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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日出的结束,也是他们踏上归途的开始。当万物拢上太阳色,他们便享受着阳光与大山、林荫、鸟鸣、溪流、花香合奏成的温暖乐章一路返回。他们再次经过扇子崖,没有拍照留念只是回味,他们不想享受的太过彻底,留有余味和未知是心的本能驱使。经过长寿桥,他们再次脱了鞋袜,将疲惫的双脚放进清凉的溪水中,一番冰凉的刺激后立即跳上已被阳光暖热了的石头上。途中休息的时候,常远在手机上写下一首诗:《秋登扇子崖》

花路入山口,红枫引石阶。

衰草且柔漫,命尽岩上歇。

孤雁暗吟声,杂树鸣群雀。

兴从秋林发,声由山风作。

渺渺薄雾起,步步攀枝跃。

心清崖巅上,歌随雁飞灭。

天边云抚山,崖下林作乐。

归鸟翔若舟,远湖清如月。

岁月几盈虚,循环变天色。

茅茨临清水,荆扉开山色。

青石钓秋水,山路行柴车。

心本羡闲逸,性自爱山岳。

身处尘世中,梦回悠闲界。

中午时分回到校园,已是疲惫不堪。所有的兴奋都已经落幕,只是咕咕叫的肚子催促他们快点赶路,四个人直奔食堂,炒菜,热汤将他们的饥饿和疲惫减去大半,然后回到宿舍倒头大睡。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几个人相继起床,各自描述着自己的腰酸腿痛。常远起的比较晚,好在有边庆贺给他带捎的晚饭。他伸着懒腰,一天一夜的行程此刻化成了满身的疼痛,和其他人刚刚做过的一样,他使劲的按摩着自己身体疼痛的地方。假期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消磨,可是她还没有回来,这让消磨成了等待,又在等待中消磨的难耐。晚上常远一个人走出宿舍,没有了舍友们的陪同。刘傅雷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边庆贺收到了女朋友的短信,初秋月答应了篮球赛的邀请,只有自己漫无目的的走在略显空旷的校园里。此时,灯光朦胧,夜色正凉,路旁有几对情侣窃窃私语,枝头有几只夜鸟低吟,一片枫叶飘落在路的前方,隔着爬满紫藤的铁栏是流光穿行的马路,所有的一切都在秋凉里轻声却愉快的讲述自己的温情故事,只有自己是被忽略了的独行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身边的一切都让常远在孤独和渴望间徘徊游走,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她。他拿起手机用短信询问她的情况,每一句话都用心的琢磨许久,终于他将短信发出,故作自然的轻声哼唱起歌来。身边并没有人在关注自己,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故作自然,也许他想压抑住自己不安的心以此等待她短信的回复。他忽然想到卡夫卡在小说《地洞》里面将自己幻想成一个蜷躲在地洞中的小动物,独守里面的安全和宁静,畏惧外界的纷扰和危险,而现在的自己身在校园心却惴惴不安的蜷躲在地洞里,渴望爱情的甜蜜又畏爱情的失败。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清脆的铃声,常远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是她的短信,他急忙打开了看,手机发出的光亮映照了常远激动的脸庞。“我现在和父母住在一家酒店里,大理玩的很开心,明天马上就要进入丽江古城了,等着我回去给你照片看啊。”一串开心的词句回复,常远看着嘴角扬起了微笑。“好的,现在一定很累吧,早点休息,那我就等你回来看啊。”常远的心故作自然,短信也跟着自然起来,可只有自己清楚一切的自然都是伪装,而这伪装骗的只是自己。他不知为何匆匆的将她们之间的对话打断,是羞涩本能的反应还是心知满足,对是满足,仅仅的几句欢快调皮的文字已经让他满足的整夜幸福,他不敢触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哪怕这种了解的渴望是多么强烈,他也只得到她几句温暖的文字就足够了。不敢深入只因为害怕违心的真相,对兴奋的浅尝让他暂时逃避了揭开谜底时的艰难。他有时会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敢爱敢说的人,为什么青涩的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为什么不能像边庆贺那样,他越是暗示自己越是会在内心激起矛盾的波浪,好像一头柔弱的小野兽在四壁封堵的暗箱里乱撞,无力但不死心。常远没有想到,原本上山之旅只是将她在心中暂时的遮盖起来,当周围没有了树林的繁杂,没有了水流的嬉戏,没有了让人心旷的大山,安静和寂寞便会悄然而至,秋风便会吹落她身上的面纱,将她迷人却孤傲的凸显在自己心的秋凉中。又是一个夜晚难眠,又是一个夜晚沉浸在许巍的忧伤,只听见雁叫天寒,只看见黑茫茫孤独的一片。

