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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常远有了自己的手机,为了这他开始了节衣缩食的计划。舍友们嘲笑他要面子不要肚子,可他心里明白这手机多半的原因是为她而买的。他向萧婷发短信,短信中,萧婷对那晚的事表示道歉。其实没有什么好道歉的,只是难为情吧,常远是这样理解的。每一次和萧婷的交谈都让常远感到时间的紧迫,他想他必须找个时机向她表白。可现实证明萧婷不是一个能轻易接受别人的人,仓促的表白可能会让她为难、不知所措、甚至是反感,总之这样做会适得其反。他欣赏她对感情的态度,欣赏她的含蓄和真实,他又担心自己的鲁莽,担心自己错过时机。他心里计划着表白的时机表白的方式,又一次次的加以否定。于是,在计划中,在否定中,在给她每天的短信中,在和刘鹏的暗暗较量中,在对她日日的牵挂中,常远和他的舍友们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国庆长假。

早在假期来临之前,常远和舍友们就已经开始了打算。大家一致决定去爬山,痛痛快快的去爬山。现在对于这个早就决定好计划常远因为一个人而变的犹豫,他心里是想和萧婷一起去爬山的,并且把这次旅行想的温馨而浪漫。有人说,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就去和他旅行。于是,他想到在旅行中或许能让萧婷爱上自己,他会向他勇敢的表白,可所有的犹豫都在收到萧婷的短信后变成了失落。萧婷要跟随父母去南方旅游,是要去她向往已久的丽江和九寨沟。于是失落化成无奈转而尾随上了先前的决意,一切的心思和苦恼都强行掩埋在了心里。也好,索性就暂时远离纠缠其中的情感之林,去融入清爽的大山之林。舍友刘傅雷告诉大家,真正的爬山不是沿着固有的山路去登顶,而是不走寻常路。况且正值假期,来旅游的人肯定很多,山路会被挤得满满当当,除了能看看美女以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好处。最重要的是进山的正路沿途风景平平,到时候他们的大部分收获是爬石阶,锻炼身体。于是经过刘傅雷的建议,大家决定不去登最高顶,而是登最高峰——傲徕峰。那里偏僻,很少人去,去的都是敢去挑战和冒险的人。冒险本就是引人好奇和向往的,四个人结伴而行,又增添加了彼此的胆量。常远读过沈三白的《浮生六记》,其实中《浪游记快》一篇最是让他喜欢,甚至感觉自己就是沈三白的转世,浪游天下,畅快人生。既然是游就应该有“浪”的味道在里面才显得畅快淋漓,在山水里面纵情不羁是人生第一大快事。于是四个人租了两顶帐篷做好了山中过夜的准备,手电、食物,瓶装水一一置充足。想法最奇特的是边庆贺,他强烈建议买下一个酒精炉,说山中不许点火堆,到时候它能派上用场。收拾完毕,每个人身上都背一个鼓鼓的包,然后出发。

一双合脚的运到鞋,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让常远有了即将远行的兴奋。他突然想起李敖的一首诗来:

花开可要欣赏,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花谢,才能记得花红。

有酒可要满饮,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大醉,才能觉得微醒。

有情可要恋爱,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爱的短暂,才能爱的永恒。

“唯有爱的短暂,才能爱的永恒”。李敖的爱情观是未等圆满就离开,只有这样才能有爱的遗憾,近而爱的永恒。月满则缺,只有在将圆未圆时候离开,才不会有圆缺之后的痛楚。可现在常远是“未有爱的短暂,只能去远行。”别人远行时心中是饱满的回忆,他远行时心中却埋有焦灼的等待。别人是月将圆未圆,自己却是月牙弯弯。

“常远抓紧时间,磨蹭什么呢?”边庆贺的一句话将常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紧走几步加入前面年轻快乐的队伍。四个人出了宿舍往北走,路过女生宿舍楼,路边的女生纷纷侧脸注视他们,几个人甚是兴奋。边庆贺打趣到:“我有一种英雄出征的感觉”。刘傅雷笑道:“我有一种唐僧到了女儿国的感觉。”“你是猪八戒到了女儿国吧。”初秋月接话道。几个人说笑着,出了北边的校门,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来到山脚下的“天外村”。此时,游人如织,车流熙攘,常远不喜欢现在的天外村,太过吵杂。由刘傅雷带路,几个人一路向东,过检票口然后进入盘山公路。公路环山,内侧劈山而开,外侧铁栏相围,又有山石林木夹道,这样的季节走在路上,显得格外清爽。几个人欢快的唱起歌来,有的兴奋的呼喊几声。在盘山公路上行走需要格外小心,旅游小巴,私家车辆往来不绝。还好,沿这公路没走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岔路口。路口左边紧挨公路的是一个新建的寺庙,取名“竹林寺”。寺庙很新,大门紧锁,里面寂静无人,只有伸出墙头的成片竹林才略显出这寺庙的味道和意境来。他们取道右路,没走几步就听到水流的声音,紧走几步,闪出一条小溪来。溪水清凉,错落的石头水草又让这溪水变的欢快。几个人赶忙走到岸边,卸下背包,捧水洗脸,顿觉清凉爽快。常远捧起来尝了一下,淡淡的甜味中混合了水草和山石的味道。还是山里好,他知道这清澈的水流最终会汇聚到山脚下的水库中,然后沿人工河流经城市。可城市的喧嚣会让原本清澈的河水变的垃圾横流、污浊不堪。而这清澈的源头此时就在自己脚下。想来都会让自己大发一下感慨。可看着其他人兴奋快乐的劲头,说这些会扫兴,于是作罢。

