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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剑风琴韵

若耶山。樵岘麻潭。

冬去春来,若耶山又恢复了鸟语花香。平静的潭水就象一块硕大无朋的祖母绿。

项承志坐在一块石头上,两只眼睛注视着静静的水面。水面上立着两只白色的鱼漂。项继先躺在草地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嘴里叼着一枝嫩黄3

的草叶。翘起的二郎腿,一悠一悠地晃动着。

婉转悦耳的鸟鸣,温暖和煦的柔风,

舒服,惬意。

嚓嚓嚓,随着轻柔的脚步声,草地上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腰挂长剑,女的怀里抱着长条布囊。衣袂飘飘,丰神俊朗,竟似神仙般的人物。

远山含黛,近树曳风,清清的潭水,绿绿的春草,还有两个垂钓的孩子。真的是难得的一幅静春图啊。两个人相视一笑。

离着兄弟俩不远,两个人款款地坐下来。女的解开布囊,轻轻褪下,把一张古琴横在了膝上。玉笋一般的手指轻抚了了两下琴弦,嗡,嗡,发出两声悠长的琴音。接着,女的玉指波动琴弦,一串美妙声音开始在山野间飘荡。女的轻启朱唇: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

纷緼宜修,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

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

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那女的歌喉妙曼。男的轻轻抽出长剑,屈指弹剑,击节相和,清翠的金属音更增激越。这是屈原的“橘颂”,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讽咏。每一次讽咏,那神情就象看到了在江边且行且歌的屈原,慨慕之情,溢于言表。项承志不由自主的随着轻声哼唱起来。

项继先当然也记得屈原的“橘颂”,但是他不喜欢。因为自己贪玩,连自己也记不清被父亲罚写了多少遍,以至于后来随时都可以默写下来,笔力也大进,得到了父亲的赞许。不过,他还是不喜欢被父亲讽咏赞叹的“橘颂”。小声的咕哝:“有用吗?”他的声音很低,不过,那女的还是听到了,玉笋般的手指在宫弦上一拨。嗡,项继先只觉得耳道里象被针扎了一下,腾地跳起来,拉了一个架势,怒视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项承志还沉醉在优美的琴曲之中,项继先的突然跳起倒是吓了他一跳,回头张望,才发现项承志拉着架势,背朝着自己,惊讶道:“你要干什么,继先?”

项继先吐掉嘴里的草叶,恨恨地道:“这个女的捣鬼。”

那女的嫣然一笑,道:“我捣什么鬼了?”说着,拂动了一下琴弦。项继先一惊,连忙捂住耳朵。不过,耳朵好好的,一点也不疼。那女的嗡嗡又拨了两下宫弦。项继先啊地一声大叫,跳起来,跌倒在草地上。

那男的道:“柔妹,不要这样。”项承志看到弟弟突然跌倒。连忙跳起来,把弟弟拉起来。项继先晃了晃脑袋,甩开哥哥的手,几步走到那两个人面前,眼睛紧紧盯住那女的手指下的古琴。

那女的轻轻拨了两下琴弦,笑吟吟地道:“看什么?”

项继先嘴唇紧抿了一下,道:“你能教我吗?”那女的先是一愣,继而发出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笑得花摇枝颤,不能自已。

旁边的男的脸上也漾出笑容,锵然一声,寒光遁形。身形一长,站了起来,先围着项继先转了一圈。然后,双手搭在项继先的肩上,五指不停的捏动。肩头,手肘,腕节,后背,腰椎,一边摸一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浓。一直摸到脚腕才停下来,向那女的点了点头,道:“根骨清奇,是块好材料。”

项继先被摸的有些不自在,又听到那男的说自己是一块好材料,向那女的道:“你到底教还是不教啊?”

那女的笑道:“可我们连你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项继先道:“你教我我就告诉你?”

哈哈哈,那女的忍不住又大笑起来,道:“豪哥,有这么拜师的吗?”