睁开眼已是十点多了,身子还是有些累,常远翻了一下身体,疼痛缓解了许多,只是失眠弄的自己头痛。不知道舍友们都去做了什么,不能指望别人舍弃时间来陪自己。常远伸手将窗帘拉开了一点,一束阳光穿进来照在地板和被子上,轻微的灰尘静飞其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温暖。常远侧躺着看着周围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静静的看着,静静的感受着。这时,门开了,舍友初秋月大汗淋漓的走进来。

“你还没起呢?哎哟,不就爬个山至于这样吗?”初秋月喘着粗气一边换球衣一边说道。

“我不是累的,是懒。”常远翻了一下身子,轻声说了一句。

“你也不是懒,是没有找到让自己勤快的事儿。你看人家边边和二雷,原本懒的跟什么似的,不上课到十点起是经常的事。现在,八点就起来了。唉!女人真是男人的提神剂。”

“那你也赶快找啊!”常远打趣到。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对这种事情不会强求,所谓‘专一’这一品质的主要构成就是缘分和质量。”初秋月得意的回答。

“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像边边了,动不动就谈论女人,唉!”

“我自己对自己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变化,可我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常远被他的话弄得一愣,问道:“我?我怎么了?”

“我发现你有点忧郁,好像有什么心事,夜里老是翻身,是不是失眠了啊?”

“哈哈,我确实有心事,我晚上做梦娶媳妇呢。”常远打趣的说着,然后翻身起床穿衣服。看着常远忙着,初秋月便没有说话。没想到自认为伪装的好,结果还是露出了痕迹,自己的心思总是有所反应,即便是反应在暗处,时间久了也会在点滴中被察觉。这没有让常远觉得尴尬,只是让他明白即使他不明确快速的表白,他对的感觉也会在点滴中慢慢渗透出来被她发现的。但是,还有一个刘鹏横在面前,这让常远始终都坐立不安,爱情会排他就会有竞争,爱情有时候不单是两个人的事。

吃完早饭,常远百无聊赖的坐在校园的石凳上,看着身边一个个或忙碌或悠闲的身影。他懒得去图书馆了,甚至懒得和人打招呼,可坐在这里看着别人忙碌自己并不觉得悠闲,看到别人悠闲自己会更加无聊。忽然,一个人背着吉他从身边走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学吉他的事应该付诸实践了,这是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一个绝佳的选择,为了萧婷亦是为了自己,为了躲避亦是为了攻击。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节衣缩食的计划还得再从新制定。

常远兴奋的走出校门,在大街上寻找合适的琴行。他先走近了校门口斜对面的知音琴行,这也是很多同学给推荐的,说是老师的水平很高。推开茶色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挂的各式各样的乐器,以吉他居多。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头顶的白炽灯开着,可能由于年久的原因并不很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家具发霉的味道。房间的西边有个楼梯可以通往二楼,一架看起来很陈旧的立式钢琴就摆在楼梯的下面。各种各种的摆设让房间显得狭小拥挤,却充满了艺术气氛。几个年轻人做在低板凳上弹着单调的和弦,常远进来并没有引起他们太多的注意,只是朝他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弹着。除了他们整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没有人接应他,常远只得向这几个人询问了。

“请问一下,这里的老师呢?”他礼貌的轻声问了一句。

“他刚出去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吧。”其中的一个人抬起头来回应了他一句,弹琴依旧。那个人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一个人推门进来了,看上去很年轻,打扮有点拖沓。看到常远便微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事么?看乐器还是学?”

“如果合适的话,我两个都想。”常远也笑着回答。

“你是对面学校的学生吧,你们学校的很多人都在这里学。你是学吉他还是其他的?”

