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东西,总感觉比生活中的情景更显得清晰和真实,像是由一条长长的链子,串连起了所有过往的快乐和悲伤。
整个晚上都在做梦,梦里全部都是和郎跃有关的片段。
突然醒来时,手里还捏着那颗珍珠,枕头也温湿了一片。
闹钟的指针,刚刚划过零点。
打开电脑,上面被我备注成“越南老狼”的头像一直黑暗着,毫无生气却依然呲牙咧嘴地耀虎扬威着,显示着它的威风。
我把手机里的电话薄从1翻到第76,又从76翻到1,“郎跃”这两个字在我眼前闪过两次,有点无所适从。
其实,认识郎跃已经两年了,尽管手机上一直都保存着彼此的名字,可是却很少用手机来作为联系方式找到对方。
第一次收到他的短信,还是在上个情人节的时候,内容有些恶作剧,大概意思是:“当我发给你这条短信时,就已经是你的情人了;当你收到我的这条短信时,你就是我的情人了。你是想做我的情人呢,还是想让我做你的情人呢?如果你不愿意做我的情人,就把它删除了吧!如果你不想让我做你的情人,麻烦你再把它回发给我吧,我的一毛钱不能就这么浪费掉了。如果你不舍得删除,也不愿意回发给我,那就请在老地方见吧!”
郎跃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我们学校里的那片绿荫场地,因为有好多次我们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在那里碰面。
他喜欢在空闲的时候打打球,或者在周围都是热闹嘈杂的氛围中静心作画。
而我常常会在黄昏时坐在拦杆外面的草坪上,看着一群低一届的学妹们为她们心底的正在球场中间驰骋的男孩子兴奋地叫喊加油,别有一番兴致。
那时候任贤齐的《老地方》刚刚在学校里流行,尤其是在开始时刘若英的那一句“老地方见”成为很多年轻人约会时的暗语。
所以郎跃也常常会学着人家开玩笑地说:“走,到老地方坐坐去!”
其实当时那条短信让我郁闷了好一会儿,然后回复了他四个字:我在约会。
转身打电话给明达,谁知道他正忙着准备考研,同样回答了我四个字:我没时间。
真是报应。
更让人崩溃的是,回到宿舍里才发现,那几个平日里嘴上总说着:“最看不惯在校园里搞恋情了,影响校园风气!”的自认为清高命傲大门不出的闺秀们,竟然也都一个个地跟男生溜达去了,全体融入到了这不良风气中。
后来我想了想,牛郎织女一年也就这么一次见面的机会,本应该皆大欢喜的,我一个人在这儿孤影自赏的确实有点不随天意,于是又去了老地方。
至于后来都跟郎跃贫嘴瞎扯了什么内容,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反正记得当时还挺开心的。
本来想着去藤架下看牛郎和织女见面时的场面的,可惜那天正好下起了细细凉凉的凉雨,最后我们只好在微风细雨中,奔回了各自的宿舍里。
前段时间在地铁门口,那部手机成了小偷同志的战利品,第一次收到的他的短信也永久性地灭绝了。
后来,每次有什么事需要找他,我总是会一口气跑到操场上喊他,或者在老地方的那片绿荫草地上,去看他在突然之间来了灵感之后的作品。
而他也总能在一大群人中间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拽起来就走,引起哗然一片。
后来在一起聊天时我抱怨他不顾自己的形象也就罢了,还害得我被那些小妖精们暗地里诅咒。
他突然跟我急了:“我还没抱怨呢你倒不乐意了,我堂堂一代未来艺术家郎跃,在大学里一年多了,连个正式的朋友都没有,我冤不冤呢!”
后来想想也确实是,我们俩其实都挺冤的,走进大学门两年了,在社团活动一大堆的大学校园里,我却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而他除了画室里的那些室友,也很少和人来往,再回头望一眼在一起走来的这两年的路程,都觉得不可思议,真像是俩绝缘体!
