖灰瓦的小祠堂。说它小,因为它只有一间房子大小。门额上有一块匾,古意盎然,上面镌刻着三个古朴的大篆:风王祠。
兄弟俩微微一愕。这风王是谁啊?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龙老爷子一扫慈和之气,异常庄重。再看龙家三兄弟,全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垂手侍立。龙老爷子先拜了三拜,才轻轻推开门。
门一开,晨光射进了祠堂。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神像。神像虽然十分高大,衣着却是极其简单,仅仅蔽体而已,几乎就是打着赤膊,而且头部是硕大的龙头,两只牛耳,怪模怪样。这是究竟是什么神啊?
随来的家丁小心翼翼地摆好祭品,赶紧退了出去。
龙老爷子燃起了三炷香,高举过头顶,道:“今有龙门子弟:龙静风、龙静云、龙静雨三人与项门高足:项承志、项继先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特请上古大神防风氏神鉴,以证其心,以证其盟。”祝祷完毕,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然后后退三步,侧立一旁,道:“龙静风、龙静云、项承志,龙静雨、项继先,各依年齿,面向正东,跪!”
防风氏兄弟俩是知道的。
据“国语·鲁语下”上记载: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据说,后来吴国攻打越国,占领会稽,得到了越国珍藏的大骨头,一节骨头竟要用一辆车来装。吴越的人都闹不明白是什么骨头,就去拜望鲁国的孔老夫子,才只知道是防风氏的遗骨。而太湖附近的渔户对大禹敬而远之,对防风氏却敬而亲之,多有祭祀。想不到龙家对结拜如此郑重其事,忙恭恭敬敬地跪下。
看几个人跪好,龙老爷子刚要喊礼,只听有人急呼:“等一等!等等我呀!”
龙老爷子一抬头,只见龙静雪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道:“爷爷,怎么不等人家啊?”
龙老爷子摇了摇头,道:“雪儿,站到一旁。”
“为什么呀?”龙静雪撅起小嘴,“人家是来结拜的。”
龙父一听,眼睛一瞪,低喝道:“退下!”
龙静雪不依不饶,道:“爹,娘,爷爷昨天应了的!”
龙父和龙母有些惊讶,一起向龙老爷子看去。这丫头可让我惯坏了!龙老爷子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道:“你就跪到你三哥旁边吧。”
“哎。”龙静雪欢欢喜喜应了一声,跪到了龙静雨身边。龙父和龙母虽然觉得不妥,但是老爷子应了,也不敢反驳,只能苦笑。
龙老爷子轻轻咳了一声,道:“头一拜:俞伯牙,高山流水知音之交。”随着龙老爷子的赞礼声,六个人齐齐向东方一拜。
看着六个人站起来,继续道:“面向东南,跪。第二拜:廉颇、蔺相如,同安社稷刎颈之交。”
“面向正南,跪。第三拜:陈重、雷义,生死不离胶漆之交。”
“面向西南,跪。第四拜:范式、张劭,千里引柩鸡黍之交。”
“面向正西,跪。第五拜:羊角哀、左伯桃,空桑全义舍命之交。”
“面向西北,跪。第六拜:刘备、关羽、张飞,患难相随忠义之交。”
“面向正北,跪。第七拜:管仲、鲍叔牙,不分彼此管鲍之交。”
“面向西北,跪。第八拜:孔融,祢衡,雄迈傲视忘年之交。”
“礼毕。起。拜见大哥。”
按照年齿,龙静风最大,龙静云行二。项承志和龙静雨同年,生日略大,排在第三,龙静雨第四。项继先和龙静雪也是同年,小了两个月。龙静雪成了五姐,项继先排在最后。
龙静雪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是最小的,没想到自己还有了一个弟弟,真是大喜过望。当项继先拜见她这个五姐的时候,激动地道:“娘,我要请六弟吃三白一红!"
