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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影剑

“天都黑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苍若泣习惯地翻了翻左腕,腕上却是空空如也,他一屁股坐到地席上,目光直直地投向房顶,看着顶壁上迂回繁杂的花纹发呆。

很多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眼盯着描花线上的一点,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根本并不存在的点,在茫茫的线海中随意游荡,他想起了数年前曾有一位文身师傅想收他为徒,原因是他觉得苍若泣描线的手艺特别好,能对着一条曲线差着半毫米的地方流畅地描出另一条平行的曲线,可苍若泣认为一辈子做这种临摹别人图案的工作实在是浪费人生,便始终没有答应,但这个描线的练习方法却成为了他的闲时练手。

良久,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那纷扰的线缠叠交融在一块,吞噬了那本是虚无的点,苍若泣慢慢合上干涩的眼。

门又被拉开了。

“是你啊,绮娜弥。”他睁眼看了看,自言自语地坐正起来,不愿被侍女看到他慵懒的样子。

千奈美拉上门,在门旁伏身行过礼,才双手捧着一柄长剑送到他身前。“这是主公赠给苍若泣君的见面礼。”千奈美玉葱般的十指合拢着交叠于剑下,粉柔的肤色就如樱花一样美丽。

苍若泣从没如此真切地见到过武士剑的真品,上次虽在潭水边也曾见过,但毕竟已腐朽百年,残破不堪,而眼前这柄却是吹无尘扬,目不见疵,工工整整的一柄好剑。

他双手接过长剑,捧在手中细细欣赏,剑鞘的木质坚实细密,木色深紫如漆,泛着淡淡油光,定然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所制,配以蓟绿匣锦细细镶缠,光是这剑鞘的用料做工便是如此考究,可见这柄剑绝非凡品。

苍若泣握住剑柄,柄上与鞘一色的锦线手感极佳,抽刃出鞘,顿时闪出道道莹绿之色。

“流萤切?”他看到剑刃左侧的三字铭文,“流萤切…便是这剑的名字么?”他抽出整柄剑,臂作引弓状,以掌托住剑背,斜目打量冷青的剑刃,“为何叫流萤切呢?”苍若泣指了指铭文,望向侍女。

千奈美连忙摇头,“小女并不认字,请公子见谅。”

苍若泣见她如此,虽听不懂言语,但也能猜到问题是问错对象了,只好作罢。

天更黑了,皑皑明月漫过枝头,挂在寥寥星耀的夜空中。

城下的将士燃起了火把,守立于各道口处,巡值的武士骑马围着城二丸内廓悠悠闲逛,偶尔用木枪杆敲打走神瞌睡的士兵。

苍若泣倚在窗边,望着这方圆十数里的荒野,心里有说不尽的焦虑。

“从捡到潭边的那柄古剑,到听到那一声诡异的叹息,然后桑穆说见到床边的人影,醒后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日本,是作梦吧,算了,或许再睡一觉就没事。”他刚转过身,就看到地席上铺开了两副枕被,千奈美跪坐在旁边,借着烛台低头绣着些什么。

苍若泣看到那两副几乎贴在一块的枕被,惊讶得立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若泣君要睡了么?千奈美替公子放好剑吧。”千奈美抬头看到他站在那,手中还拿着那柄“流萤切”,便取过剑,稳稳当当地放到剑架上,随手灭掉房中的几处烛台,剩下刚才绣线用的那盏。

“靠得这么近让人怎么睡啊。”苍若泣望着黑黑的房顶暗自叨咕着,却能闻到从千奈美那隐隐传来的柔香,偷偷侧过头去看了看她,发现千奈美正用柔媚的眼神看着他,便连忙别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想起了昔日和前女友一起坐在塘边,看着水里随着清流徐徐悠游的锦鲤,相互偎依着,闻着她那夹杂着夏夜里盛开的莲花香气,清雅而幽远,淡淡如凉风轻抚的发香,听着潺潺的流水之声,那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和她没有分开,此时还能闻到她的发香吧,不知道她现在可好?有想起我吗?”他静静合上了眼,眼角处无声地滑落一道冰凉。

“若泣君在伤心吗?”