“我想学吉他,学费怎么算啊?”常远关心的是费用。

“按学期来,学简单的民谣吉他一般是三个月,学费两百。古典吉他学期一年,学费八百。”那人依旧面带微笑。

“我只是要学简单点的,我没有任何基础。”

“可以,我们刚好有一批新学生,你们可以一起。”他指了指练琴的几个人。

“我看看吉他吧。”常远问到。

“好啊,随便看看。”说完他示意常远到挂满吉他的墙边去。常远好奇的看着这些吉他,它们静静的,在灯光的照映下,光亮的烤漆生出幽暗柔和的光晕。那个人在旁边说着价格,常远挑中了一个价格较便宜的木质吉他,价格四百,有缺角,呈原木色。他还不懂音质,让老师调了弦,抱在手里,随意弹了几下,拨弄出几个简单的音,声音亮丽却不失浑厚,这正是常远喜欢的,于是他爽快的买下了人生中第一件乐器。

接连几天,常远一有空就来到知音琴行,一般是晚上,原因是晚上人少,老师单独教的时间长。很快他知道老师叫刘爽,大学毕业两年后开了这家琴行,目的是为了继续自己的梦想。他有自己的音乐梦,虽然暂时还不能实现,可即使是生活所迫需要赚钱他也要干和音乐和吉他沾边的事。他告诉常远他去过BJ闯荡,唱过酒吧,像数以千计的地下乐队一样穷困潦倒,廉价租房,黑白颠倒,前途渺茫,最后闯荡不成回了家。在BJ他有过一个女朋友,是来BJ打工的,他们幻想过一起在BJ混出一番事业,可分别却是最后的结局。他说他现在看开了,梦想不是每一个都能实现的,因为千万个搞音乐的人里面,人才济济,他不是里面最好的,即使是最好的,也要靠机遇,很显然他什么都没轮上。听刘爽的故事,常远很自然的联想到自己。他们都在一个世界里生活打拼,每一个世界里,每一生活的圈子里,都有人与人的竞争。音乐的圈子里人们在比天赋和技能,大学的校园里,还是看考试成绩,爱情的圈子里,竞争要看个人魅力。常远觉得他和刘爽有着共同的地方,他们都是人海之中不起眼的一个,在他们所接触的小圈子里也是不起眼的一个,当这个圈子需要竞争需要比试的时候,他们却对比试的内容或是缺少兴趣或是力不从心。他们是这个圈子里的弱者,是别人的衬托者,是游走在圈子外面的人,刘爽是走在音乐边上的,而自己是走在大学边上的。两者的不同是刘爽曾经向中心努力过,最后被推挤了出来,而自己是一开始就在边上,而且并没有往里走的打算,前者为此心有不甘,后者为此津津乐道,其实他们心中都有一个他们觉得最真实的东西。什么是真正的音乐,什么又是真正的大学,什么是他们要追求的真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最起码这是他们以为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便分不清哪是该赞扬的哪是该摒弃的。

在琴行里很容易就会结识几个朋友,他们因为爱好走在一起,渐渐地常远也变的不在例外。因为起初他的目的是为了萧婷,为了能够在她面前自我展示一番。在电话里常远不无得意的向萧婷谈起学吉他的事,他的言语总是谨慎小心,在表现自己的时候也带着几份谦虚,不知道自己是刻意还是天生。在萧婷面前他好像在很多方面都失去了理智的判断,竟对自己有些不了解了。喜欢上一个人会为她失去自己。就像一个旅行者,只关注远方的山而忽略了脚下的路,就有迷失方向的危险。现在,他开始渐渐走进吉他的世界里,每一个音符都会让他远离生活的单调,于是大学的这潭静水开始有了涟漪。每一天小小的进步都似在步入一个知觉的世界,一个精神的世界。尽管在这个世界里的生活是短暂的是时断时续的,但这世界又会悄然的影响现实的生活,从一个世界走入另一个,就如同沐浴更衣后走再次走入喧嚣的尘世,很自然地会有畅快清凉的感觉。常远因为她而学吉他,又因为吉他而变的真实融入,和有着共同爱好的人一起构筑成另一个不同于大学的精神和友情的家园,哪怕这家园只是一间简陋的小屋。

国庆长假在等待中,在琴弦的震颤中,在秋风凉夜中,在学生们意犹未尽又无所事事中结束了。常远终于见到了跟随父母旅游回来的萧婷,是她主动约的他,这让常远又激动了好一阵。常远突然发觉了自己为她心跳的规律:每当和她将见未见之时,都是他最激动的时刻,是心跳最猛烈的时刻。他们相约在校园中,下午的阳光显得清晰亮丽,长石凳下的草丛中顶出几朵白色的小花,周围的三三两两的人懒散却安静。一个星期的等待让常远觉得眼前的她仿佛来自遥远的未知世界,风尘仆仆却又有透出温暖秀丽。她有些黑了,肯定是几天的南方之行让她多添了些太阳的颜色,不变的依旧是她温馨甜美的笑容。