“咱们走吧,前面还有好玩的。”刘傅雷催促大家。他的这句话再次惹起了几个人的好奇,于是兴奋前行。前面是成片的橡树,橡子成熟落了一地,有的橡子时不时的掉在头上,引起大家一次次的惊叫和欢笑。走过橡树林,前面竟闪现出几个农家院来,房屋陈旧,年久失修,没有人语也无犬吠。“要是有钱,把这房子从新修理,烦了的时候小住一下也是不错的嘛。”初秋月看着这些房子兴奋的说。“这里晚上闹鬼!”刘傅雷开玩笑的说。“要是有女鬼女狐我也来,哈哈。”边庆贺笑着说。“这里女狐没有,野猪倒是不少。”常远笑道。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往前面走着,此时路还算平坦,腿碰到小路两旁的草叶磨出轻微的沙沙声。不一会,在几个旧房子后面又闪现出一个寺庙来,寺庙也同样的陈旧,刘傅雷告诉大家,这里面有真正的和尚。走过几个往下的石阶,来到庙门,门楣上面写有几个模糊的黑体字——无极庙。庙门开着,几个人悄悄往里看,迎面却被一个大大盈门墙挡住了视线,墙上面写了一个大字——佛。他们没有大胆的走进去,幽静的气氛和里面弥散出的烧香的味道让他们不敢进步。作为向导的刘傅雷再次激发大家的游性,说前面还有更棒的风景。正像刘傅雷说的,这一路上真的很少有人,绝大部分的游客会沿正路上山,而他们的目的地是偏僻的敖徕峰。偶尔也会碰到几个游客,见了面竟会客气的打招呼,以问路的方式说上几句。前面又是一片橡树林,有林间小道穿过,走着走着便听见哗哗的水声。“前面就是我跟你们经常说的长寿桥。”刘傅雷大声催促大家。树林尽头,一派大的天地在面前铺展开。远远的一道山涧从大山深处直通到脚下,水流湍急,清澈见底,水草杂石错落的镶嵌在水底。山涧两旁大树巨石夹道,甚至有的的石头横挡在溪流前面,溅起白色的水花,一簇一簇。溪水喧流往西,一道石桥横跨在上面。石桥较窄,以红漆铁网为栏,桥跨南北,两头各建有石亭,遥相对映。几个人沿边和这水流一起从桥下通过,突然一道断崖出现,到此,平坦的白色的岩石展开面被一下子斩断了。断崖边有红色铁栏防护,可这水流是防不住的,较为平坦的华冈岩石竟被这流水冲出了几个大洞,加之斜坡,水流经此自然喧嚣急涌非常,冲过铁栏,陡然跳落而下。几个人来到断崖铁栏,惊颤下望,一股雾气伴着呼啸鼓震的声响,伴着杂石水草的腥味迷漫升腾,让人一遇顿觉清爽醒目。断崖遮挡,视力被限,他们看不到下面的黑龙潭,只闻水声轰鸣,不见水浪冲天。在往南看,一块巨大的山岩横劈面前,断面并不平坦,褶皱道道,犹如波纹。一带黑色被常年的雨水冲刷其上,远远望去,蔚为壮观。四个人在断崖上停留很久,脱了鞋袜,挽起裤腿,戏水言笑。秋天的大山,树林绿中透红,野花败中有盛,山风吹来,树舞林歌。这秋景山色让几个年轻的心更加兴奋活跃,他们唱着歌,吆喝着,戏笑着离开这处断崖,前面就是真正的爬山的开始了。

在刘傅雷的带领下,他们从长寿桥的北头拾阶而上。沿着凸凹不平的石头铺就的狭窄山路继续往东走去。不多久看到前面的杂树群中掩围着一个旧屋,走近细看,是个四合院,两个高大的银杏从院子里伸天而出。刘傅雷竟领着他们进了院子,其他人正纳闷为什么刘傅雷一言不发的把他们带进院子里。抬头一看,院子的那头竟然是往上的山路。这时有人从屋里探出头来看看他们又缩了回去。他们放慢脚步环顾四周,院子很简陋,门口放着两个被熏黑的土灶锅,一捆劈好的木头被堆在土墙边,几个石桌木凳置在银杏树投下的阴凉处。原来有人在进山的路口修了一个房舍,用作农家餐馆,供人吃饭歇脚,这想法和创意着实让人叫绝。离开了农家院,常远首先踏上并不完好的山路石。刘傅雷说,由于来这里人并不多,山路年久失修,又被雨水冲刷,不大好走。可毕竟人越少的地方,才觉得幽静清爽,爬山才有乐趣。虽然背着不轻的背包,但有年轻的体力,他们爬山的速度并不慢。在悠长狭窄的山路上,山风阵阵吹着两旁红一簇绿一团黄一片的树林。野花有的衰败,有的逢秋正旺。山里的果子很多,但大多不能吃,只有一种野山楂还算酸甜可口。麻雀是山里的精灵,随着他们的步子鸣叫一路,一会忽的一群被他们的声响惊跑,一会忽的一团又在旁边的杂树上落下。有时走着会有一只野山鸡从身边不远处仓惶的惊叫飞起,有时会从林子里的某个地方处传来咕咕的鸣叫声。碰到浓密的林子,便会将太阳遮蔽,虽已近中午,这样的一段山路却显得阴凉暗淡。就这样一阵阴凉浓密一阵明媚疏朗,不变的只有他们好奇、兴奋和急迫向前的心。有时会遇到三三两两的游客,还有成对爱侣,他们都不禁羡慕。常远自然想到萧婷,想着要是能和她一起来这里是对么浪漫美好的事情。可现在和朋友一起,他也感到知足。如果说和她一起爬山会有一种温馨浪漫的感觉,那么和这些舍友一起爬山正是一种畅快淋漓的之感。一路上他们走走歇歇,瓶装水喝去很多,很快的,肚子又提出要求。几个人在山道上坐下,拿出包里的食物,饱餐一顿。每当坐下休息的时候,山风都会来捣乱,将先前的热汗吹凉,让人不禁一阵冷颤。

三个小时后,他们即将到达第一个目的地,这是去敖徕峰的路上最值得一去的地方——扇子崖,因崖成扇形而得名。此时,山路变的更加陡峭,而扇子崖正和他们摇相对望,只是中间隔了道深深的山谷。临边下望,山谷里林木丛丛铺展,颜色红绿交掺,山风吹抵,洋洋荡开,犹如水上微波。又有几双白鸟乘风飘飞,似在漂浮又似在滑落。站在山谷旁边,清风抚面,热汗消退自然是清爽怡然,面对山景,心旷神怡。要想到达对面的扇子崖必须饶一个弯。于是,几个人加快脚步,奋力冲向前面陡峭的山路。不久,远远的看到前面有几个废旧的亭子,亭柱残损,满是缭乱的字迹,无非是某某到此一游。在往上走,又有几个仿古建筑,也是无人修缮,破败不堪。房屋的前面,开了一块空地,杂草丛生处放了一块平整的青石板。这里也是很好的观景点,虽然地势不高,但从这里北望,能细致欣赏山谷里的风景。刘傅雷在房屋的后面找到一处并不幽深的山洞,洞口上面刻字,字迹模糊却还能辩认——仙人洞。刘傅雷说,这里快要修复了,也要建旅游点,到时候来得收门票了。大家一听无不担心,觉得这么一块幽静的地方也会被彻底打扰了。他们稍事停留,又继续往西前进。走近一片浓密的树林,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道路很难走,只有模糊的小路可以寻迹向前,可这路有时会消失一段。密林里满是苍松翠柏,形态怪异,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的味道,看不到尽头,不知道方向。在暗浓的树林里会有一种刺激,也会有一种压抑。此时,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了言语,只能听见其他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每个人都在暗自注意刘傅雷,可他在前面走着一言不发。这样走的时间久了,心里竟产生了轻微的迷茫和恐怖。进而,恐怖又变成了刺激。就这样,他们在昏暗、心跳、迷茫和喘息中摸索前进。突然,刘傅雷大叫了一声,“我们到了!!”所有人都被他的惊叫声刺激、鼓舞。后面的人兴奋的跑起来,嘴里嚷着,“到了!到了!”他们走出了这片浓密的树林,阳光一下子明亮起来,照的人睁不开眼睛。稍一定神,发现前面山谷空阔,心中豁然开朗,敞亮非常。抬头便是扇子崖,整个崖石陡然耸立,孤傲迎风。崖的对面是一个山峰,刀劈斧砍,棱角嶙峋。几个人被眼前突兀、陡峭、巍壮的气势震慑住了,不禁啧啧称赞。刘傅雷在众人之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告诉常远他们,其实在密林的时候,他忘记了准确的道路,心里一直在打鼓,他也是摸索带领,要是迷了路也是非常可怕的。众人听完一阵唏嘘。