项继先嘴一撇,道:“我又没说要和你学弹琴?”

啊!那女的惊讶不已,道:“那你想学什么?”

项继先一字一顿地道:“我想学剑。”

那男的忍俊不住,发出一声朗笑,道:“我为什么要教你?”

项继先道:“因为你说我是一块好材料。”

那男的道:“我是说你是一块学琴的好材料。”

项继先道:“琴还是让我哥学吧,我才不学呢?”

那男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项承志,目光清净端凝,稍稍粗糙的手指较之弟弟的手指也略显纤长,却实应该是哥哥学琴啊。看罢,含笑道:“如果我们不教呢?”

项继先不屑地道:“那我们就不学呗。”

小小年纪,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不简单啊!两个人对视一下,暗暗称奇。

项继先转回身,坐到鱼竿旁边,道:“哥,我们还是钓鱼吧,不要和他们废话了。”项承志看了那一男一女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和我们废话?呵呵,两个不知深浅的毛头小子!你们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拜到门下而不可得。那女的微微一笑,收起古琴,道:“豪哥,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了人家的雅兴。”

那男的点了点头,道:“好。柔妹。”

两个人一直走到不远处的小道上,那女的回头看了看还在钓鱼的兄弟俩,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那男的没有笑,轻轻的道:“良桐难得啊!”要想做一台千古难求的好琴,必得一块上好的桐木。

那女的莞尔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费一些时间吧。”

那男的也展颜一笑,道:“好。”

等他们走远,项承志道:“你连名字都不告诉人家,人家怎么收咱们做徒弟呢?”

项继先哼了一声,道:“如果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收我们呢?万一他们是官府的鹰爪孙儿,和尚伯伯,还有樵夫伯伯他们不就惨了。”倒也是。项承志觉得弟弟的话有些道理,就不说话了。

第二天,兄弟俩刚刚来到潭边,就看到那一男一女坐在草地上,不禁有些惊诧。不过,他们不但带来了琴剑,而且还带来了鱼竿,占了两个人的位置。看着两把鱼竿,两个人悠然自得的样子,兄弟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径直走到两个人对面,放下鱼篓,上好鱼饵,噗地甩下水面。也不和两个人说话。一男一女对兄弟俩也恍若未见,默不做声。

兄弟俩的今天的运气似乎特别好,很快就钓上来十几条鱼。但是,一男一女的鱼浮连动也不动。你以为占了人家的地方就能钓到鱼吗?日近黄昏,兄弟俩收拾鱼竿,提着鱼篓离开时一男一女还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兄弟俩再一次来到草地,老远就看到那一男一女,又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兄弟俩犹豫了一下,坐回到以前的老地方。可是,昨天的好运似乎随着一夜的春风消散了。一个多时辰,鱼浮竟然动也不动。转过头去看那一男一女,不禁十分气闷。

那两个人似乎压根就没想钓鱼。把鱼钩甩到水里以后看都不看,只顾着在琴台上指指点点,低声细语。不是的还拨弄几下琴弦,发出嗡嗡的声音。有时摇头有时点头的,有时还会发出一两声低低的笑声。

项继先实在是忍无可忍,站起来走到哪一男一女面前,大声道:“你究竟要干什么?捣乱吗?”

那男的似乎很惊讶,道:“我们的声音不会打扰你们钓鱼的呀?”

项继先道:“那你们为什么总是要抢我们的鱼窝?”