“看看我是不是变黑啦!?”一见面萧婷便道破了常远心中所想。

“那是太阳的颜色啊。”

“太阳是光明的,而我现在是黑暗的。”她调皮的说道。

“看来小时候没好好学习。太阳有七种颜色,照到哪里哪里便有它的颜色,所以草是绿的,鸟是白的,湖是青的,而现在的你是黑的。”常远也开起玩笑来。

“那请问,太阳给了你什么颜色啊?”

“这七种我身上都有,阳光男孩就是这么得来的,哈哈!”常远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轻松和自信,也许是被她身上的活泼带动起来吧。她的笑,她的表情,她的语言,她身上的一切会让常远为之心跳为之激动也会为之轻松和自然,每次的见面都能印证这一点。

“没想到几天不见这么有自信了,以前你话是不少,可总觉得你有些腼腆。”

正如他先前意识到的,伪装的自然终究是伪装,终究不够自然,伪装和自然这两个字眼是不能放在一起的,因为它们终究要分家,终究要被时间和细心所识破,初秋月看出了他的忧郁,萧婷看出了他的腼腆,看来他真的不是一个伪装家。面对舍友的识破,他会若有所思,面对萧婷,他真的有些尴尬。常远的脑子在混沌中旋转起来,他积极的寻找对答的内容,“腼腆和活泼真的不矛盾啊,或者说他们可以统一在一个的身上。”

“怎么可能呢,除非是人格分裂。”萧婷好像察觉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前苏联有个忧郁的哲学家,别尔嘉耶夫。他说自己是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又是一个性格犹豫的人。当外在的表现是高兴的、活泼的、充满活力的时候,同时内在又有忧郁的具有悲观主义情绪的,这也就是人前欢笑,人后流泪吧。同样,我的腼腆和活泼也是有机的统一在一起的。”

“对啊,我好像也有这么一点,只是一点点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啊,比如外国的幽默大师憨豆,中国的喜剧之王周星驰。生活有双重性,幸福和困苦,我们的性格自然有双重性了,乐观和悲观。”

“但愿我不要这样。”萧婷笑了笑。

常远看出了萧婷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他赶忙转移了话题,“怎么样,照片带来了吗?对你的南方之旅真的很好奇。”

“所有的照片都在电脑里,以后再给你看啊。YN给我最大印象真的就像《南方》那首歌里唱的一样,总是很潮湿,总是很松软。”

“但我怎么觉得这首歌唱的是江南啊?”常远笑着问道。

“江南给人的印象是浪漫的、清澈的、潮湿的,但最它透着一股浓浓的人文情怀。YN是纯纯的自然,是红绿交织的,人文的东西并不强势。总觉得江南的景色从属于人而在YN人是从属于景色的。”

“嗯,说的有道理,你的YN之行还是很有收获的嘛。”

“我争取让旅行成为我的生活的一部分,只可惜现在只是旅游,算不得旅行。”

“对,旅游总是多了几分走马观花的成分,吵闹、匆忙。旅行是很悠闲的或是很深刻的进入其中,是品味,是溶入。许巍有一首歌叫《旅行》,我觉得歌词写的非常棒,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清新和律动。”

“对了,你吉他学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给我弹许巍的歌啊?”

“哈哈,我刚刚入门还早着呢。不过,这几天我是大有收获,感觉自己上大学以来终于找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

“怎么这么说啊!先前你的精神转移法怎么不管用了么?你不是喜欢看书么?”萧婷打趣的问道。

“书是当然看了,只不过看书是一个人的世界,有时候会孤独。现在我在那边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大家在一起有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目标,有共同的话题,感觉自己不在是一个人,有了伙伴。”

“难道说你和你的舍友就不志同道合了吗?”萧婷疑惑的问。

“当然也是了,只不过我们是一部分的志同道合。其实和一群学吉他的朋友一起也是一部分的,只不过这种志同道合有另一种感觉。俞伯牙和钟子期也只是音乐上的志同道合,不是宦途上的,更不是全部生活上的。即便是一部分的,有时侯也值得一个人用一辈子去成全。我所说的另一种感觉是不同于和舍友之前那种单纯的同学友谊的,而是在同学关系之外的一种精神上的归属感。我现在发现人不能老是生活在一个圈子里,得有其他的圈子让自己另有体验。老是接触一个圈子就会厌烦,会把自己的思想和感触固封住。圈子多了可以有不同种体会,不同的心得,不同的心境,有时候从一个圈子到另一个圈子是一种解脱和释放。”

