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通过血型化验,那是刘翠香的血迹。”
“我真的不知道。”
“还有,在案发地有两粒钮扣,那是刘翠香的裤子上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可能是我们搏斗时掉下的。”
“如果那三个小孩不到水库洗澡,结果会怎样?”
杨斌一时语塞。
“好,这次就到这里,你回到看守所再考虑一下,主动反省,争取宽大处理。”
杨斌回到看守所里,以为第二天还要审问,可是没有动静。
早上放风的时候,他感到看守所大院里的空气比牢房里清新多了,围墙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岗楼上的战士背着上了刺刀的自动步枪在来回走动。杨斌夜里做梦好像在家里,又好像在学校里,还像在永昌中学读书时的情景,但是眼睛一睁,还是铁窗、高墙。
放风时他看到对面添了很多长头毛的人,据说昨天晚上大逮捕进来的。杨斌听一个昨天晚上关进来的人说,凡是穿喇叭裤、养长头毛的人都被逮进来了。杨斌特别留心那个作恶多端的李万才是不是也被抓进来,可是,他又一次失望了,根本没有李万才的影子。他想,李万才是不是关到别的地方,听讲这次抓的人太多,看守所容纳不了,有的关在粮站的仓库里。他又突然想到,李万才的一个舅舅在县公安局当副局长,他是否通过关系逃避打击?杨斌正在想这些,听到门锁的响声,一个警察喊:“杨斌,出来。”
杨斌被带到看守所办公室,那名警察宣布:“杨斌,你以强奸未遂罪被逮捕,你签字吧。”
“我不签字,你们不抓真正的罪犯,却把我抓来,为什么?”
“你是你的事,你妻子的控告信我们收到了,另案处理,你不要混为一谈。”
“怎么是两回事呢?如果不是李万才强奸我的老婆,我不会找刘翠香的。”
“你找刘翠香就强奸她?你是报复!你不签也是无用的,案卷到了检察院的时候你同他们说去,你是被检察院批准逮捕的。”
杨斌的心碎了,他听办案人员讲,现在是全国性的从重从快打击各种刑事犯罪时期,刚好碰上“拉网”,想不到自己成了网中之鱼、人们不齿的罪犯,我是没进教育学院大门却进了看守所的大门。为了接受高等教育,我花了多少心血?失去了多少情,失去了多少爱?如今,离高等学校的大门只有几步之遥,我却落到这步境地,这是多么可笑而又可悲啊!
晓燕怎么样了?她和李万才的那种关系已经公开化了,她跟公安部门怎么说的?她能经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在所有人的眼里,她是个不正派的女人。今后,正派的男人远离她,别有用心的男人缠着她,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做人,她只能穿朴素的衣服,不能打扮,否则会招致许多非议。她自从同李万才发生两性关系以后,就注定了她的悲剧命运,无论她是嫁给我,还是嫁给别人都是如此。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他的心里更难受,他才两岁,天真、活泼,他是无辜的,可有一个犯罪的爸爸,一个名声不好的妈妈,他今后在众人面前怎么抬头啊!
还有妈妈,已有花白头发,一定哭得像泪人一样,哪个孩子不是娘身上的肉?爸爸是党的基层干部,曾经当着杨斌的面说:“这孩子学习用功,爱动脑筋,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而今天,我却成了罪犯。谁之过?是我,是赵晓燕,还是李万才?我为了顾及晓燕的声誉,她的事没有同她的父母说,而是同那个泼妇刘翠香说,使我有口莫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呀!家有贤妻,不招祸事。哎,为了一个“情”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为情所困,为情所伤,“情伤”啊!不可否认,自古以来,不少“情伤”者由“情伤”转为“情愤”,上演了多少人间悲剧?好在我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比较理智的,否则还不知道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可是公安部门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认为我是“情愤”啊。自然到了这一地步,也就听天由命了。
杨斌现在是刑事拘留,重新换了牢房。一间牢房,关了十二个人,有几个长头毛,恐怕是刚进来的。地板上躺着的人一个挨一个,杨斌的铺位在门后面的马桶边,骚臭难闻。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叫赵贵的问杨斌,“你在家干什么的?”
杨斌有了上次经验,随口说“我是同女人打架进来的。”
“我是问你在家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中学教师。”
“哦,恐怕是采花案子吧?”
“什么采花案子?”
“这个也不懂,我是说你同女学生干那事进来的。”
杨斌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老婆同别人有关系,我考上了省教育学院,我找他老婆要她今后不要让她丈夫同我老婆来往,然后吵起来、打起来,她告我强奸,你说我冤不冤?”
“真如你所说的,是冤枉。在这方面出了问题总是男方倒霉,国家保护妇女儿童。其实许多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讲这么一个故事:一个男人听说漂亮的女人追的人多,不能要,就找一个又丑又驼背的女人做老婆。结婚那天,新郎和新娘干那事不好干,新娘对新郎说:‘你没我表哥会干,他把我放在舂米的石臼里就能干了。’从此,那个新郎认为没有一个女人是好人,把那女人休了,终生不娶。”
杨斌听了他的“其实许多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很有同感,但是又不好说,只好问:“大爷,你是什么事进来的?”
“我是粮站的会计,因为贪污判了四年。过两天恐怕就要走了。”
一个叫花子的小伙子说:“你说你冤,我才冤呢。我同未婚妻晚上在公园里抱着亲嘴,被巡逻的人发现,说我耍流氓,把我逮进来了。我们十一准备结婚,我不知道未婚妻现在怎样了。”说着呜呜的哭起来了。
另一个小伙子说:“我他妈的才冤呢。我弟弟与同学打架,我把那孩子打了一顿,扣了他的书包,后来把书包还给他了,书包里的钢笔和五元钱没给他,派出所处理过了,这次把我逮进来,说我是抢劫。”
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长头毛说:“我昨天与同学放晚学后在城门口抢了一个老头子半包佛子岭香烟,真倒霉,刚好被便衣警察发现逮进来的,最近又打了一次架,他们说我流氓加抢劫。”杨斌后来才知道,他是永昌中学高二学生,叫赵得寿,长得胖乎乎的。
“你们他妈的都是什么破事?什么冤不冤的?”一个瘦猴一样的人躺在那里,翻了一个身,“老子才不冤呢,偷东西多痛快!得手后有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逮到了老子倒霉,没逮到老子幸运。”
杨斌看到同一个号子里还有一个带着脚镣的重刑囚犯,脚踝骨上面用破布在脚镣里包着,听赵得寿讲他叫刘来顺,二十岁,因女朋友同别人好上了,把女朋友杀了。可能要判死刑的。据说前段时间他病了不能自己吃饭,同号子的人喂他吃饭。
这时铁门响了一下,上面的小窗打开,杨斌看到一个警察的脸和警棍,“你们嚷什么?什么冤不冤的?你们这些害群之马,要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罪行,不要胡说八道。没事看看法律书、背背监规纪律。”那警察说着,把小铁窗重重地关起来了。
杨斌看到在自己的铺位边上有两本破书,前后都撕掉了不少,翻看了一下,是《刑法》和《刑事诉讼法》。平时在家里不看这类书,现在如饥似渴的看着。同一个号子里的人就他文化水平最高,只有他还看看法律书,其他人根本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