龙父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好!。”
龙老爷子见状微微一笑,道:“兄弟结义永同心,跪天跪地跪双亲。拜父母。”
六个人齐整整跪在龙父龙母面前,齐声道:“孩儿拜见父亲母亲。”
龙父龙母连忙伸手搀扶六个人,一碟声道:“快起来,快起来。赶紧去拜见爷爷。”六个人又向龙老爷子行叩拜礼。
刚刚拜完,龙静雪道:“爷爷,有没有拜见礼呀?”
龙老爷子呵呵一笑,道:“爷爷早就不管事了,向你爹你娘要去吧。”
龙静雪撅起小嘴,不满地道:“爹和娘一定会有的。爷爷真小气!”
龙老爷子再一次向风王祠拜了三拜,才关好门。这一回,龙父龙母和刚刚结义的六兄妹也跟着拜了三拜,才随着龙老爷子走下缥缈峰。
结义是一件大事,太湖龙门在江湖上虽然比不得少林武当那些名门大派,但也是颇有一些名号的,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众人回到山下的待客大厅的时候,厅里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月月有花,季季有果。洞庭西山,一年四季花果不断。桌上早摆好了干鲜果品。龙静雪煮了一大壶洞庭茶,给每一个人都斟上了一杯。厅堂里立刻飘满了茶香。
自从进了厅堂,只有龙父陪着龙老爷子和六兄弟喝茶叙话,不见了龙母的身影。江湖中人自然不会象世俗人家一样有许多的避讳。隔桌相望的项承志和项继先暗自纳罕。
当一杯洞庭茶见底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进了厅堂。
“三白一红来喽!”龙静雪一声欢呼,跳起来,把椅子拉到一边,让出空挡。
这时,龙母领着十几个家丁鱼贯而入。每个家丁手里捧着足尺的大盘,最大的一只瓷盆竟超过二尺,一巴掌多高。家丁小心翼翼把盘子放到桌子上,然后,杯盘碗筷。除了一应的碗筷杯盘,每个人面前摆了一套银刀银锤银锥银钩,打造得小巧玲珑,极其精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龙母笑笑容满面地道:“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所以,就亲自下厨,让孩子们久等了。”
“不久,不久。”龙静雪把母亲推坐在父亲旁边,“好饭不怕晚嘛!”
龙静雪给每个人斟了一杯酒,道:“这是我们龙家自己酿的百花酿。这坛是菊花酿,虽然粗薄了一点,正好可以解蟹子的寒气。”果然,浓烈的酒香里飘逸着菊花的味道。
三白一红指的是太湖里的银鱼、白鱼,白虾和太湖蟹。银鱼香,白鱼鲜,秀丽长臂水晶虾,菊花飘香蟹黄肥。当然,太湖的莼菜也是天下的绝对美味。龙静雪拍了拍手,家丁们揭去了盘子上的盖子,肃手退下。
兄弟俩立刻被眼前的菜肴惊呆了。刚才只是闻到了菜肴的香味,现在看到了菜肴的颜色,白的就象胡天的飞雪落在了盘子里。黄的有如巧匠打造的金箔绝品,灿然夺目。绿的就象把大块的翡翠敲碎了,随意地洒落,却很巧妙,简直就是妙不可言。岂止是他们俩,龙家的人也是个个喜上眉梢。龙静雪连连搓手,道:“好久好久没有吃到娘亲做的菜啦!这回可都是粘了三哥和六弟的光。”
龙老爷子呵呵一笑,道:“我们龙家能有今天,你娘可是功不可没啊。”
“那是。”龙静雪洋洋得意。
“死丫头!”龙母笑骂了一句,“这么多的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龙静雪拿起一只精巧的小笊篱从中间的大瓷盆里捞起一只毛茸茸红亮亮的太湖蟹放到了龙老爷子面前的盘子里。她一边捞,一边小声道:“爷爷的年纪最大,先给爷爷。娘最辛苦,先给娘捞一只,这只是爹的。大哥的,二哥的,三哥的,四哥的,六弟的,我的。”