不过这一路走开,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孤独感或者是与别人格格不入,照样每天都是皆大欢喜地跳跃在每一个人的背后。
就像是当初的我和路遥,都是特别能搞的人,但是当年一直到高中毕了业,除了莫小菲和于洋,我们似乎就像是闭关自守,不与外人接触,自娱其乐。
但是有些东西总是会改变的,不管是现实逼迫还是其他因素所致,总之既然变了,剩下的那些都是借口。
坐在床边看着那颗珠子,脑子里天南地北地想起了很多的事,和郎跃有关的,和郎跃无关的,都一股脑儿的摆在了眼前。
想着想着,心里就一个劲儿的下沉,突然就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早已习惯了有郎跃在身边的日子,哪怕只是能看到他,都会感觉到心安。
心里悸悸地想,如果那天,郎跃在问我会不会不舍得他离开,希望他留下来时,我没有故作糊涂的搪塞过去,而是很认真地点头说愿意,那么现在,应该就会是另一翻模样了吧。
其实还想告诉他,如果哪天在国外累了,混不下去了,就回到祖国的怀抱里吧,我不管其他人能不能接受他,但是我一直都会在老地方等他的。
我愣愣地坐了很久,关上闹铃准备继续再睡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早上是被手机振醒的,睡意朦胧中按了挂机键继续做着梦。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上午的十点钟。
看了看窗外毒辣的太阳,心里琢磨着:郎跃现在也许已经在飞机上乐得翩翩起舞呢,终于圆了他的出国梦。
把手机打开,一下子蹦进来好几条短信,全是郎跃的名字。
“叶子,昨天分开后,看到你转过身一个人离开,孤独的背影一点一点的在我面前消失,我突然就感觉,我真的不应该离开这里,离开你。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勇气放下你一个人,自己就这么带着遗憾的离开。叶子,我已经买好了两张去西藏的火车票,下星期的,你过来帮我拎回行李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心底里的感觉,只是特别特别的激动,有些不知所措,转了几个弯,然后快速冲出家门,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心里一个劲儿地祈祷着:“郎跃呀郎跃,你怎么说走就真的就走了呢?一定不要紧等的着急了,我马上就到了。”
明达的电话突然打过来了,其实,自从上次在去鸭血粉丝店的路上和他分别后,就没有再见过他的面。
不等明达说话,我喘着重重地气息说:“明达,谢谢你告诉我郎跃对我的感情,虽然我和他的相识算不上完美,但是他却是个能一直给我温暖的人,我想以后我们都会幸福的。”
我想,我是真的学会了忘记和坦然,从我在得知路遥和明达曾并肩走在一起时,我就已经懂得了如何释然。
自从郎跃一次又一次的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在我身边告诉我该如何学会坚强,我就已经看清楚了,什么才是我应该要去珍惜的。
其实,任何事情都经不起被沉淀,即便是曾经自以为的生命之最重。
走下出租车,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郎跃,手里捧着一盆百合,白色的花瓣和他身上的白T恤在太阳下显得很和谐。
我心里忽然一阵发堵,喉咙里哽噎地喊不出他的名字,其实,我哪怕是在很久之前,在他面前提起过的一个小小的细节,他都还依然记得,依然牢牢地放在了心上。
比如现在在他手上的那盆百合。
我曾经说过,如果有哪个男孩愿意手捧着百合花向我求婚,我一定会立刻就答应的,因为这能够说明他是在乎我的感觉,而不是随着大众送上大朵大朵娇鲜欲滴的玫瑰花。
我笑着对郎跃挥了挥手,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上了,郎跃,我终于可以去大草原了!等到小菲的比赛结束后,我们就去西藏,好吗?