他感到脸颊处传来微微的温热,千奈美伸出柔荑般的细指,轻轻地为他抹去了泪痕。

“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三小队听令!散开…二人对练!开始!”

“第六小队集合!收剑肃立!”

城后练武场上,十数个武士小队正在演练剑术,一杆杆木制的剑在猛烈劈击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武士们额顶刮得光亮,整洁的武家服衬得他们个个神采奕奕。

“五轮完…小休片刻。”白发老头高喝道,武士们各自退开休息。

“队长…队长!”高木博也正想坐下歇息,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回头看到是入伍不久,桥本氏的小新平,“怎么了,小子?”博也老头摸着自己颌下的白胡。

“队长…那个…听说城主大人收了个义子?真的吗?”桥本新平瞪着那双无邪的大眼,咽着口水问到。

高木博也看着他支吾而又好奇的样子,便用指骨敲了下他的脑门,“小鬼头,消息挺灵通的啊,听说…听谁说的?”

桥本新平揉着被打痛的脑门,低头胆怯地回答:“是听第四队丸山队长说的,今早在食堂的时候,他在和队员聊天,我路过听了几句…”

“铁二那家伙,整天就知道瞎吹嘘。”高木博也坐到石上,把木剑立在一旁,从衣服中摸出烟斗,懒洋洋地抽着,“城主让矢野教他剑术,不知道走哪练去了?”

“来!砍!用力砍!再用力!没吃饭吗?软得跟个娘们似的!”矢野胜收起了平时和蔼恭敬的态度,换作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一边轻易地闪开对方的攻击,一边厉声训斥到。“来!再快些!”他单手举剑格开了横挥的一击,又转腕将手中的木剑带着对方用力往下一引。

苍若泣脚下一个踉跄,直扑到地上,吃了满嘴的枯草屑。

“起来!起来!”矢野胜用剑尖敲着地面,不满地催促着。

“脚,要站稳!”他用木剑指着苍若泣生涩的站姿,“剑未动,步先行!”矢野胜忽然跨出一步,剑转眼就架在了苍若泣脖子上。

苍若泣吓得退了几步,冷汗早已流到胸口,涨红的脸连连喘着粗气,腿也有些发麻,他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草鞋,那是今天出门前千奈美特意为他找来的,虽然比木屐好穿些,但麻草织成的底垫还是扎得他脚下生痛。

“不许走神!”矢野胜斜地里一剑扫过来,苍若泣慌忙挡格,可对方手劲刚猛,他哪里还握得住剑,木剑脱手飞出丈余,虎口处瞬时像火燎一般的灼痛。

“不练了,再练手要断了!”苍若泣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自己走到树下阴凉处的木凳上坐着,搓着肿痛的手脚。

矢野胜本来只是想考考他反应如何,没想到随便的一下就能把他手里的剑打飞,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出来的时候见到阳光有点猛烈,便将他带到这里的树荫下练剑,已经算是特别优待了,况且,矢野胜本来就料到这个文弱的青年没怎么习过武,怕他在练武场上,一众武士的面前出丑,只好躲在这里偷偷地教他。

“矢野,练得如何了?”

矢野胜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扭头就见到城主大人正往这边走来,便躬身行礼:“主公,刚才在下和他试了一下手,发现凔介君的手劲和盘下功夫太差,恐怕要从基础练起。”他顿了顿,又接着讲:“而且,凔介君又听不懂在下说什么,只怕甚是困难。”

榊原道雪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木剑,走过去放在苍若泣旁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拿着,别灰心。”

苍若泣接过剑,站起来向城主大人行礼。

“呵呵,确实啊,身子也太单薄了,不适合练武。”榊原道雪一脸慈祥,“但是”他转过身看着矢野胜,将话锋一转,“这不正是我让你教他的原因么?”

