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就这么一天天的流逝着,当我还在感叹着时间过的太慢时,却不知秋天已经在路上奔跑很久了,而这个夏天,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记忆就已经消失了。
常常会收到莫小菲的来信,有时半个月,有时二十多天,还有的时候,一个多月,虽然没有固定的时间,却从未间断过。她是轮流着寄给我和路遥的,但是却会在每个礼拜都给于洋寄过来一封,有着当年我对明达的那份执著。
可是那时候明达会每个礼拜再回给我一封,但是莫小菲告诉我说,于洋不会,她很久才能等到于洋的一封信。我不知道每个人的心底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于洋是真的很喜欢莫小菲。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路遥坐在桌边看着盘子里的饭菜,一个劲儿地唠叨:“这菜真难吃,怎么吃的下啊?好歹我们也算是正待茁壮成长的祖国的一朵花儿啊,这么一点营养都不给添加的吃下去,迟早吃的歇菜了不可!”
我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明达发给我的一条短信:“绝望就是,在食堂里点了两个菜,吃了第一个菜我震撼了,世上还有比这更难吃的吗?吃了第二个菜我哭了,妈呀,还真是有了!”然后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于洋诧异地问我:“没事儿吧你,怎么了?”
“噢,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一笑话来。”
苏芊芊在旁边嘀咕了一句:“真不愧为高才生,吃个饭都能想起笑话来,联想能力就是不错”,语气里尽是挑衅。路遥立马忍不住了,“那是,比起那些个脑袋空空,却整天想着如何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人跟前儿献的人,真是强的多了”。我抬头看了看苏芊芊,她的脸阴沉着僵在那里,而于洋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吃饭,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我赶紧转移话题:“上午时收到了小菲的信,她上个礼拜报名学习了函授课程,真的很不错”,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路遥。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交换着看莫小菲的信。
于洋抬起头说:“让我看看吧,”路遥拿在手里,故意提高的腔调说:“你的呢?可比我们的都要多呢。”
苏芊芊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年代了,又捡起信纸联系了,真是够折腾邮递员的。”
我看着她那副不屑的样子很难受,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路遥在这方面比我要厉害,她能把任何她看得不顺心的事物,毫无顾忌的对其理论。所以在听到苏芊芊轻视的语气后,也模仿着她说:“如今这年代用信纸联系的,可跟以前的意义大不一样,手机当然可以相互关心,但也不是所有的话都好意思说出来啊,用文字表达出来不是显得更真切嘛。”
我低头咽着饭,没有看路遥和苏芊芊现在都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心里比刚才更加的难过,为自己,为莫小菲,为路遥,为于洋,还有苏芊芊。
忽然就觉得,其实我们都挺可怜,在这个说不上究竟是好是坏的年代里。
我站起身来说:“我饱了,你们慢慢吃吧,”端着盘子向外走去,不知道在下一秒,她们还会有怎样的话语反击。
有点同情于洋。
外面的太阳很好,但依然感受到了深秋的凉意。我把手机开机,一如平常的平静与沉默,我苦涩地低头笑了一下,信件没有了,短消息也消失了,看来,我真的应该安心学习了。
放学时,路遥找到我:“叶子,咱们走吧,别等于洋了,我不想看到苏芊芊”。
我看到路遥的眼神里有些忧伤,就点了点头。
其实,看到于洋和苏芊芊走的这么近,我心里也有说不出的伤感,就像是自己拥有了多年的布娃娃,突然间被人抢走了一样。
我理解路遥,并不是我们眼里容不得多一个人,只是习惯了那么多年和莫小菲在一起的日子,后来剩下了我们三个,但是莫小菲一直都在我们心里,有些记忆,一旦锁住了某个人,再想改换或者忘记,谈何容易。
渐渐的习惯了三个人在一起走路说话,可是在突然之间加入了一个和我们格格不入的人,确实让人感到很压抑,无可奈何的一种压抑。
那天是我们长这么大的这些年里,第一次没有和于洋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遥一路上不停地挥舞着一只手臂,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中午她是怎样在语言上把苏芊芊置于绝路的,她说最后苏芊芊那张精心化过妆的脸,都气的发绿了,很过瘾,然后自己就“咯咯”地笑了,车子随着她身体的抖动被她很有节奏感地踩得乱颤。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高兴,我想起去年在刚送走莫小菲时于洋说的一句话,他当时的表情很严肃,他说:“以后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而现在,我和路遥并排讲着有关我们自己的笑话,或许身后的于洋,现在会很孤独,也或许,他正在对着苏芊芊微笑。
在同一条路上,各自揣着不同的忧愁,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走着。
秋天的风吹在树枝上,树叶飞舞着转了一个圈飘下来,这副画面很美,可是有些残忍,只是被风轻轻一吹,便有了结束了一生的宿命。
我转头看着身旁继续眉飞色舞着的路遥,突然很羡慕她,以前莫小菲说过,无论碰到多么让人难过的事情,或者是多么忧伤的情绪,她总能让自己高兴起来。于洋也经常开玩笑说,没心没肺的人心里都是阳光的。尽管当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是那么顺耳,可是现在,却真的希望能够做个没心没肺的人。
莫小菲日记
2002年11月17日星期日
是不是有很多事情,从一开始的最初,就在迫不及待地酝酿着最终的结果?