假如没有任何措施,要攀爬陡峭的扇子崖是不可能的。好在有人修筑了一条通顶的铁梯。铁梯凿石插洞,时断时续,垂直而上。崖壁上有倔强的树木长出,有手臂般粗细。铁梯和树木交杂相绕,一同构筑成通顶的道路。四个人决定将背包放在崖脚下,将衣服和鞋收拾利落,轻装上阵。依旧是有经验的刘傅雷领头,起次是常远,初秋月,边庆贺有点恐高,他要求殿后。几个人依次攀爬,头脚相挨,手脚并用。有的地方需要抓铁梯,有的地方必须要抓住树干才行,有的地方有人工凿成的石洞可踏,有的地方有天然的石阶可登。爬至过半,额头身上已是汗涔涔,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体垂在崖壁上,扭头下望,高崖深谷,不禁一下寒颤,热汗未干又吓出了冷汗。这时有人在下面大声尖叫,是边庆贺。随即有人兴奋的尖叫,是初秋月。刘傅雷在前面鼓励大家,常远也应和着他们,一阵兴奋的叫喊声。他们的喊声叫声随风通彻山谷,引来阵阵回音。大山深谷,天与地间,他们成了欢乐的精灵。

终于到了崖顶,前面的人一登顶便兴奋的呐喊,这喊声是对后面人的兴奋的催促。四个人依次登顶,顶面较为平整,不到十平米大,有坚固的铁栏围护。铁栏之间有铁链相勾连,上面挂了密密麻麻的新的旧的同心锁、许愿锁。四人凭栏远眺,山峰座座,有的高矮相依,有的遥相呼应,淡淡的薄雾弥散在连山之间。清秋时节,天高云淡,耳旁山风呼啸,清凉非常。崖下层红叠绿,白鸟飘飞,风起林涌,山歌遂做。一弯碧水在山脚下闪现出来,远远望去晶莹澄亮。定睛能看见细细的盘山公路,还有小小的汽车在移动。顿时,四个人心胸清阔,兴致高昂,放声高歌呐喊。人与崖,山与林,树与石,风与鸟,天与地,在这里,在这一刻,交杂聚会。上下远近,他们在空间上彼此交辉照映。东西南北,他们在方向上纵横排列有序。蓝白红绿,他们在颜色上相互掺杂渲染。人会感应这山,这水,这天地的。此刻人有情,天地亦有情。人生情在心里,天地自然生情就在于它本身。人将心中的愁苦和喜悦对天地自然抒发呐喊,而天地自然仅仅将这呐喊化成回音,将自己的愁苦和喜悦悄然变成四季,变成山水风雨,变成岁月的轮回。

和这天地自然相比,人总是显得渺小短暂,人的感情和兴致也大体如此。不过,一时的感情迸发对于人来说,已经是值得回忆终生的了,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四个人满足了好奇,抒发了兴致,便小心的返回扇子崖下,然后继续赶往下一个目标。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或者接近敖徕峰顶。从扇子崖出发,要到达目的地大约需要三个小时。此时已过正午,加上休息的时间他们可以在日暮时分到达。从崖底沿原路返回,再次经过密林大家小心翼翼却没有了先前的恐慌。出了密林返回先前经过的废旧房舍。原来房舍建造的地方就是一个交叉路口,往西去上扇子崖的路,往东是向敖徕峰。接下来的山路更陡了,没有山路修筑,只有前人踩过的足迹可循。有时需要手脚并用,抓草攀枝,有时需要同班们相互帮助,肩顶手扶。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消耗了很大的体力,年轻的人耐力还不够。他们曾经见到过山路上的挑山工,有的身材健硕黝黑,有的却黑矮瘦小,但他们的步调是一样的,总是不紧不慢,一步一步迈的踏实沉着,让人感觉他们的力气绵延有序,深厚坚毅。他们身上挑的东西可达上百斤,或是青皮西瓜或是啤酒饮料。曾有一次常远见到过一群挑山工每个人的扁担上绑的仅仅是几块青砖,这些青砖是用来修缮山顶上的仿古建筑的。从山道上的石阶到山顶上的建筑,每一块砖石都

靠他们的血汗来铺就,然而这些人又是被称为社会底层的人。有的游客会为他们照相表示钦佩,有的人会接过他们身上的扁担体验几步,有的人会在檫肩而过时听到他们沉闷的喘息,而这些都只是无关他们痛痒的感叹。多少年来,这些人一批一批,和你打个招呼,然后继续低头迈着沉实的脚步上山下山。此时常远他们,只是年轻的心在路上,没有踏实厚重,只是游性驱使。然而正是这样年轻跳跃的心才会对山水天地别有感触。山水恒定,人心却有老去,在这悠悠古道上有青春跳跃,有激情燃烧,他们寄情于山水,山水又将年轻的心润泽。此刻,山水与人相互生情,交相呼应。