那男的哈哈一笑,道:“山名若耶山,溪名若耶溪。禹王得天书划定九州,欧冶子在此修炉铸剑,西子浣纱沉鱼,始皇帝登山望海。临川内史谢灵运,青莲居士李太白,杜工部,孟夫子,还有东坡居士,王荆公安石,诸位先贤皆在此泛舟留连,缘何我伉俪二人在此学太公而不可得乎。”他这一番之乎者也。咯啰嗦嗦,直说得项继先一头雾水,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话。

旁边,那女的摇了摇头,笑道:“豪哥,你这是干什么呀?这样吧,如果你们学会了我这首曲子,我们就走。”

“喂,”那男的很是不满,“柔妹,你不要大包大揽,我还没答应呢?想让我让,除非学会我的剑才行。”

那女的也不理他,向项继先道:“听好了啊。”手指拂动琴弦,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那男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听她弹琴。一会的功夫,闭起双眼,完全沉浸在琴韵之中。兄弟两个人不懂音律,只是觉得很好听。

很快,袅袅余音中,那女的缓缓地道:“去年的初秋,我们一起登上了黄山。这黄山的松树是天下最美的松树。它们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在石缝里扎下根,破石而出枝叶粗壮,虬结如龙。风吹树摇,俊秀飘逸,神采飞扬。于是,我试着谱下了这支‘松风’。这是第一段:‘迎客’。怎么样,你们谁来试一试?”

实在是太好听了。犹豫了一下,项继先没好气地道:“我们也没学过。你这不是在难为我们吗?”

那女的微微一笑,道:“可以学呀。我也不是天生就会?”

项继先撇了一下嘴,道:“哥,你学吧。”

项承志生性沉静,想了一下,道:“那我就试试吧。”

“好,”那女的双手托起古琴,轻轻放在草地上,“你过来看看吧。”

项承志轻轻走过去。细看古琴。

那女的道:“坐下来。对,把腿盘起来,对对对,就这样。现在把琴捧起来,对,把琴划过来。对,就这样。”

项承志小心翼翼地把古琴放在膝盖上。看他放稳了,那女的继续道:“这七根弦依次是宫、商、角、徵、羽、文、武。你可以弹一下,听一听声音。”项承志试着依次拨动琴弦。七根琴弦,或是激扬,或是深沉,或是清越,或是柔婉。他虽然不懂音韵,却也听得出之间的差别。

“你看我的手指。”那女的削葱的手指或屈或伸,开始慢慢地拨动琴弦。项承志目不转睛地看着,用心默记。

那男的打了一个哈哈,向项继先道:“走,我们去钓鱼。嗨嗨嗨,鱼咬钩啦,快点拉呀!你个傻小子。”单手一撑,双腿依然盘着,轻飘飘落在岸边,随手扯起鱼竿。

“嗬,好大的鱼啊!”哗,一溜水线,一条尺八长的鱼被他扯出了水面。项继先几步抢过去,一把抓住,摘下鱼钩,喜笑颜开地塞进鱼篓里。重新上好鱼饵,甩到水里。

在水里洗了洗手,项继先贴着那男的坐下来,道:“你能教我刚才那一下吗?”

那男的微微一愕,道:“哪一下?”

“就那一下。”项继先用手在草地上虚拍了一下,接着又耸了一下身子。

“哦,”那男的一听,“就那一下啊,行啊。你听着啊。你别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下,但是这叫功夫,要一点一点的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功到自然成。”项继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男的让项继先站起来,交给他扎马站桩。这时,他突然发现这个孩子一点武功的底子也没有,心里暗暗摇头。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虽然有点晚了,既然是可造之材,费些气力也是值得的。在项继先扎马学得有模有样之后,又给他讲了一些经脉穴道,交给他一些运气行气的入门功夫。项继先虽然没有学过功夫,但却十分聪慧。一点就通,甚至举一反三,触类旁通。那男的大为欣慰。

红日西斜,项承志虽然还不成曲调,但也有了一些意思。

分手时,一男一女叮嘱兄弟俩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两个人。明天还在这里见面。兄弟俩张了张嘴,那男的一举手,止住兄弟俩,道:“不要问,想学你们就来。”兄弟俩只好挥手告别,向若耶山走去。看着兄弟俩远去的背影,一男一女目光相对,会心一笑。