我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可是却忽然看到了他脸上的变化,一点一点的紧张慌乱,大声对我喊叫着什么,可是我一点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嘈杂。
我转过头,一辆卡车迎面呼啸而来,我还来不及将脸上微笑着的表情变换,就看到了郎跃已经冲到了我面前,我不知所措地想要去牵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然后从我面前横飞起来。
我的周围全部是盛开的红血莲,一切的声音嘎然而止。
撒落的百合飞到脚边。
我捡起它,白色的花瓣上沾着鲜红的血滴。
一滴眼泪滚落到手被上,被炙烈的阳光迅速的蒸发掉。
阳光垂直而下,将人的影子浓缩为一个重黑的墨点。
抬头对着天空望了一眼,灼烈得想要吞蚀掉一切,它是否还可以多蒸发掉一些东西呢?
比如,绝望?
莫小菲日记
2005年08月18号星期四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消逝掉,带着死亡前独有的安静,庞大而让人无力。
明天,就要进行比赛了,这一天,终于还是让我在每一个早晨的祈盼中,渐渐的临近,然后让我看清了它的模样。神圣的期待着,而又不知所措地紧张着。
这个夜晚比往常更加燥热,蝉鸣声一阵阵,像是在诉说着无人知晓的故事。
打开纱窗望着忽明忽暗的夜空,繁星点点。心里有些莫名的无助感,总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空虚和烦躁一直被憋屈着。
上午时一直打叶子的电话,想和她一起出去走走,重新回味一下当年和路遥我们几个一起逃课逛马路时的感觉,但是叶子的电话打通后始终都没有人接听,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最后都是那个苍白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然后我找到路遥的号码,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路遥联系了,似乎是从叶子口中得知她和明达的事情后,就不自觉的和她慢慢的疏远了起来,也许是从骨子里就不敢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一个路遥吧,因为我们曾经都坐在同一个秋千上说:“即使哪天我们不得不分开了,也要告诉自己,曾经有两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女孩,她们都会让我温暖到忽略冬天里的严寒。”
可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是突然之间的长大,年少时那些纯真的笑容,都早已僵持在了那年的风霜雪雨中,而后我们不得不渐行较远,最后就有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一个错觉,但是却让人颓然得想要去放弃这整个世界。
其实,我们都是善良到宁愿放弃自己的人。
苏楠也常常说:“你们几个女孩子,让我看到了青春里的另一种人生。”
我知道我们都没有错,只是还没有完全学会如何在瞬间转换掉堆压在心底的尴尬。
于洋的名字被我来回翻出了三次,终于还是合上了手机盖,无所适从。
苏楠打电话说:“小菲,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摇摇头,尽管知道苏楠在电话那头看不到我现在的动作表情,但是回答得似乎是有气无力:“苏楠,等到明天过后,我们就一起出去旅游吧,以前和叶子约定过,一定要去自由宽阔的大草原上,看夕阳悬在大片晚霞上空时的神秘绚烂景色。后天,我们一起去好吗?”
苏楠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行,行的,小菲…我一定答应你...我答应你一定会带着你去的…”
整个下午,我一个人就安静地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发呆,挂在枝头上的那四个琉璃瓶子,依然随着暖风四处摆动着,真的就再也没有相互触碰过。
看着看着,眼前不觉有些模糊起来。
其实,这几个小巧透亮的琉璃瓶子,一直被我当成了他们几个人的替身,我常常会坐在这棵树下,把那一天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对着它们全部都吐露出来,就像是在以前的任何一天中,我们四个人随意地走在这条巷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腔说话时的样子。
我想,那时的我们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的那一刻,是那样的短暂,跟漫长的生命相比,它就像一只忽然飞过天空的小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而我,现在的我,再也无法将它找回来。
我想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
巷子口有一张公告,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早就预料到的。
城市的改造翻天覆地,更何况是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大上海。
但是我突然感觉,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快要和我无关了,想到这里,就感觉到鼻子特别的酸涩,心里有些难过。
低下头,默默地想,就让它们在高高的树枝上,再多自由的摇曳些天吧。
也许,明天过后,一切又都会重新回到了原点,虽然不会是最初的样子了,但是,我们,还依然做回原来的我们,好吗?
爸爸,您在天上要祝福我,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但是却是我最想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