“哈哈,这是不是你精神转移法的又一个形式。”

“应该是吧,我总是在不自觉中实践着我的这一方法。”常远笑着回答萧婷。

“那就是说,从一个圈子到另一个圈子就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或是生存状态,你认为这是一种解脱一种释放。”

“有时候也是一种逃避。我的精神转移法总是离不开这一个词。”

“逃避?这次你是在逃避什么啊?”

“还是再逃避大学。”

“大学时代这么宝贵,你怎么老是再逃避它呢?”萧婷疑惑的问道。

“这个问题我没有彻底的想过,也许精神转移这样的东西是我性格本能的反应吧。我喜欢看闲书那是在逃避考试这东西,我结交外面的朋友是在逃避同学之间的关系,你知道在一起时间长了总会有摩擦和不快的,和舍友也是一样。我开始学吉他是在逃避一些感情上的东西。”话刚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这又是自己感情的不禁流露,这种流露肯定会招来萧婷的追问的,怎么办?常远有些慌了神,他极力的思索着如何解释,可越是着急越是慌神,思路仿佛被一块大石堵塞,一个焦急且无经验的人是很难轻易将这石头移开的。果然等来了萧婷的话:“逃避感情的东西,什么感情啊?”

思索不成,常远只能慌乱笨拙的答道:“没什么啊,我就是随便说说。”常远不自然的笑起来,这笑同样伪装的笨拙。萧婷很容易就看出了这些,她突然担心常远的这些表现和自己有关,女孩子的敏感和细腻有时候会迟到,但是一旦觉察接下来便会有持续而准确的判断。在极短的时间里和常远在一起的种种画面种种感触快速的激上心头,每一种感触都让她担心起来,仿佛揭开一本新发现的陌生画册,每一张画片都在印证着自己猛然的猜测。先前的一切东西在她心里都隐约有了变化,朋友之间的谈话在变,眼神在变,语气在变,而这一切的变化,一切的不自然,一切的突然正是她先前没有想到。然而她又开始嘲笑自己的这一猜测,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此时萧婷心中有一股模糊但又坚实的力量在主导着自己判断,在作用自己的情感,她似在试探又似在拒绝的说道:“看得出你有些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呀?”

常远一下子被她的话语弄的不知所措,在慌乱混沌的思绪中,他敏感而直接的意识到萧婷对自己的感觉,她的话语分明透出朋友间的自然,这种自然显然是对常远的打击,让他伤心、失望。常远没有回答萧婷的问题,只是勉强笑了笑。

“对不起,我有点强人所难了,不问了,不问了。”萧婷察觉到了常远的表情,赶忙想着岔开话题。然而她的“不问了”又让常远感到进一步的失落,萧婷是不会意识到这些的。

“要不我们到校外走走吧,说实话我喜欢走着和你聊天。”常远掩饰尴尬的方法除了转移话题还有就是转移地点。

萧婷赶忙应和着,常远的提议正是她想要的。起身的时候,萧婷随口问了一句以填补聊天中这一尴尬的空白:“为什么喜欢走着和我聊天啊?”她自己也没想到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当正面成了侧面,当静止成了流动,当专注成了分散,当尴尬有了好的遮掩,常远变的轻松,思维变的灵活起来,他笑了笑说道:“和你走着聊天也像是旅行啊,只不过一种旅行享受的是景色,一种旅行享受的是语言,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运动中的。”

萧婷看到常远又轻松起来,于是笑着说道:“这么说和我聊天是一种享受啦,我怎么没发现我有这种魅力呢。”这又是她的试探。

“你的魅力是靠别人来发现的,”常远打趣地说道:“如果说还没有发现自己的魅力那应该有两种原因,要不就是你的世界还没有人去旅行过,要不就是有人去过,但那个旅行者没有将他的游览心得告诉你,或者说没有在你的世界里写下‘某某到此一游’这类的话。”常远似在玩笑又似在暗示。

“那你说和我聊天就等于旅行,这样算不算你在我的世界里旅行啊?”