走走停停,日暮时分他们到达敖徕峰下。此时,日转西壑,鸟鸣空幽,翠影红霞,交相辉映。山风呼啸抖擞着山顶云松,高山仰止,巍峨耸立。太阳恰好西垂在峰的左侧,光映山色,傲气凌然,往来独我,光彩非常。几个人看的出神,山与日交辉成的大气魄让他们不禁感叹,映红了晚霞,也映红了几个人的脸庞。刘傅雷建议还得继续前进,最好能在靠近峰顶的位置找一个挡风的地方过夜。四个人攀峰而上,做最后的努力。爬半个小时后,太阳完全的落入山边,暮色渐渐暗淡,天边的晚霞由红彤变成青灰,周围的空气变的冷清暗凉。于是四个人决定停下来,趁着还没完全黑天做好过夜的准备。他们很用心思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有几块大的岩石围绕,但还是不能完全将四周遮挡,风是很难躲过了。两顶帐篷紧挨着支起,他们急不可耐的钻进帐篷里去,常远和边庆贺一顶,刘傅雷和初秋月一顶,并排一躺刚好能够容下两个人。虽然有点压抑,可毕竟是温暖的避风港。此刻,停止了活动,热汗渐凉,秋天的夜晚冷意十足,又在山上,几个人不禁哆嗦起来。还好,刘傅雷提醒每个人必须带件厚衣服,他们急忙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因为所有的东西现在都能用得上。几个人赶忙套了厚衣服,拿出食物和水,几口食物下肚先前疲惫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别急,我们还有酒精炉呢!”边庆贺笑着说道。他和常远在帐篷里,点起酒精炉,加了水烧起来。火苗不大,半个小时,一小瓶水竟烧开了,几口热水下肚,暖遍全身。“怎么样舒服吧?”边庆贺笑着问常远。

“真是多亏了这炉子,吃了一天的凉东西,喝点热水真舒服啊。”说完,常远做舒服状。

“多亏我想到这些,要是有盆子洗脚就好了。”

“这就不错了,还想洗个热水脚,太奢侈了。”

“水烧热了吗?给我也弄点来!”刘傅雷在另一个帐篷里问道。

“马上好,马上好。”边庆贺答道。

外面山风呼呼吹着塑料材质的帐篷,摩擦出刺耳的响声。常远不禁裹紧了衣服。“看看手机,现在几点了?”边庆贺一边照顾酒精炉一边问。

常远赶忙掏出手机。“快七点了,”他回答到,“这里手机没有信号啊?!”

“深山里面没有信号很正常,中国移动要是移动到这里是得费点劲。”

常远将帐篷拉开一条小缝,看看外面。月光正浓,将大山照得通体发着幽幽的蓝光。连山成兽,石壑暗深,风洞出响,仿佛一头头野兽躲在里面嚎叫。一种咕咕的声音从远方暗自传来,让人寂静清冷的胆寒。山风阵阵,吹摇荒草,又给人一种漆黑莽撞的恐怖。常远一抬头,月亮正圆,清秋肃杀,用独有的寒意将整个大山拢照。一颗苍松独立寒石,枝丫将月光疏密。山顶树木稀缺,草也枯黄,这些草仿佛是命运不济,初为草仔,偏偏被风被鸟弄到这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于是吐芽困难,枯萎的却早。山下的花草开得旺盛浓烈,自己却被秋风早早凋敝。他们的命运就像古时发配边疆的江南文人,眼看着别人舞文弄墨,仕途青平,自己却流落荒原,寄人篱下,一腔报复只得酿成愁苦的诗文,这诗文又往往难为外人所知。但这里的草又不像那些发配的文人,文人们太过凄怨,这些草显得随遇而安,遇阳便发,遇水便长,遇风便摇,遇秋便死。他管不了外面,却管得了自己。风雨寒暑,能活便活,要死便死,一岁枯荣一岁洒脱。

“你在外面看什么呢?水又煮好了,你还喝不?”边庆贺问道。

“不喝了,够了。”常远回过头来答道。“你说外面还有厉害的野兽不?”

“你没听说啊,这个地方最后一头狼死在一九六几年。”

“好好的一座山,只剩下麻雀山鸡了,唯一的大型动物就是人了。”

“准确的说,只剩下我们了。我们现在在山里过夜嘛。”边庆贺开着玩笑。“给你们热水。”说着他端起热水,拉开拉链,将热水递到刘傅雷那边去。一阵冷风通过拉链口灌进来,他惊叹了一声急忙收回胳膊,拉上拉链。

“吃完饭没事,聊会天吧。”隔壁帐篷传来刘傅雷的声音。

“好啊,喝着我刚刚煮好的热水,在黑夜的大山里面聊天,真够爽的。人家是煮酒论英雄,咱们就来个煮水论美人吧。”边庆贺笑着回答。

“唉!”隔壁的初秋月叹气道,“男人在一块就知道谈论女人,累了一天我想睡觉了。”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明天5点起床,要爬到峰顶看日出,还得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刘傅雷说。

“要不就在这里看得了。”边庆贺懒洋洋的说道。

“这里哪行啊,我领你们到这里来,主要是看看这里的日出,绝对美死你。我可是牺牲了宝贵的时间来陪你们的。”刘傅雷答道。

听到这里,常远好奇的问道:“你都牺牲了什么时间啊?”

“陪女朋友的时间呗。这说明你不重色轻友啊。”初秋月接话道。

“那是,我女朋友说是一放假就来看我的。我说我得陪兄弟们爬山,你晚点来吧。看我还算仗义吧。”

“你要是带她一起来不就两全其美了。”边庆贺打趣道。

“哈哈,和你们在一起我不放心,尤其是你。”刘傅雷大声朝这边的帐篷说道。

“你可别冤枉我,我对感情很认真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边庆贺答道。

“谁啊,怎么才给我们提起啊?”常远问道。

“她说她认识你。”

“认识我?是谁啊?”常远想了想,“奥,我知道了是法律系的徐静吧。”

“谁谁谁,法律系的徐静?”初秋月惊讶的问道。“是不是广播站的那个呀?”

“是啊。我眼光不错吧。”边庆贺得意的回答道。

“唉,你们俩的眼光怎么差这么多啊。”初秋月打趣到。

“你什么意思啊,这还是我再三考虑才答应的呢。”

“唉!女孩子怎么这么傻啊。”初秋月继续打趣到,“这样的女孩不值得同情!”