半个月之后,项承志是一曲“松风”虽然还有一些生涩,已经能有模有样的弹奏下来。那边,项继先的扎马站桩亦也已经是十分端稳,行气吐纳的也初入法门。

这一天,一男一女刚刚来到草地坐下,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也来到草地上,坐到了兄弟俩的位置上,抛下了鱼钩。两个人不禁相顾愕然。他们已经认出来,那蓑衣手中的鱼竿俨然是哥哥天天用的鱼竿。

他是谁?两个人正惊愕,那蓑衣人却唱起歌来: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这不是张养浩的“北邙山怀古”吗!蓑衣嗓音低沉,而且沙哑。本来就是这支慨叹世事的小曲就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此刻听来,倍增沧桑。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好生奇怪!那男的走到蓑衣身后,恭恭敬敬的深施一揖,道:“在下端木豪。请恕小可冒昧,敢问这位前辈高姓大名,台甫如何称呼?”言语之间,极其客气。

蓑衣人抬起右手,阻止了他,又指了指水面,水面上,鱼浮正轻轻抖动。端木豪只好止声不言。陡地,鱼浮晃动了两下,沉下水面。鱼已上钩,蓑衣并不着急,先是轻轻的一挑,将鱼浮扯出水面,露出了小半个鱼头。好大的鱼头!端木豪心里暗呼一声。稍稍缓了一缓,蓑衣才一扬鱼竿,一尾尺八长的鱼贴着水面滑到蓑衣的手里。

蓑衣人不慌不忙地摘鱼,上饵,抛钩,才道:“一个砍柴钓鱼的老头也只得阁下如此眷顾吗?”

端木豪一笑,道:“即使是樵夫,也是世间最风流俊雅的樵夫。”

风流俊雅?蓑衣人呵呵一笑,道:“樵夫就是樵夫,哪里知道什么风流,怎么靠得上俊雅?”

“小妹妹呦——想情郎呦,

倚着门框呦——盼天黑呦——

端木豪学了两句山歌,道:“在下孤陋寡闻,也只听过这两句,学得也不象,阁下不要见笑。”

蓑衣人呵呵一笑,道:“足下学得非常好。只是我这个砍柴的樵夫不会,只好胡诌一些来滥竽充数。”

端木豪道:“能拿张养浩的‘北邙山怀古’来滥竽充数,一定不会是一般的樵夫。”

说到这里,端木豪叹了一口气,道:“那两孩子实在是难得的不世良才。我夫妇也绝无歹意,希望阁下不要多心。”

蓑衣人仍旧呵呵一笑,道:“如果你们知道了他们兄弟的身世,也许你们就不会这么说了。”身世?难道他们身世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吗?

端木豪犹豫了一下,道:“这兄弟俩目光沉静,眸子顾视安详。只是隐藏着一丝丝的忧虑。”

蓑衣还是呵呵一笑,道:“那不是忧虑,是仇恨,灭门之恨。”

灭门之恨?端木豪的心不禁一哆嗦。自从朱棣做了皇帝,建文一朝的大臣或是投顺,或是星散,被灭门的何止是一家两家。莫非这个蓑衣就是星散的建文遗臣之一?想到这,端木豪慨叹一声,道:“这就难怪阁下要用‘北邙山怀古’做山歌了?”

蓑衣人仍然呵呵一笑,道:“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端木豪纵目四观,道:“此地确如桃花源,阁下不会让两个孩子终老是乡吧。”

蓑衣人笑声不变,道:“那又有何不可?”

端木豪道:“阁下就不想让两个孩子报血海深仇了吗?”

这一回,蓑衣没有笑,望着碧幽幽的湖水,叹了一声,道:“谈何容易啊!”