原来有很多的事情,早已是注定好了的。
每次蹲在水井旁,无聊的清洗着那些药味十足的塑料管子,就会忍不住地在心里不停的咒骂着,并极力想摆脱这种生活时,一切真的就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让我彻底地摆脱了。
爸爸被警察带上车时,我的心里突然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真的,仿佛着就是我盼望已久的结果一样。
其实,早在以前,我就不止一次的说,药品器材应该到指定的地方统一规范的作处理,而不能擅自随意的收藏导购。可是他总是胸有成竹的说:“没事的,这本来就是废品,我们收购时是一块钱一斤,再转卖就是一块三一斤了,再说了人家不要的我帮忙清理了,能不好吗?一斤赚三毛,十斤就是三块,一百斤......”他不停地算着盈利过来的钱,目光憧憬,仿佛在他面前已经摆放了一堆的钞票,等着他过去捡一样。
我懒得再去说什么。
叶子于洋路遥他们的爸爸,每天衣冠楚楚,干净体面的走在自己的公司里,可是他,我的爸爸,却一直守着一间小小的门诊,还可以说的这么振振有词。
我从未有过自卑或者想过要攀比,只想这么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日子,过着顺其自然地生活,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到。
那天我在院子里给小金鱼换水,旁边还放着一堆刚回收过来的药瓶子。然后一群警察就突然地推门而入,手里的鱼缸被我一个走神,摔在了地上,小金鱼在地上乱蹦。
薛姨抱着她的女儿痛哭流涕,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出来了,站在那里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
我站在人群的背后,表现的很平静,低头看着摔在地上由于干渴缺水而几乎要奄奄一息的小金鱼,心里有些堵的难过。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并且打着雷电。我一直坐在潮湿的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接到了叶子和路遥的电话,每次都是我刚拿起电话,她们就开始哭了起来。我一直对她们说,没事的,没事的......仿佛在整个过程中都是我在安慰着她们,放下电话时,我告诉叶子,我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然后是一阵盲音。
没过一会儿,就是于洋的声音,从始至终,我没有说一句话。
起身走到窗边,一个闪电让我看到了站在大雨中的于洋。
倔强地看着我,像极了小时候他让我出去一起荡秋千而被我爸制止后,就一直站在我的窗外不肯离去的那个姿势。
我们相互注视着。
然后我终于忍不住躲在窗帘后面大声地哭了出来,这是我压抑了一天的泪水,当看到于洋后,终于可以发泄了。
我想告诉于洋,下这么大的雨,应该赶紧回家,或者再递给他一把伞......可是我一直哭着,怎么也忍不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更不忍心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终于不知所措的转身拉上了窗帘,然后又把所有的灯全部关上了,在黑暗中放声痛哭。
外面的雨点声越来越大,我始终没有勇气拉开窗帘向外看一眼,不知道于洋是否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这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会不会觉得冷,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
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埋藏了所有的心事。
两天后,我埋葬了我所有的梦想,离开了那所我刚进去一年多曾一直让我引以为傲的学校。
想起在一年前刚来到这里时,我们四个人暗暗在心里许下的诺言,如今,短短一年的时间,却已是沧海桑田,很多的事情,很多变化,常常让人不知所措。
我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夏天,我们迎着太阳,站在光荣榜下的那种自豪;想起曾说过要一直牵手向前的那副幸福的表情;想起曾一直在心中不停酝酿的那个最初的梦想;想起就在前不久,在高三学生的毕业晚会上,我和于洋再次被老师邀请给他们做一次“嘉宾”的那种情形,以及全场的哗然和校领导的鼓励称赞......
也想到......想到从此以后就真的要告别自己的舞蹈梦了,尽管一直以来爸爸都强烈的反对着,但是我依然从未间断的练习努力着;想到以后真的就要和叶子于洋路遥他们行路殊途了;想到马上就要告别103路公交车了,尽管曾经我是那样痛恨它的晚点和严重超载......
我抬起头,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可是泪还是下来了。
于洋在电话里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莫小菲,我看错了你......我眼中的莫小菲是不会任何的事情而放弃自己的梦想的,难道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因为你的梦想,我一直都在努力学习着钢琴,因为我希望能和你合作一辈子!可是,如今......莫小菲......”然后于洋压低了声音,我依旧听到了他绝望的抽泣声,我轻轻地按下了挂机键。
“莫小菲,我看错了你!”这几个字让我不寒而栗。
我想起在几年前那个刚刚懵懂知事的年纪,于洋常常会在午后,悄悄地扒在我的窗前,眯着眼睛问我最大的理想是什么。我想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希望能永远和叶子路遥你们一起上学,然后听着你弹钢琴,我就跳舞给她们看”。听到这些话后,他就乐呵呵地跑回家去,扒在他自己的窗户边上,拿起小镜子借太阳光反照我的眼睛。在那些所有的人们都在午睡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岁月里,我们用镜子,带着简单的笑容,互相温暖了彼此的童年。
......
每次一想到这些,我就难过的想流泪。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要坚持下去呢?当我看到自己的梦想逐渐的一天天向我靠近,当我感觉自己的梦想马上就要成为一种现实时,我甚至都在心里暗暗策划好了自己的未来。
可是,我听到了薛姨悄悄地对她女儿说,为了爸爸的处罚金,为了今后的生活,只能对不起她了,还有她们母女俩相拥而泣的哭泣声,我还能自私的继续坚持吗?
就让这一切,成为一种回忆吧,只能是一种回忆了......
或许人生,本来就充满了遗憾,特别是在这个理想与现实总存在着差距的年代。
有些梦想,既然已无力完成,
那么,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