“当然算了,最起码我觉得是。要知道不是所有的聊天都能称得上在对方的世界里旅行。有的只是走马观花,有的只是蜻蜓点水,有的只是走在边上,而真正的旅行是融入。所谓知己、知心、知音那是完全的深入彼此世界的了。”

“如果说我们聊天算是旅行,那我一开始和你聊天就旅行的太深入,以至于没来得及对你远观。”萧婷说这话带着微笑,也带着几分认真。常远有些疑惑的扭过头来看着萧婷,脸上的表情代替了语言。萧婷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我说的不对吗?一开始你就把你内心最真实的东西告诉了我,你的精神转移,你的孤单,你的困惑。所以我一下子就深入到你最深的世界里面,忽略了你外围的模样。深入的太深也会迷路的,也会感觉不真实,说实话我得承认我还不了解你。而这一切的旅行,我也分不清我是主动还是被动了。”说完她笑出了声,用来冲淡这话里的几分认真。

常远点了点头,这点头是本能的,是机械的,是掩饰性的。他不知道萧婷说这些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是看出了他对她的心思所做出的反应还是单纯的就这个话题表达的感受。“你说的很有道理,是我太急于带你去我的世界里旅行了。”

说完这话常远勉强笑了笑。流动的空气也会凝结,移动的画面也会让氛围僵固,此时他们都不在说话,只是机械的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心思全不在周围的环境里。没有人再言语,谁也不愿意戳破这凝固的气氛。常远似在明白有又在糊涂,他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心底的那团感情之泉,自己可以碰破这泉的池壁,让它在萧婷面前彻底的流淌出来。可那种勇气现在时隐时现,并不坚决。忽然,身边的萧婷欢快的往前走去,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她一边走一边招呼常远快跟上。然而正是这个招呼让常远时隐时现的想要碰破感情池壁的手顿时定格,僵硬在了心里。

校园的树林里在此闪现出一个身影,是那晚他们遇到的那个流浪歌手,他在用心的擦着自己的吉他,铺在他脚下的吉他包上散乱着纸币和硬币。周围没有一个人,他表情安静,打扮拖沓,他的表情和打扮包含有流浪者的随意也包含歌手的自由和桀骜。

“你能不能在弹一首给我们听听呢。”歌手抬头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在对着自己微笑,那表情分明是自信的恳求,旁边的常远也冲他点头微笑。流浪歌手自然没有拒绝,笑了笑,低头拨起琴弦。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在弹许巍的歌,而是郑钧的一首《温暖》。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疏密的树叶点洒下来,校园很安静,此时能清晰的听到歌手温暖又略带沙哑的歌声,这歌声又不至于清晰的孤单,还有风过树林的沙沙声与其做伴,还有枯叶凋落的啪嗒声合着音节。偶尔有路过的人并不向这里走近,只是侧脸相望,有的一阵欢笑而去,有的低声议论消失。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欣赏者,先前两人之间的沉默在这个歌手面前,这在歌声里面得以延续。只是这沉默没有了尴尬和僵固,它变的柔和而温暖起来。

终于一曲歌完毕,歌手向他们微笑致意。常远赶忙从钱包里取出十元钱放在他面前的吉他包上,数目和那天晚上一样。旁边的萧婷也取出十元放了上去,常远扭头看了看她,萧婷向他调皮的使了个眼色。歌手礼貌的说了声谢谢,表情依旧很安静。正待两个人要走,歌手轻声说了一句:“我再给你唱一首吧。”

“好啊,我们求之不得。你能给我们唱首许巍的歌吗?”萧婷快活的接话道。

“你们也喜欢他的歌吗?”歌手开口问道。

“我是喜欢,而他是迷恋。”萧婷开心的指着常远说道。

那歌手看了一眼常远说道:“这么多年我是唱这他的歌过来的,他的歌一直是我精神的支撑。”常远听到歌手的话立刻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歌手表露的方式是他没有想到的,那种直白仿佛只有这样的人说出来才显得真切,和他比自己那一点小小的精神寄寓又算的了什么呢。对于歌手背后的经历他能猜得一二,可是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过这样的生活多长时间了呀?”