端木豪容颜整肃,向他一拱手,道:“在下不才,就是‘山水十逸’中的‘诗逸’。这是拙荆‘琴逸’莫心柔。”

蓑衣人又是呵呵一笑,道:“我这个穷砍材的虽然孤陋寡闻,也知道你们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不过,我却已经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只好无可奉告了。”

忘记了姓名?这样的借口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端木豪只好一笑而过,道:“是啊。很多时候人都会为名所累,不如无名啊1”

这时,一直呵呵笑着的蓑衣人长叹了一声,道:“你们想教就教吧。以后你们的事我就不管了。”说着,站了起来,上:“如果不嫌茅屋简陋,欢迎贤伉俪到茅屋一聚。”也不等两个人说话,径直向若耶山走去。

端木豪轻舒了一口气,向他的背影一拱手,道:“柔妹,我们也回去吧。”

“哎。”莫心柔轻轻应了一声,抱起古琴,离开了草地。

第二天,夫妇两个来到草地的时候,兄弟俩个已经恭恭敬敬地等在那里。还是穿着以前的衣衫,不过,挺括,干净。显然是浆洗过。莫心柔扯了扯兄弟俩的衣衫,道:“领我们去吧。”

项承志道:“请随我们来吧。”今天,两个人除了时刻不离身的琴剑,另外带了一个包裹。

在若耶山一个小小的山坳里,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竹风摇曳下,有几间茅屋。毋庸讳言,这几间茅屋真的很简陋,仅仅能遮风避雨而已。竹林边,一僧一俗早早就恭候在那里。看到几个人走过来,那一僧一俗老远就迎上来。

端木豪快走几步,深深一揖,道:“让两位久等了。端木豪这厢有礼了。”

莫心柔也福了一福。

一开口,两个人就听出来你那个头发花白的人是昨天的蓑衣人。他还礼道:“有失远迎,还望其恕罪。山野僻地,略备薄酒粗肴,不成敬意。”

项继先走上来,道:“这是和尚伯伯,这是樵夫伯伯。”

哦,原来他们之间也是不称名道姓的,那就只好入乡随俗了。稍微寒暄了几句,几个人走进了茅屋。

酒菜真的很简单。酒就是平水镇上酿的土酒。几个菜都是山里的蘑菇木耳和野兔山鸡。唯一可以说上是好菜的就是一盘新鲜的炒竹笋和一只金华火腿。至于烹调的手艺,更是不敢恭维。不过,气氛还是不错的。端木豪不时地说几段江湖轶闻,引得几个人或惊或喜,发出几声欢笑,宾主之间十分愉悦。

没有茶水,只有烧开的山泉水。倒在了竹筒削成的水杯里,多了几分竹子的清香。

绿竹盈盈,碧草青青。

莫心柔轻轻的拨弄琴弦。端木豪知道,每当妻子有意无意地拨弄琴弦时,一定是又要谱一段新的琴曲。这回叫什么呢?好一片幽静的竹林啊,不如就叫“竹韵”吧。

他正想着,莫心柔突然停下,道:“豪哥,我不想教他们兄弟了。”

她的话一出口,不但兄弟两个惊呆了,连端木豪也是大为惊诧,道:“你说什么,柔妹?”

莫心柔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兄弟太没有良心啦!”

没有良心?还太没有良心啦!这话是从何说起?在所有人惊惑怀疑目光里,莫心柔放下琴,叹着气道:“我们连他们的名字都不问就交给他们功夫,可他们住在这小桃源里,我们却要住在又脏又臭的客栈里,你说他们有良心吗?”