“你这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懂什么啊?你知道女孩子分三个层次不?”边庆贺回击到。

“不知道,你是大师吗,说来听听。”

“王国维《人间词话》里有那么一节,他说‘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庄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如此说来女人也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次的女人面秀也,第二层次的女人气秀也,第三层次的女人神秀也。”

“哈哈,那你找的女朋友属于哪一类啊?”听了边庆贺的话,初秋月打趣的问道。

“我女朋友应该属于第二层次,气秀型的。第三层次太高,基本上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上才能见到。”边庆贺得意的答道。

“那按照你这么说,你知道泡妞的三种境界不?”常远笑着接话道。

“泡妞的境界?不好意思,我只有经验,还没上升到这么高深的理论层次。我愿意洗耳恭听啊。”

“主要是你给我的启发啊。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也有人生三境界啊,那扩而大之,泡妞我觉得也有三种境界。‘月上柳梢头,人约昏黄后’此第一种境界。‘晚晴风雨歇,一夜春威折’此第二种境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此第三种境界。”

“哈哈,你有三种境界,我有三个阶段。”边庆贺笑着接话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此第一阶段。‘满园*管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此第二阶段。‘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此第三阶段。”

“哎呀,大师实在是大师,高的很,真是到了一种境界啊。”常远打趣到。

“你们两个就别糟蹋古诗词了,附庸风雅,断章取义。”初秋月笑道。

边庆贺故作深沉的说道:“你还是没有达道一种境界啊,等你有了女朋友就会明白了。人家常远还算有潜力和悟性。对了,刚才忘了问你,你是怎么认识我女朋友的?”他又对着常远问到。

“她没给说过么?”

“说过,我再核实一下嘛。”

“你什么毛病?我们就是偶遇。”常远笑道。

“听说你和她的一个舍友挺熟悉的。”

“她怎么什么都给你说啊。”常远反问道。

“没办法,受女孩子信任,没办法。”边庆贺得意的回答。

“怎么才能受女孩子的信任啊,给我们说说呗。”常远故作认真的问到。

“对啊,给我说说,多给我们上上课。”初秋月来了精神。

“平时我是没少给你们上课啊!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现在还问我,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让你教教你还摆谱了。”常远回应到。

“行行行,我放平姿态,免得背一个才高气敖的骂名。”

“你还才高气敖啊,顶多是气足屁多。”初秋月打趣到,“在你的下铺,晚上睡觉迷迷糊糊还以为天上打雷呢。”

“哈哈,边边的打雷还是有用的,晚上起到吓唬老鼠的作用。不过只能吓唬,没有杀伤力。”刘傅雷笑道。

“谁说没有杀伤力啊,能熏死。”初秋月认真的说道。

“你还说我呢,你的臭脚比我的杀伤力还大呢。”边庆贺回击初秋月道。

“都是人才啊,而且是军事人才,应该派你们去FJ,统一台湾随时派的上用场。”常远接话到。

“我们这算不算是和平统一台湾。”边庆贺笑道。

“运用的好,应该可以。”常远回答。

“我看台湾的综艺节目有个很大的感受,那就是台湾的大学生笨的太多了,所以啊,和平统一是上策,连哄带骗应该可以。”边庆贺认真的说。

“唉,听到你的话,我感觉大陆的大学生笨的也不少。”刘傅雷笑道。

“你什么意思,仔细看看他们的节目你就会得出这个结论嘛。”

“别说人家不傻,就是真傻,你还喜欢看人家的节目,你这叫跟着一起傻。”

“我是批判性的看,总比看那些韩国节目好啊。”边庆贺还击到。

“我知道的韩国节目是不少,可我是陪女朋友看,没办法。”刘傅雷反驳到。

“唉,真为你们两个感到担忧,担忧要是中国的学生都像你们,不是看韩日,就是看台湾。那中国什么时候才能从大国变成强国啊。”初秋月打断他们的对话。

外面的风吹得厉害了,两个帐篷跟着摇晃起来,而躺着的四个人话语也多了起来。

“就是怪大陆人没有创新意识。八零后从小的动画片大部分是RB的,后来看台湾琼瑶剧,现在看韩国台湾偶像剧。”边庆贺冲初秋月说道。

“那些东西都是庸俗甚至是低俗,我就不爱看,不屑一顾。”初秋月答道。

“庸俗低俗还怎么多人爱看,那咱们都庸俗低俗了。什么是俗?明星偶像迷倒众生,你能说是俗嘛?况且俗和雅是相对的,意大利歌剧现在是高雅艺术,是宫廷剧,那咱们的国粹京剧不高雅吗?为什么看歌剧的高雅人士大部分不喜欢看京剧,而大街上溜达的老头爱哼个小曲。引发崇洋媚外的最大原因主要不在艺术本身,而是你经济的影响力,文化的影响力。最根本的还是文化上的,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看中国小女生对韩国偶像台湾偶像的迷恋和尖叫,这就是俗文化的影响力。假如中国出一个像迈克尔。杰克逊的人物,让RB、台湾、韩国,让全世界的人都为之着迷,为之疯狂,台湾不愁不统一,中国不愁不是强国。”边庆贺一口气说完了他的长篇大论。两个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可问题是所有流行的东西都是来自西方,而韩日,还有香港台湾都引进发挥的比较早比较好,中国大陆一直是跟着人家学习,更不用说培养出顶尖人物了。”终于在短暂的安静后常远接话道。“你说,如今的韩国人RB人为什么都有那么强的文化影响力呢?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边庆贺清了清嗓子回答到:“仔细分析一下,韩日都是人格分裂比较严重的民族,娱乐性特别强。早先中国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在面积国力都小的情况下,自然有些自卑。可是为了本国的生存,努力学习自然成了他们的唯一有效的手段。当原本自卑的小国一下子变的富有、强壮、领先时,自卑就会变成自大。而富有最大的表现不在经济在文化。韩国和RB都是很注重自己的文化影响力,而且他们现在能很好的通过打造流行文化,偶像明星来展现自己的文化影响力。可现在富有并不代表以前富有,现在的文化影响力并不代表以前的。当自卑变成现在的自大,为了增加底气,他们自然会让自己的过去装扮的体面点。如同暴发户要尽量掩饰自己过去的粗俗,贫民人物当了皇上要给自己胡乱找个名人当祖先。同样,韩国和RB也是如此。他们要努力挖掘自己的古代文明,找出几个像模像样的给自己增添光彩,让人觉得自己不光现在的文化影响力强,古时也有辉煌的时候。要是自己没有呢,就可以牵强的拿了别人的,因此他们可以说西施和孔子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将一种服饰和一种泡菜整天在你耳边提起。这都是他们可以引以为豪的事,干嘛不宣传啊。其实,不就是泡咸菜嘛,中国吃的种类多的是。哪怕一顿只吃一种,估计到自己死也吃不完,哈哈。还有,中国各个朝代衣服样式太多了,选什么作为代表,太难了。可正因为单一,所以才有代表性和突出性。正因为娱乐性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偶像明星可宣传。韩日赢在了宣传,中国就是失败在宣传上了。”