“从我的老家HN,一直到这里,有一年多了。”歌手淡淡的回答。

“那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常远关心的问道。

“这里环境很好,我靠着你们学校租了一个地方,打算在这里生活上一阵子,我喜欢这里的山,和我们那里有不一样的感觉。”歌手淡淡的回答,可平静下起伏着一丝感慨。

听完歌手的话,萧婷和常远都没有在问什么,打算就此离开。“希望你在这里过的愉快。”萧婷微笑着冲歌手说道。歌手点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离开,走了几步,常远突然转过身冲歌手说道:“你能做我的老师么?我想跟着你学吉他!”歌手和萧婷都惊诧的看着常远。“我会付学费的,真的。”常远望着两个人的惊诧再次补充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习惯一个人待着。”歌手笑了笑说道。

“奥,不好意思。”常远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示意萧婷一起离开。

“真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萧婷微笑着向常远说道。

“其实,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突然就意识到我会被拒绝。”

“不问总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啊。”

“最起码这比向女孩子表达容易。”常远喃喃的说道。

“和女孩子表白也得大胆点,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呢。”萧婷再一次强调说,她想和常远开这样的玩笑,想用这种玩笑似的自然来向他暗示,只是她拿捏的很轻微,在潜意识中,她觉得这是维持一个朋友的相处之道。

听着她的话,常远被她的自然彻底打败了,他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他想要的那种害羞或是其他表示好感的暗示,很显然萧婷的方法是成功的,她成功的让一个欲要表白的人压制住自己,而这种压制的话恰恰是鼓励表白之类的话。这种压制不是以水灭火似的,而是用一簇欢快的浪头掩盖了另一簇涌起的浪头。于是常远略显平静的答道:“也许你说的对,可我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说完他笑了笑,脸上的笑是干净的,苦涩只漏进了心里。

“以后你要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一定告诉我啊,我给你出谋划策。以前不是说过么,我会像菩萨那样中途给你指点迷津的。”萧婷将伪装依旧演绎着,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哪里来的这般勇气。

“好,那时候肯定找你。”常远的心此时冷冷的,脸上却本能的装作自然,配合着她的演绎。萧婷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可是她不想就此沉默,好像沉默就是不自然,就是对她心思的暴露。她思索着话题,可越是思索越是觉得心虚起来,先前的勇气和力量好似用尽,没有了外壳的武装,只剩下一个不知所措的软体尴尬的展现在他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演绎是那么拙劣,那么虚伪,那么卑鄙。接下来的一路是单调的,是安静的,是尴尬的。他们走着没有了连续的话语,好像一切都在隐藏,一切又似在坦露。他们好像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又都各自否认着。

终于,萧婷借口有事打算结束他们的会面,她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的见面会是这样的结束,好像一切自然,又好像一切都不自然,自然在表面,不自然是在心里。常远本打算和她一起吃晚饭,可此时的情境让他没有了先前的期盼,只剩下空荡荡的失落,可即将结束见面又让他有绝别似的苦涩。他仍就客气的说了一句:“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吃完饭呢。”

“真的不用啦,假如你有诚心那就改天吧。”仍就是自然轻松的话语从她嘴里发出。她的美丽相衬了这句话对他是一种残酷,可‘改天’这个词还是略略的给了他点安慰。即便是别人欺骗或是自己欺骗自己,有时候竟是一种善意的抚慰。他正想说“我当然有诚心”这种似玩笑似认真的话,萧婷的手机响了。

“喂,我正在外面玩呢。”声音是那么娇柔。这娇柔的声音对常远显然是一种刺激。常远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刘鹏的电话。为什么总是那么巧合,为什么总会在他们见面的时候有那个家伙参合进来,是上天故意对自己折磨还是挑衅还是激发。不对,常远猛然意识到这和上天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先前有见到萧婷用手机在发短信。假如她是被动的那或许是上天安排的巧合,假如她是主动的那是对自己的彻底否认了。常远没想到如此失落和混乱的心此时能生出这样敏感的心思,可这心思又让自己的心痛苦万分。此刻他能做的只有站在一边等待着和她告别。

“什么?你在教学楼上。还看到我们了?”听到萧婷说出这几个字,常远的心猛的震颤了一下,“这个家伙有又是故技重施!”他心里默默地骂道。

“你还是别过来了,我一会有事要走了。”心又是一下震颤。“好啊,那就过来啊。”常远心里想着,不知哪里的勇气。此刻他想要面对这个人,他不想在逃避,他不想在转移,他不甘心失败,好似即将跌落悬崖的野兽用利爪为自己做最后的救赎,不靠别人只靠自己。