“主公的意思是…?”矢野胜不明白其用意。

“我啊,让你教他“真影流剑术”!”榊原道雪满脸严肃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影流?可是他毫无基础,怎能一开始就教他这个呢?”矢野胜极力反对。

榊原道雪背着手向外踱出几步,看着练武场上奋力挥剑的武士们,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叹了口气,“矢野啊,我今年四十有二,虽说当上了上野城的城主,手下百余名英勇忠诚的武士,但一直膝下无儿,如今,上天却赠予我一个义子,待我不薄啊,我岂能辜负上苍的如此恩惠呢?”

矢野胜默立无言。

不远处一名灰衣老马夫牵来了城主的坐骑,榊原道雪上前一脚踩住马镫,翻身上了马。

“而且,他必将是能够拯救我们上野的人。”临行,他背对着矢野讲到,说完扬僵策马而去,剩下一路飞扬的灰屑。

同时,一里外,上野城城下町竹池居酒屋内,两名衣着华贵的客人正在数名侍酒女温香软玉的簇拥中喝着酒。

这是竹池居酒屋最好的房间,专门用来招待贵客,房间内的装饰甚是奢华,墙上的字画不少是出自名家手笔,连烛台灯罩上也绘有淡墨山水画,摆放料理的小木桌也是以上好黄檀木制而成,外以黑漆涂磨配以细绘樱花图案,拥有这样装潢豪华房间的酒屋在整个民风朴实的三河境内,恐怕就只有寥寥数间。收费自然不菲,这房间内一个晚上的消费就能抵得上一个中级武士半个月的工钱,以至于能出入这间酒馆的就只有来往上野做生意的富商以及城中数位手头有些钱财的上级武士。

侍酒女一个个把脸刷得粉白,熏黑的眼角却描得细长妖艳,口涂丹脂,风髻雾鬓斜插着各式金钗银器,身上一色地穿着鲜红的内衬,外面罩着各色绣有花卉纹路的和服,俱是光彩亮丽,明艳万分。她们用柔软的躯体挨靠在那两位贵客身上,不时把嘴凑在客人耳边娇呻靡言,吐气若丝,诱得客人的手在她们身上不安分地乱摸。

其中一名客人身上穿着武家服,胸前和上臂的地方都绣有三红叶的徽记,黑色直垂上的领口和袖边皆有金线绣边,饰以菊坠,似乎是个上级武士。

他身边的侍酒女从铁锅中夹起一块肉,他用口咬住,嚼了几下,沾得满嘴是油,侍酒女放下了手中的木筷,拿起丝绸手帕轻轻地替他抹去油迹,武士趁机一把捉住了侍酒女的手,用嘴亲了几下,侍酒女也不抽手,只是吃吃地笑着,任由客人轻薄。

房内尽是淫语荡笑之声,场面糜乱不堪。

待酒足饭饱后,那武士用衣服里摸出一大把铜钱,分给众侍酒女,扬了扬衣袖,“退下吧。”

堂下的侍酒女接过赏钱,一边感谢着客人的阔绰,一边面带欢笑地躬身退了出去,此时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木曾兄,上次我让你替我探一下那边的口风,结果如何?”武士收起了笑容,严肃地问道。

那个姓木曾的男人挨靠在墙边,垂眉细眼,满脸横肉,手里拿着镂花的漆金沉香木扇,这样的一把小扇,能在京都卖三百贯钱,这已经等于一柄好剑的价格了,而却被他视如玩物,用来拍打着他那不知道能装下多少坛酒的大肚。身上的雪纺暗花锦羽织和服更是气派不凡,只有京都最好的几间裁缝店才有这样的做工和用料,一看便能知道此人是富商巨贾之流。

他笑了笑,翻开手中的木扇,取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七月初六,子时。”武士接过纸条,翻开后见到上面写着这六个字,“这么说来,他是答应了?”他折起纸条,本想放到袖里,想了想,又抽了出来,将纸条放到桌边的烛火上,一焚而尽。

那富商看着他行事如此谨慎,不禁笑了笑,“事情我就替你办好了,那么之前讲好的那件事不知道大人你办得如何。”

武士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递给富商,“这就是你要的批文,有了这批文,你以后在三河境内出入再也不会有人搜查你的货物,如此一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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