“那你觉得怎么宣传才好呢?”常远问道。

边庆贺来了精神,手在空中做起了手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呢也简单。经济是跟本,可经济要和文化不一致那就麻烦了,谁都发展不好,这也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就像现在,人人向钱看,所有的东西都是都靠钱来引领,就麻烦了,就会产生伪文化。伪文化就会产生伪宣传,伪宣传就会让人反感。虚假的东西多,真实的东西少。假货,假币,虚情假意。就拿喝酒来说,北方人好面子,讲究劝酒,真正喜欢喝的心甘情愿喝的恐怕不多吧。还有官员发言做报告,千篇一律,真能听进去的不多。外国官员讲话就比较实在,主要是看稿子的不多。所以要宣传首先是务实,剔除那些人人都反感可人人都在遵守的虚伪,可知道并不等于能改正啊。”

“我发现你说的也够空的,你倒是拿出个具体方案来啊?”初秋月插话到。

“方案嘛?让我想想。”边庆贺停了一会道:“剔除虚伪是根本,可那是理念上的。如果非要我拿出一个对现实最具体的方案,那就是我刚刚我过的,培养自己的流行文化,主要是打造自己的明星。咱们国家不是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点吗,可以集中力量打造自己的明星啊。在全国选人,比现在的选秀还要严格的,是政府主导的,就像训练秘密特工一样的。中国人多,选帅哥美女还是很容易的,然后精心包装和宣传。只要肯用心有创意,出个世界偶像,杰克逊那样的人物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你这叫什么破主要啊,还政府主导,政府才不管这样的事呢。”初秋月笑着说。

“你懂什么啊?这个事光靠娱乐公司是干不成的,中国的公司还没有那个势力。我说的是,这个事情已经上升到国家战略上来了,政府必须是秘密的进行。”

“你这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呵呵。”初秋月笑道。

“现在是晚上。”常远打趣到。

“就是很多人像你们想的一样,才搞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仔细想一想,假如现在的很多事情都这样办,很多顽疾就会解决,最起码也会起很大作用。比如足球,就像人们常说的,中国那么多人怎么就找不出个踢球好的。找不出不是因为没有,是因为没找。就必须由政府组织,全中国找好苗子,然后像训练特工一样严格认真的训练。我就不信出不来几个踢球好的。”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从小培养杀手啊,精神肉体都在控制。”常远说道,“文化的复兴不是靠几个明星就行的,没这么简单,这是个很长很慢的过程。”

“我知道是很难而且要用很长时间才能彻底的解决。我现在说的是当务之急的非常手段。”

“你们的讨论本身就没有意义,就算你们说的对,可凭你们的力量能去真正实施么?还是安心学习,把成绩搞上去才是正事。”刘傅雷打断他们的话。

“看吧,人家二雷说的才是正事,成绩好则工作好,工作好则贡献大。”初秋月接话到。

“北大、清华的学生厉害的都去出国工作了,谁还回来啊?学习好也是给人家学的,指望这些人是不行了。”边庆贺打趣到。

“回来创业的也不少嘛,况且人家美国就是很有吸引力,这好比是当年的大唐王朝。允许当年人家向往我们,就不许我们现在向往人家么?风水轮流转,不要老是民族主义。”刘傅雷说到。

“都说我们是民族主义,难道就不允许我们骄傲一回?”边庆贺反问道,“西方对中国的看法,包括日韩对中国的看法都是贬低,他们现在有一种骨子上的优越感。可中国先前领先了世界上千年,我们应该有一种骨子上的优越感才对啊?可仅仅一两百年的落后,原本的骨子里面的东西在西方的流行和时尚面前的软的快没有了,所以现在提倡民族主义也未尝不可。”

“你还没有搞清楚民族主义的定义呢?”常远接话到,“民族主义是一种思想状态,它是把自己民族的经济和文化放在一个至尊的位置上,认为自己的就是比别人好。他能够激发一个民族的信心和力量也会导致一个民族的狂妄自大,固步自封,以前的泱泱大清帝国就是这么衰落的。所以民族主义不是好玩的事。”

听了常远的话,边庆贺没有立刻答道。躺在帐篷里翻了一下身子,然后说道:“我当然没有说那种激进的民族主义,准确的说是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我们就拿两个国家来举例子,一个是德国一个就是韩国,拿德国举例子当然有点极端。当年二战前期,他的民族主义导致了对世界的罪恶,但是也不能轻易否认这种民族主义让德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发展壮大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你可以想象在那种场面下国家的发展真是生龙活虎,排山倒海的。”说到这里他稍微停了一下清了嗓子,“还有就是现在的韩国,他的民族自信心,那种在你面前表现出的骄傲,真的是这个国家一直在某些方面保持优越的推动力量。还有,我觉得有很多东西是夸奖出来的而不是批评出来的。比如,原本交通秩序不怎么好的国家,你首先选择的不是批评而是先夸自己的交通秩序有了起色,掌握好节奏在进一步说,秩序有了很大发展,然后再说我们国家大部分的人养成了遵守交通秩序的习惯。即便是先前一塌糊涂,但是你先夸奖而不是一味的批评讽刺,那样每一个都潜移默化的感觉自己应该是遵守交通的人,是个素质高的人。感觉自己原本就是好的,你们懂我的意思吗?是夸奖,让你以为原本就好,而不是批评,自暴自弃。前者是良性循环,后者是恶性的。同样在很多方面都可以用啊,比如卫生、公共道德,甚至是国家意识,价值观的东西。”

“嗯,我觉得有点道理。”初秋月说道,“韩国人就喜欢夸奖自己的国家。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有点恶心,但是这一点就非常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国家就是缺少自我夸奖和宣传。虽然每天都在说GDP又增长多少啦,又建造了什么大桥啦,神舟飞船发射成功啦,哪个企业又收购海外企业啦,但是真正缺乏的是国际层面的宣传,宣传自己的价值观,就像美国的民主和自由。”

“有啊,和谐。”常远笑道。

“我们的价值观是不会轻易被西方国家接受的。我说过了,他们有骨子里的优越感。现在我们所用所想的东西几乎都是他们的发明,这种优越感是实实在在的。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老祖宗的东西现在就应该彻底废置了。我们现在能拿出的也是原本的优越感,是我们的历史和老祖宗,呵呵。不是骄傲而是一种自信,是一种让国家团结、发展和创造的力量。所以,以前的人讲‘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还是很有道理的。现在西化在继续进行之中,大家好像没有了异议,可是还是会有些人站出来要提倡传统文化,就是因为有人怀疑商业行为带给人们的追名逐利的痛苦,说白了,那是我们农耕文明骨子里的排斥。我们现在就是需要农耕文明的东西,不能老是一味的商业。”边庆贺再次表述到。