“那好,咱们一起去吧。”终于,是萧婷帮他实现了面对面的目的,而不是常远自己。

“我那个朋友要来,就是上次你见过的刘鹏,”‘刘鹏’这两个字是他早就猜到的,可从她嘴里真切的听到又让常远的心紧了一下。“我们一会去忙点事,学生会那边安排的,要不我先走了。”她特意说是学生会的事,是怕常远误会,可她又后悔说了。此时的常远并不想急于离开,他在等待挑战,只是盼望刘鹏早点出现,于是他微笑着说道:“既然他要来,和他打个招呼再走也行啊,要不然还以为我们有什么事呢。”常远的微笑并不能掩盖他的进攻姿态,萧婷也惊诧常远怎么变的如此神情,她没有想到一场较量因她而展开,也并不高兴见到为她争风吃醋的场面。

远远的常远看到刘鹏走来,一副潇洒自信的样子很自然的让常远反感和愤怒,可他努力用笑容压制着这些。刘鹏近到身来,热情的和萧婷打着招呼,并没有顾及常远,这让常远感到一种羞辱。

“这是常远,你们先前见过的。”萧婷礼貌的介绍到,她没有把他介绍给自己,反而把自己介绍给他,这又使得常远一阵痛苦和愤怒,只是这痛苦留给自己,愤怒全是冲着刘鹏去的。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来较量,萧婷好像成了局外人,或者是决斗场外摆放的奖杯。

“好久不见了。”刘鹏淡淡的打招呼。

“我们总是靠着萧婷见面。”常远开着玩笑,心里却暗涌着痛苦和愤怒交汇旋涡。

“是啊,我也觉得很巧,不过我靠着萧婷见面的朋友很多,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说完,刘鹏笑了笑用来冲淡他话语的挑衅度。

常远觉察到刘鹏一上来的针锋相对也是有备而来,愤怒再次涌上,让他只知道进攻,少了许多顾及。“应该也包括你吧。”他回击到,干脆没有了掩饰风度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你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吧。”刘鹏脸色变的难看起来,怒色也不再掩饰。

“你说什么呢,你们怎么啦?”萧婷没有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焦急的问道。

“我才不管呢,我喜欢萧婷,这就够啦!”一股愤怒终于冲破理智,冲出他胸口。多少天来的压抑,多少次幻想的表白竟在这种情况下得以解脱,得以实现。

他只是想在她面前表现的自信,在刘鹏面前不甘示弱,可并没有想过如此表白法。可这句话足以将刘鹏和萧婷震慑,他们惊诧的望着气喘吁吁的常远。

“你们这样对我太不尊重了!”萧婷又急又羞的离开了,刘鹏恶狠狠的对常远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随即去追萧婷,只留下常远脸上热辣辣地呆立在秋叶铺地的枫晓路上。

他离开了校园来到‘天外村’。暮色降临,山峰暗青围衬着一道幽红的晚霞,周围的树木开始枯黄,落叶萧瑟铺满了整个公园。人工湖的大坝奔泻出两道水瀑,在坝底的山涧里激起的两朵汹涌水花在秋天的傍晚演奏着单调悲凉的歌。山间吹来清凉的秋风,将落叶裹挟的凄凉而落寞。常远呆呆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穿的很薄,可风却成了他述说的对象,山水在远处只有风肯和自己亲切。先前躲避的是自己,如今失败的也是自己,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表白竟会是这样。他不敢去回忆萧婷当时的神情,因为他引以为豪的观察力已经告诉了他的失败。当愤怒代替了浪漫,当勇气来的太野蛮,失败也将会毫不客气的出现。面对这山,这树,这风,他心里有空落落的痛。他不想在回忆她的面孔,不想再回忆他们在一起的话语,不想再回忆那个可怕的离别场景,仿佛这些都是痛苦之源,他的痛苦之泉已经盛满,添上一滴便会溢出痛来。他只有沉浸在山的怀抱里才觉得有所慰籍,让风的冰凉满透整个身心才觉得有重生的可能,这或许是本能的自我调节,是一种本能的躲避和保护。就这样,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后悔,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不甘心在这一刻凝结,凝结在胸口,凝结成空落落。这里是他们相聚的地方,现在,他在这里默默的和她作别,作别为一首祭奠短暂暗恋的青春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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