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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宿愿 尾

“其实“浅竫”本身就是一件“魂器”,但魂力有限,在这几百年里,除了我,再也没有吸入别的魂魄,但是,让我觉得十分震惊的是,那个人体内的魂力与“浅竫”剑中的量比起来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巨大得就如浩瀚的星空一般无穷无尽,布满暗红色川流的魂庭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洞,无论我怎样疾驰,始终也触不到边缘。”白衣人顿了顿,双袖垂到地板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慢慢地踱出几步,穿着二趾白袜的脚轻轻地踮着,背对着榊原道雪,走到了窗边,那轮明月刚好落到窗中,莹白的月之光在白衣人身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亮边。

“魂力的感觉也大不相同,对比起“浅竫”的清澈透净,那人所蕴含的魂力显得远古混沌而又紊乱不休。”他悠悠地接着讲,“而且,我在他体内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上野城城主也站了起来,夜间甚凉,他便随手披了件外衣,轻步跟到窗前,不知是因为风大还是他看到白衣人此时被月色照得煞白阴森的脸,他微微打了个冷颤。

白衣人转过身来,看着榊原道雪,幽白的脸大半笼罩在阴影之中,颌部深深地凹陷进去,干瘦得像具骷髅,“我…能给予你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白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像无数块万吨巨铁相互刮裂般低沉而又空灵,彷佛是所有世间的怨魂同时间说出的这一句话,重重叠叠交替不止,诡异的气场将榊原道雪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墙壁,然后瘫坐在地板上双目发直,望着白衣人说不出话来。

这是无可抗拒的力量,这是能让任何人都感到被高不可及的神力笼罩而惊悚战抖的声音,是四方八面而来,直接震撼灵魂最深处的触动。

“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白衣人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不知道在他体内的是什么,但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改写我们的命运!”他埋在阴影中的眼瞳忽然变得无比坚定,彷佛焚烧荒野的火。

榊原道雪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打量了白衣人一阵,确定无什异样,才上前低声地问了句:“那…我该怎么做?”

拂晓。

月落,日将升。

连绵不绝的矮小山丘压着最后的黑暗,但倾洒的晨曦已经在它们身上罩上了一层金边。

不少淳朴勤劳的三河人未待鸡鸣,就已开始了一天的耕耘。

在日本古代,只有那些将门之后或官贾商贵才会拥有姓氏,这些姓氏代表着当时地方势力集团的划分,其中不少是天王或各地大名赐予臣子和部下,相当于地位、门第、职务的称号,而非武家显贵的平民就只有作为称呼的名字。

住在松田村以耕作为生的正衫便是世代农夫,祖上参战的男丁也没有为家族拼下半分功绩。他早早便到山脚的溪流处打上了两担挑水,准备挑到田里灌溉新插好的稻秧。

一骑快马从上野城方向踏着晨露疾驰而来,正衫离远便听见了急促的马蹄敲击砂石之声,他停下了泼水的手,驻足望向村口的方向。

这个时候本不应该有策马赶路的人,至少正衫是这样认为,他走近田边几步,那骑快马亦已逼近身前。

骑马的人忽然勒住缰绳,那匹站着足有人高的黑马双蹄腾空立了起来,发出一声震耳的嘶鸣,生铁铸成的马蹄击在砂石上扬起一阵灰尘,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娴熟干脆,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那是名身材健壮的男子,一身湛蓝的武家服和腰间绑着的两柄武士剑明显地交代了他的身份。

“莫非出了大事?”正衫心里想着,因为没有战事的时候,普通武士和足轻一般都在各自的家中务农歇息,就算是城主直属的卫队,也只是每天向城主报到,听候差遣,但也是天亮后才有的事,而且,那应该是从村里往城的方向去,不是像这名武士般从城的方向而来。但也不会是轮班守城的步卒,因为那些守城的步卒其实也就是从他这样的乡间农夫中挑选出来的,多半不曾习过马术,更不可能像眼前这名武士刚才勒马翻身那样地老练。除非,是城主有紧急的通告,让近身的家臣以最快的速度传令下来。

正衫疑惑地走了上去,甚至忘了放下手中的破旧木勺。

借着朦胧的光线,他看见了那名武士胸前的三红叶徽记,这正是上野城城主榊原道雪家的家徽。

“那么,这名男子便是城主大人家的武士了。”正衫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恭敬地躬身作了个礼,将头尽可能地向下埋,以示最大的尊敬。因为就算是他这样只有战争时才被编制入队的最低等足轻在务农期间若是碰见上级武士,也是得完全遵守武士法度礼节的。