听完边庆贺的话,常远说道:“清末、民国的时候中国的精英们谈西化的问题,是‘****’还是‘中体西用’。主张‘中体西用’的人说可以发挥两者的最佳作用,主张****的人批评那是骨子里的骄傲自大,老顽固,固步自封。他们认为应当相信中国文化自己本身的承载能力,相信自己有这种辨别力,过滤能力,即使学到坏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从一种人变成另外一种人,从一种文化变成另外一种文化。这另一种人,另一种文化也是有缺点的,但是不能因噎废食啊。所以他们认为****不可怕,不用担心。可讨论归讨论,轰轰烈烈的西化运动是阻挡不了的。不管是民国还是共和国其实都在西化,而且很彻底。我们国家卷进了西方政治体制哲学的两道旋窝之中。就因为我们原来是落后的大清帝国,我们是落后的封建地主政治。可现发展到这种程度,世界变成这个样子,就不再是讨论‘****’还是‘中体西用’这样的问题了。我觉得西化只是一种态度和理念,真正的结果绝对不是全盘的西化,也不是中体西用,他是两种文化的结合,体用之分很难区别。”

“呵呵,咱们今晚是怎么啦,这么美好的时光怎么讨论起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啊?我说你们俩就别装什么理论家了。”听完他们的话,刘傅雷打趣到。

“哈哈,我这是被激起了话茬了,你们还想喝热水不?想喝的话我再烧。”边庆贺笑着转移了先前的话题。

“不再喝了,都累了一天了,要不我们就睡觉吧。我定上闹钟,明天早起爬山看日出啊。”刘傅雷说着,在帐篷里翻了一下身体。

“哎哟,我也累的不行了,那就早点睡吧。”边庆贺也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忽然,他又冒出了一句,“只可惜,这么浪漫的夜晚,没有女孩陪着。”

这句话一下子让常远从先前讨论的余热中跳脱出来,心中立刻浮出了萧婷的模样。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和父母在一起一定很开心,此时的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因为自己在她心中没有丝毫的留存地。她一定会收到刘鹏的问候短信,而自己只能在这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默默的思念一个不会思念自己的人。想着这些,一股伤感幽幽的在心中生起,转而又化成了无声的叹息,只是在心中。此刻,大家都安静下来,隔壁帐篷里隐隐传来打鼾声,风摩擦着塑料质地的帐篷丝丝作响,周围衰草的凄凄声响不绝于耳,四周的声响,莽撞的黑暗将这个小小的帐篷紧紧的笼罩。山里的夜晚确实有些凉了,常远蜷缩了一下身体,心也跟着紧了一下。终于,睡意含混着疲倦,几个人在这个秋凉弥漫的大山里各自做着自己的梦。夜,降下了寒露,娇宠着凉风,浸染着整个大山的起起伏伏。

打鼾、翻身、梦吟、惊醒、恐惧、心思混合成了他们的一夜,尽管很累可没有谁能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睡的香甜。天刚蒙蒙亮,还没等闹钟来吹催,几个人都醒来了。常远再一次打开了拉链口,一股彻骨的冰冷一下子吹在脸上,惺忪的睡眼顿时觉得刺痛惊醒,他赶忙将头缩回了帐篷。大家一致要求边庆贺用酒精炉烧热水,这炉子真成了一大宝贝。不一会,几个人手捧热水吃着面包将清晨的冰凉和困倦除去了大部。紧接着,刘傅雷催促大家抓紧赶路,将行李留在帐篷里,再次轻装上阵。钻出帐篷,寒冷和透凉一下子裹卷了身体,每一个人都浑身颤抖起来。常远使劲活动了一下四肢,对着清冷的四周哈出了阵阵热气,竟稍稍有点暖和了。山风依旧凛冽,他们穿着背来的厚衣服,紧缩着身体,向面前的孤傲的山峰进发。远处的群山寂静清冷,天空青灰将其笼罩,在东边的群山间,漂浮着一抹淡淡的青云,就在青云的遮挡处有一团亮色对着整个天地,天地间的一切都在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前面的傲来峰还很高,而且最是陡峭。一路的山石经过彻夜的寒风洗礼变的冰冷非常,脚踏在上面坚硬冷滑。衰草渗出寒露,走过时沾湿了裤脚,哈一口热气,然后搓搓手,捂一捂冰冷的耳朵。就这样,四个人手脚并用,艰难的向着最高峰先进。路越走越难,有时候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行,有时候需要身体的扭曲才行,山石荒草成了把手,落石云松成了阶梯,身体在尽力的活动中渐渐暖和起来,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终于,在翻过了最后一道岩石的障碍后,峰顶近在咫尺了。几个人相互击掌庆贺,一阵阵兴奋的怪叫呐喊打破了整个世界的寂静。声音穿透了黎明前的冰冷和昏暗,惊醒了沉睡的天地。就在此刻,山风只为他们呼啸,云松单为他们摇动,而青灰色连绵起伏的群山也变的温暖活泼起来。这时,黎明为他们徐徐铺展开了自己的写意画卷。先是淡着烟墨,天深、云褐、山寂、树沉,风卷清寒将整个画卷疏扫浸染的旷冷暗寂。接着,朱色一点,在东天染开一团朦胧的红晕。接天的淡云也触了颜色连染成一抹缈幻的红带,这将出红日的柔曼轻纱羞遮起人们的等待。渐渐地,风动天云,有的远飘,有的停驻山峦。先前遮掩的红纱在恍惚间迷蒙不见,闪现出层层云浪由山间涌向东天尽头。这一切的转变是那么轻灵奇幻,让人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等待。山峰与天不知相隔了多远,可眼与天,心与日却连成一线。没有了距离,只为等待将出的新娘,又有了距离,是因为距离成了遥看的甜蜜。终于,云吐日珠,红边初现,四个人兴奋的呐喊着,先前是呼之欲出,此刻是灵光乍现,只是这光灵不耀眼,这日徐升不断。云拢橙红,清寒着了温暖,天水山石在渴盼了彻夜后,终于等到了朝阳的初吻。等到日形全现,红珠挂东山,四个人没有呼喊,没有了欢呼雀跃,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出神、惊叹,却是无言。红不耀眼只是暂时的,一愣神的功夫,橙红开始透亮,光芒灵动闪烁,霎时间,天地生辉,万物得色,一派金光亮丽的大气象一下子勃发出来,让人欲述不得,只是静立呆看。

“喂,有事么?”

