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送我去汽车南站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天上还飘着零星星的雨点,说什么只能到提前三十分钟的时候进去,我把行李包搁在脚上,一只手插在袋子里,一只手撑着伞靠在苏泽怀里。苏泽说,我不是叫你不要早来,你看冷死了吧。
我跺跺脚,一不小心行李包滑到地上了,我埋怨地说,什么鬼天,下什么雨?
终于等到三十分钟要检票的时候了才能进去,但苏泽没有票不可以进去,他把我送到门口,我从袋子里抽出手想要抱抱他,真的有点舍不得,虽然整天呆在一起,但真的舍不得,再加上这该死的天,我都快要哭了。
苏泽也赶忙环抱过我,紧紧地,他说,上车了给我打电话啊。
我埋在他胸前点点头。
我进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就差挥袖擦泪了。回头看见苏泽伫立在人群里,高高的站着,那么引人注目,我的男朋友就是不一样啊。
我没想到的是候车室的人更多,简直就是人挤人,不然我还走不进人群,全都是被挤进去的,我再次抽出塞在袋里的手准备掏票的时候,手上的戒指突然掉了,也不知道掉在乱七八糟的行李里还是地上,我想低头寻找,后面的人又不停地把我往前面挤着,还边嚷嚷,前面的别挡着道,不往前走就让开。
我光火了,挤什么挤啊?要走不会说一下啊?
吓得旁边的人都朝我看,我可不管他们看我什么,我蹲下来找我的戒指,那可是苏泽送我的,弄丢了该怎么办?我急得都快哭了。
后面那个人也提高音调了,他说,你这小姑娘究竟走不走啊?不走也让开一下啊。
我往右边人群里钻了钻,企图给他让个道,但始终没有站起来。
旁边有个女孩子拍拍我肩膀说,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抬起头朝她看,满眼闪着泪,把人家姑娘吓了一跳。她又问了我一声,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然后再埋头找着我的戒指。
她说,你什么东西掉呢吗?
我点头,我说,我戒指掉了。我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人又都朝我看,其实从刚刚我大吼一声就一直不断地有人朝我看,甚至头都没移过。也有人开始低头朝自己的脚下看,还有人不停地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女孩子又问,什么样子啊?然后敦促旁边的人帮我找找。但很少有人说是低头帮我找的,有人说,这么乱怎么找?有人说,谁知道是真的假的?后面又有人不停地往前挤着,我蹲在地上一不小心就被后面的那个人推倒在地上,那人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我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没关系。
正好这时电话响起,是苏泽,他问我有没有上车。我说,还没呢。车子晚点了。
苏泽说,节假日这些车就这样,你不要急啊,肯定是外面堵车的。
我说,我不着急。
苏泽说,不要再难过了,又不是以后不见了,回去了还可以视频聊天的。
我说,阿泽,我把戒指弄丢了。我像个认错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
苏泽说,怎么会呢?
我说,刚刚不小心弄丢了,怎么办?
苏泽说,你不要急啊,就戒指嘛,反正也假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它肯定预示着我要买个真的给你。说着还自己一个人呵呵的笑。
我说,阿泽,你真好。他虽然不怪我,但我自己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不可不信缘啊,这肯定不是什么好预兆。
苏泽调侃道,你才知道我好啊?
我说,你还开玩笑!你回去了吗?自己一个人要做饭吃啊,二十八早点回去,不要拖得那么晚。
苏泽说,我知道了小姐!