很显然,除了龙老爷子的,只有项承志和项继先兄弟俩的太湖蟹又大又肥。分完太湖蟹,龙静雪举起酒杯,道:“三哥,六弟,为了今天的结义,龙静雪代表龙家先敬三哥和六弟一杯。”龙家的其他老少也纷纷举起酒杯,满面笑容,注视着兄弟俩。兄弟俩双手举杯,一饮而尽。一股暖暖的热流滚下喉咙。
龙静雪拿起银刀,割断了捆扎太湖蟹的麻线,道:“来,吃蟹子。”兄弟俩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是家境并不富裕。父亲终日在外奔波,根本不顾家,微薄的薪俸加上几亩薄田,仅仅能自给,日子也是十分清苦。这样的美味想也不敢想。靖难之后就更难了。正不知道怎么吃面前的美味,只好有样学样地拿起银刀割断麻线。
在若耶山的时候,兄弟俩也经常吃螃蟹,只是没有这般肥硕,吃法也没有这般讲究。大多因地制宜,或者用火烤,或者用水煮。象这样用特制的器具吃螃蟹还真是第一次。只好和龙家的人一样掀盖,去腮,挑黄,用银钩勾出腿里的肉。最后,用银锤敲碎蟹螯,挖出条理分明的蟹肉。
食勿言,寝勿语。整个吃蟹的过程当中,只有叮叮当当的轻声撞击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很快,一只螃蟹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碎壳。龙静雪拍了两下手,道:“螃蟹一身甲胄。现在都丢盔弃甲了。哈哈。”众人也都是一笑。
龙老爷子端起酒杯,道:“现在的蟹子还不够肥满,要是再等上个月把,味道就更鲜美了。这个季节能吃到这样的蟹子,你们的母亲可是没少费心思啊。”
龙母站起来,敛衽道:“公公谬赞了,这是应该的。”
龙老爷子呵呵一笑,道:“来呀,孩子们,为你们有这样的好母亲,当浮一大白。”说完,先喝干了杯里的菊花酒。兄弟六个也都举起酒杯,一起向龙母敬酒。龙母的脸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润,竟有些不好意思。
龙父端起酒杯,笑吟吟地道:“不要拂了孩子们的一片孝心。”
龙静雪道:“娘,女儿先干为敬了。”说着,一饮而尽,举着空杯向母亲示意。
龙母笑骂道:“你个死丫头!好,孩子们,为娘就接了你们的一片孝心。”说着,一手遮着,饮了杯中之酒。
这一瞬间,兄弟俩感觉到了久违的温馨,一种家的温馨。人不醉,心已经醉了。
秋高气爽,洞庭西山,瓜香果美。同时,也是太湖捕鱼的旺季,广阔的水面上千帆争竞,渔歌飞扬。掌握着太湖水面的龙家也到了最忙的时候,除了结拜时的那一天,就再也没见过龙父和龙母。就连龙静风和龙静云也在第二天被拉去帮忙。只有龙静雨和龙静雪陪着兄弟俩在山间游玩。
几天后,已经进了八月。兄弟俩委婉地提出告辞。龙老爷子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丝的惋惜,道:“唉,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雨儿,雪儿,你们好好地给承志和继先准备行装。多带一些盘缠。”
项承志道:“爷爷,我们就是要去枫桥镇,不远的。”
龙老爷子摇了摇头,道:“傻孩子,穷家富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啊。”
项承志道:“谢谢爷爷。”
龙老爷子笑道:“这孩子,一家人,还这么客气。雨儿,雪儿,你们父母和大哥他们都在南庄。不过,他们现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你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承志,继先,等过了这段日子,爷爷一定让他们给你们补上。"
项承志和项继先恭敬地道:“谢谢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