“你现在在哪呢?”电话里传出来一个男人欢快的声音。

“和朋友在外面吃饭。”萧婷淡淡的回答。

“男的还是女的啊?”

“你应该没有权利知道吧,这是我的事。”

“我看见你了,我也在这边。”

听到这句话,萧婷赶忙看看周围,“你在哪呢?”说完,她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冲自己招手,是刘鹏。那人放下电话向萧婷这边急速的走过来。手里夹着一根香烟,一袭黑衣,样子酷酷的。此时,常远注意到了萧婷的举动,他好像有一种预感,这预感竟让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久便有了答案,他看到一个人走到萧婷面前。没错,是那个人,那天晚上和萧婷在一起的人。常远没想到今天会碰到他。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巧合,只不过这巧合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成了他和萧婷一起。

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再一次对自己心里暗示。这么多天来,这个身影就像是一堵高墙将自己和萧婷隔开,同时这堵墙也将自己的晴空遮蔽,只留得一片昏暗的角落。等到自己聚足勇气准备越过,这高墙竟奇妙般的展现了身形,并且是主动浮现,醒目的立在自己面前。士兵总要出击,既然自己和敌人已经面对面,索性就来个痛快的较量。他开始希望能和他打个招呼,哪怕是走近看一下他详细的模样也好。他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紧张和兴奋。这兴奋让他安奈不住,他想抓住时机主动出击。

“这么巧啊,上这里来玩为什么不叫上我啊?”刘鹏微笑着对萧婷说。

“一个朋友约我,有点事要说。”萧婷依旧淡淡的回答,很显然她对刘鹏的热情并不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是那边的那个人么?”他用手指了指常远。

“是啊,我们正吃饭呢。”萧婷扭头看了看常远。

“应该介绍一下啊,要不我过去认识一下吧。”不等萧婷答应,刘鹏便朝着常远走过去。萧婷被他的举动弄的不知怎样才好,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向常远走去。远远的常远看他们走来,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压抑住了紧张和兴奋,从座位上站起身,脸上条件反射似的堆起了微笑,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和自信,等待和这个陌生人打招呼。

“你好,我是萧婷的男朋友,刘鹏。”说着他向常远伸手过去。

这句突如其来的招呼让常远和萧婷一起惊讶,萧婷有点生气似的用力扯了一下刘鹏的衣服,常远心里一紧,却装作自然的微笑道:“你好,你好!”并同样将手伸过去。两个人握手的一霎间,常远觉得这是两个人较量开始的仪式。常远用力的握着对方的手,可对方并没有同样的反应,手是轻轻的,显得那么柔软。

“我是计算机系的,你呢?”说着,刘鹏微笑着抽出一个香烟递给常远。常远是不吸烟的,可此时却有接受的冲动,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才像个男人。可他又客气的拒绝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是本能的对香烟的反感,还是用另一种方式再表现,他真的不清楚。“我学经济管理的。”常远回答到。

“我一个朋友是学这个的。听他说,上了四年不知道学的是什么,不过我猜你们应该很有钱途吧。”刘鹏开玩笑的说。

很显然,常远把这句玩笑话当成了一种挑衅。因为刘鹏的语气和举止都流露出一种自信,然而又不单单是自信,平常之中含有一种气势,能够让竞争对手望而生畏的气势。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男人总是暗暗生成一种力量,这力量又很奇妙的给两个男人安排好了角色,是两个相互竞争,相互较量的追求者。他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因而有了相反的排斥。这力量让常远毫不示弱,他同样还以玩笑:“这么巧我,我有个同学是学计算机,他说四年下来,他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修理计算机。”

萧婷好像看出来两个人的谈话并不是特别投机,甚至连寒暄都称不上。于是刘鹏刚要接话就被她打住了。他冲常远道:“常远,谢谢你陪我吃饭,我和刘鹏还有点事要谈,要不你先回去吧。”

听到萧婷的话,常远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僵住了,很显然在他看来,萧婷的这句话是对两个人第一次较量的裁判。他输了,而且还没怎么较量就输了。他条件反射似的点了点头,“好的,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下次在聊。”萧婷显然有些难为情。

“没关系,你们聊。”常远故作轻松地向他们打招呼。他再一次和刘鹏握手,四目相对,微笑依旧,只是彼此的微笑里有太多的含义,只有他们之间才知晓,这是竞争者的心灵相通。这一次握手两个人的手都都是轻轻的柔软的。

作别后,常远付了帐,头也不回的原路返回。他不愿意看到刘鹏和萧婷一起的样子。只是觉得有个东西堵在胸口,怎么大口的喘息都没法让自己痛快。此时夜色更浓,马路上的车少了许多,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影子在跳跃中穿过秋夜的迷凉。一阵风吹来,他不禁一个寒颤,随即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他快速的走着,再一次想要远离那个夜市,又仿佛心中的堵塞能随着快速的行走有所减轻。疾步如飞,风凉似水,秋叶散落,车从身边呼啸,风将他的头发和衣服吹鼓起来,没有了思想,停止了主动的思索,所有的一切只化成了他一路的苦涩。终于进了校园,风一下子减小了,他渐渐有了温暖的感觉。校园是他的家,是他的避风港。一切的寒冷在这里都会变成清凉,一切的苦涩都会在这里获得温度,一切的低落都会在这里从新武装。他的脚步很自然的放缓了,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花香。隐约地,他听到树林那边有吉他拨弦的声音,不一会歌声也飘过来:“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的人,那就是我……”声音有些低沉,但能听出来唱的很深情。这歌声一下子让常远站住了,他走到路边的枫树下静静的听完了整首歌,直到歌声变成了好几个人掌声和笑声。记得在外面,在那个弹吉他唱歌的人面前,萧婷说弹吉唱歌的人显得很帅。想到这里他有种要学吉他的愿望,是为了萧婷,为了能让她喜欢上自己。这是和刘鹏较量的第一步,而常远把这较量看成如何让自己优秀,如何更好的表现,如何让萧婷对自己有好感。他想他必须努力了,因为和刘鹏相比他已经处于劣势了。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他左思右想,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想着和萧婷聊天的情景,想着刘鹏那自信的模样。鼾声起伏,月光透过窗帘照在自己的床上。黑暗中的书架上摆着各种专业书,这是他为之烦恼,让他望之无味的东西。看到这里,又有另一种滋味涌上心头,这滋味一下子混合了此刻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感触,可又说不究竟是什么。插上耳机吧,音乐能让他从心思杂想中摆脱出来变的专注,可这专注并不能阻止失眠,只是让他的情感进行另一种形式的沉浸。随然依旧的苦涩,可这音乐能让他快意于这种苦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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