哦,原来是这样。兄弟两个轻嘘了一口气,紧提着的心放下来。项继先犹豫了一下,道:“如果两位师傅不嫌弃的话,就先住在我们兄弟的竹屋里吧。我们的樵夫伯伯那里住。”

莫心柔展颜欢笑,道:“好啊,我们今天就不走了!豪哥,麻烦您到镇上把马匹和行李取来,顺便买一些酒菜。今天我下厨。”

看着妻子脸上孩子一般的笑容,不禁笑了,道:“好啊,好酒没有尝到夫人的厨艺了。我这就去,诸位敬请敬候佳音。”

项继先道:“师傅,我和您一起去。”樵夫和和尚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焦虑,嘴唇轻轻张阖了两下,忍住没有出声,目送两个人走下山去。在焦虑中渡过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两个人的身影。长出了一口气。

端木豪的马匹驮来了被服酒菜和几匹布料。莫心柔洗手下厨,做了一桌色香味俱佳的佳肴。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酒菜了,一个个吃得眉飞色舞。

几天后,兄弟俩又搭了一座精巧结实的竹屋。

每天除了教授功夫,莫心柔还给兄弟俩做了两套衣衫,打扮的漂漂亮亮。

莫心柔的古琴就是她的武器。她把无质无形的内力聚于指端,借着琴音,攻击对手。但要做到收发自如却是非一朝一夕之功。

相比莫心柔的琴技,端木豪的剑法就更加奇妙了。虽然习武,端木豪却对先贤们的奇文妙句钟爱不已。久而久之,竟另辟蹊径,将钟爱的诗文融入剑法,使烈烈剑气中多许多诗情画意,卓然而自成一家。

“不要拘泥于招式,要用你的心来控制你手中的剑。对对,就这样,就这样。要做到眼到,心到,手到。不要总想着招式,要想你正在作一首诗。你上句可以是‘林暗草惊风’,下一句就可以是‘长河落日圆’。‘林暗草惊风’就可以象‘夜战八方’然后再象‘玉女飞梭’一样,挺剑直冲。不要那样硬,只要象就可以了。对对对。”端木豪站在一旁,悉心教导项继先练剑。

莫心柔端着茶水走过来,微笑道:“豪哥,继先也是很用功了。一天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想当年你也不会有这么用功吧。”

端木豪点了点头,笑道:“嗯,继先这孩子真的是很用功,而且资质也在我之上。这还不到半年就已经练到这般火候,我当年可是练了差点儿一年呢?”

莫心柔呼唤道:“继先,来,歇一会儿。磨刀不误砍柴工。”项继先应了一声,收住剑势,走到两个人近前。莫心柔到了两杯水,一杯递给端木豪,一杯递给项继先。拿出手帕给项继先擦拭额头的汗水。

项继先双手接过茶水,道:“谢谢师傅。”

端木豪喝了一口茶水,道:“一会儿我们就练习‘正气歌’。这‘正气歌’是大宋丞相文天祥的绝世名篇。练到时候要想着文丞相心中的那股浩然正气。这里的先贤古人多多,个个是一身凛然正气好汉。练的时候一定要想着那些先贤古人。

莫心柔轻声责备道:“豪哥,你就不能让孩子歇一会啊?继先啊,这‘正气歌’是你师傅剑法的集大成者,也是最难练的,你一定要用心啊,不要嫌你师傅啰嗦。”

项继先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兄弟俩和这夫妇二人相处已有半年有余。虽然一直以师徒相称,却是没有正式拜师。樵夫曾经婉转提出拜师的意思,夫妇俩只是一笑,岔开话题。兄弟俩只好不再提起,尽心尽力的学艺练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鲙,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清凉的秋风里,莫心柔轻轻拂动琴弦,弹奏了一曲“水龙吟”。端木豪拿着一截竹枝轻轻地敲击翠竹,哼唱着辛弃疾的千古名句。

琴声一停,莫心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该走了,豪哥。”端木豪目光悠远,留连着万里长空的一朵白云,急缓极慢地点了点头。

莫心柔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总得给两个孩子留点什么呀?”