显示屏上显示台城正在检票,我就站在候车室,我的戒指也在候车室,我却无法把它找回,像以前一样戴在手上向别人显摆,只能拎着行李包跨过检票口,再一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这次回家在家呆的挺长的,从二十六到正月初八,这也是我辞职的原因,尽管无聊、闲得慌,但我也有一大把可以自由挥霍的时间,那样可供的选择也就多了。
我发现人长大了就发现好多的事不是自己曾经想得那么回事了,比如以前天天盼望着过年,有好吃的、好穿的、还有红包拿。而现在抑或是天天像过年,平常过得太舒坦了;抑或是当真知道了好吃的好穿的都是花的自己的钱;也知道了红包从哪儿来的,不是天上掉的,不是地上生的,而是多少人情关系、社会网络堆砌出来的。所以也就不对过年有那么大的喜悦之情,就跟平常过过小日子一样的,甚至更烦躁。
十多天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一晃就又到了收拾行李打包走的日子了。我自己掰掰手指头都觉得不可思议,十多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
再到苏州的时候,还是和过去的五年一样,没有焕然一新的欣慰,想从头来过的感慨,也没有离乡的悲恸与怅惘,一切都好像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这个城市,理所当然地拖着自己的脚走在这个城市。
正月初八,苏州又在下雨,这次不是夹杂着雾气的小雨,而是伴着鬼哭狼嚎的风吹下来的冰雹,有豆大,生硬的,刺骨的。苏泽没有来接我,因为他还没有回苏州。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苏州下冰雹,第一次人生经历冰雹。我一个人站在下着冰雹的空中等出租,前面的人比我更坚强,排成了几道弯,后面的人也是前赴后继的。
因为前一天晚上本来就很晚睡觉,头就很痛,再加上大风一吹,头就更痛了,终于到宿舍楼道的时候,我恨不得就躺在楼道中睡一觉,但理智提醒我我还必须回去躺在床上,睡多久也没关系。
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苏泽门口多了个鞋架,上面还放了两双拖鞋,一双男款、一双女款。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再看看门牌号没错啊!
我上车的时候苏泽还告诉我他暂时不回苏州的,所以当我打消自己走错楼层的想法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又在耍我开心了,但看到把鞋子放在门口又不像他的风格,更何况还是两双,一男一女的。我把包包放下,去敲对面的门,没人应门。我打苏泽的电话,竟然停机了。我想算了,反正头也疼得厉害,还是快回去睡个觉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从下午三点钟睡到六点多钟,说睡觉其实也没睡着,头反而是越睡越疼,正巧听见门口有人说话,还有人掏钥匙的声音,我挣扎着开门想看看是不是苏泽,打开门看到一对中年男女正巧进了对面的门。我很是惊讶,我说,你们是谁?怎么会有这家的钥匙的?
那个女的看着我说,哦,我们是刚搬过来的。
我说,怎么会呢?原来这家的人呢?
那女的说。我们不知道,我们也是今年刚到苏州来的租这儿的。
我说,哦,谢谢你们。
那女的说,不谢,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有了。
那女的说,那我们关门了。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把门关上,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我想还是给苏泽打电话,问问到底怎么了。
但是苏泽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停机。我真想光火,怎么老是停机?究竟搞什么飞机?
心里默默地有个声音告诉我,今年这次回台城不是件很顺利的事儿。我突然很害怕苏泽就这么消失了。我打电话给芳姐,问她苏泽是不是退租了。
芳姐说,是有这么回事,去年过年之前刚退的,还好刚过完年就有一对夫妻来租了。我大脑嗡嗡的直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说,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为什么会退租?
芳姐说,这他倒没说。怎么呢?他有欠你什么吗?
我说,不是,不是,那他有没有跟你提到还回苏州吗?
芳姐说,你问这么多,到底怎么呢?有什么东西落他哪儿呢?
我说,不是,他还叫我帮他找工作的,人就走了。我随便找了个里有搪塞,不是我故意骗芳姐,真的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芳姐说,是吗?我有他的电话,你要吗?
我说,是以前那个电话吗?我也有的。
芳姐说,是吗?那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说说呢。
我说,嗯,谢谢芳姐。
挂了电话,我无力地坐在床上。我突然又不好的预感觉得苏泽就这样回ZJ了,连号码也换了,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了,就这样消失了?
头越来越疼,疼得我无力再去想,身上像着了火似地烫,口干得要冒火,我知道自己发烧了。我再次站起来,想找口水喝喝才想起热水瓶都半个月没用过了,摇晃着到厨房洗了洗电水壶,然后注满水,插起,烧上。
随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胳膊里,只觉得好重好重,想给它找个支点。就这样恍惚着都快要睡着了,突然水壶叫起来了,和以前一样欢快地吹着叫子。我强打起精神,告诉自己,年轻人,一点感冒发烧算什么,有点阳刚之气,所以就又磕磕绊绊地站起来拔了插头倒了满满一杯在杯子里。然后翻箱倒柜地终于找到了n年前买的退烧药,吃了药喝了一大杯热水,也不觉得肚子饿,就又爬上床准备睡觉了,杯子半个月没晒过,也不管它了,头疼要紧,我把所有的羽绒服、棉袄都搬出来放在被子上,然后蜷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