端木豪坦然一笑,道:“我是准备把这把破剑留给继先了。”

破剑?端木豪的剑名叫“秋水寒”,虽然不是切金戞玉,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可也是千锤百炼,吹毛立断的宝剑啊!听相公这么一说,莫心柔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豪哥这么大方,我也就别再舍不得这台破琴了。”

端木豪道:“我们这点儿家底儿,他们两兄弟也掏得七七八八,所差就是火候而已。有你的琴和我的剑,江湖上的朋友多少都会给一些面子。这回回去的路上,烦请他们几个多多照看。”

莫心柔臻首轻点,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两个字象一缕清风掠出端木豪的双唇。莫心柔垂下目光,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嗡——

秋风下的樵岘麻潭依旧是波光粼粼,只是草地上的花草已经不似相逢时的那样的鲜嫩。

莫心柔最得意的“高山流水”项承志虽然弹得不是那么圆润,却也得到了个中精髓。至于内力也只是时日短暂而已,只要尽心修炼,成功不过是早晚之说。看着项继先练了一遍“正气歌”,端木豪十分满意。看着项继先

“正气歌”用尽收势。端木豪轻轻地道:“你们兄弟合练一曲‘琵琶行’吧。”

“是,师傅。”

兄弟俩恭谨的应了一声。项承志一拨琴弦,发出一声低喑的琴音。接着,琴音一声接一声,一声紧似一声。似一缕缕秋风随着滟滟的水波飒然而至,顿生凄凉。

项继先双目微合,凝神涤虑,觉得自己就是站在秋风瑟瑟的浔阳江头,自己就是站在湓浦口拱手送客的江州司马白居易。两只手缓慢地走了一个抱拳,随后,轻轻地舒展开,左臂上抬,右手的秋风寒微微向下斜指。秋风寒陡地一旋,划出一片寒光,寒气陡生。

好啊,完全就是“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端木豪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向妻子看去。正好莫心柔也看过来。两个人相互点了一下头,向一旁走去。

琴声缠绵,剑光闪烁。

兄弟两个还沉浸在凄凄离别诗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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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家教:为孩子鼓掌

    家教:为孩子鼓掌

    本书收录了三元七角钱、妈妈的爱、偷钱、一位由继母造就的人、让我难忘的几句话等45篇关于家庭教育的文章。
  • 萧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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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星驰《喜剧之王》片头的一句话,“努力奋斗”让我很感动。关于小人物的有理想不做咸鱼是难能可贵的题材,我的作品中白千寻就是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小人物,但她并不是主角,但她的儿子将继承她的意志,“努力奋斗”。我的故事里,没有说“等明天这个词。”主角是一个想到就做的人,因为明天他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天,整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灵魂升华,而读者“想要了解一个灵魂必须深入一个灵魂的内部。”
  • 妖孽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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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男美女哪里跑?果断扑倒。老天爷估计是看不过去了,滚你丫的,穿越去吧。于是,悲催的草包成了她。不怕,姐既然来了,帅哥美女们就一块上吧,姐的绝代风华有没有让你魂牵梦萦流口水?自此,自恋成狂遇上了风流纨绔。好戏开场。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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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品大太监

    贪财好色但却精通书法书画的典当行小职员梁薪穿越到北宋深宫之中成为一名没有净身的小太监。一方面梁薪惑乱宫闱,另一方面他又深得皇上赵佶的信任,成为皇宫太监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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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帝仙术传

    天下就是那样,强者为尊。只有达到那最强的地步,才能万人敬仰,永载史册。《黄帝仙术》《蚩尤鬼术》《祝融火术》,众术相杀,涂炭生灵......
  • 盛世婚宠:总裁的替身娇妻

    盛世婚宠:总裁的替身娇妻

    自从大婚过后,风谣的日常就变成了白天么么哒,晚上么么草。风谣很郁闷,风谣不想理人。“真不想理我?”“不想!”“那你把腿张开”“不要”“不后悔?”“不唔……”好吧,在第二天没有力气起床时她就已经后悔了。人生真是处处惊喜,原以为是孤苦伶仃的风谣却突然被告知是市长家的千金,还要代替自己的姐姐嫁给徐家三少。可是等等,眼前冒出的这个举手投足矜贵优雅和她七八分相像的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