武士也微微作揖还了礼,和刚好抬起头的正衫对上了目光。

正衫这才发现城主大人派来的家臣不过三十出头,眼神平缓中又不失气度,斜飞的眉角更是一副将才之相,粗糙且长满厚茧的手掌表明此人在剑术上也是下过一番苦功。

“请问兴四郎的屋舍该如何走?”武士首先发了话,态度谦敬。

正衫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城主的近身家臣竟然会对自己这样的农夫如此礼貌,不禁觉得极为意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武士对他笑了笑,弯起的嘴角甚是好看,“你知道兴四郎的家如何走吗?”他以为农夫没有听清楚,又把问题重复了一次。

正衫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我知道…我知道。”刚想举起手为武士指路,却发现手里还拿着那个旧得有些发霉的木勺子,赶紧扔在了一边。“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了前面那座寺庙,快到竹林那头,门前有块大青石的就是了,不难找。”正衫说完傻傻地笑着,希望给这位城主大人的使者留个好印象。

武士仔细地听完,轻轻点了头,似乎已经默记在心中,又对正衫躬了躬身,以表谢意,未等正衫反应过来,就快步跃身上马,急策而去。

门被敲响,老妇踩着细碎的快步走到门边,侧身拉开了门板,衫木门板擦着地槽,发出粗糙的声响。老妇抬头看见了站在屋外比她高出个多头的武士,还有他身后的大黑马。

“是兴四郎府上吗?”武士作礼问到。

未及鸡鸣便登门拜访的客人不多,老妇人不禁多打量了几眼,“找我儿子兴四郎么?”妇人看着武士深黑色的眼瞳。

“我叫矢野胜,是上野城城主榊原大人派我来找兴四朗有急事,万望夫人帮忙传话。”

老妇人听见是城主差来的使者,便不敢怠慢,躬身稍稍退后两步,又匆匆走到屋内跪着拉开了最里面的那扇木门。

“四郎…四郎,有位大人要找你,快起来。”妇人细细地朝里屋喊到,怕是大声叫喊会在使者面前失礼。妇人又回过头来,冲使者笑了笑,打发着这尴尬的等待。

武士立而不语,随手将马缰绑在门前的木桩上,没有贸然进屋。

片刻,兴四郎才打折呵欠从里屋中走出来,看到门前的武士,怔了怔,又急忙迎了上去,“不知矢野大人找小人有何要事呢?”

兴四郎显然是认识矢野胜的,虽说他只是一介足轻,军中的地位甚至不及在城丸里守门的兵卒,但从榊原道雪还是一名小小的头目时,兴四郎就已经在他麾下征战,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当年的小头目现在已经是一城之主,拥有数百的武士家臣,而兴四郎仍然只是一名最普通的足轻步卒,但榊原道雪大人身边的近臣他还是稍稍知道几个的,比如这个矢野胜他就见过好几次,三年前的内乱以及多次抵抗邻国尾张的侵犯时,都看见过这个英勇善战的家臣保护主子,为上野城击退强敌,那柄并不起眼的长剑在他手中舞动得有如吐着毒信的银蛇,每次都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准确迅速地刺进敌人的胸膛。这一手狠辣的剑术足以使这名还算年轻的城主近臣在军中拥有不错的威望,声名甚至远及尾张,让敌人闻之色变。兴四郎扯了扯衣角,掩饰着心中的兴奋和紧张。

矢野胜欠了欠身,婉雅的眉宇间不乏爽朗的气质,加之亲切的笑容简直就像是世代行商、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而不是那战场上杀戮如麻的武士,“容我进屋里一谈么?”瞳仁里一片清澈,犹如夏雨过后的夜空。

面对如此诚恳的请求,兴四郎又怎能拒绝,况且,说话的是自己的上级,哪怕是强呼直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急忙侧身让出过道,摆出极其乐意的表情,双手向里一送,满口答应:“请进…请进。”其实这样的大人物就算只是路过对他来将也是一种荣幸,何况是进屋交谈,这简直可以成为他日后向邻居亲友炫耀的资本。

两人到里屋坐定,友理子已经沏好了热茶,跪在地席上恭敬地奉上家中只有招待上宾时才拿出来仅有的几块干麦饼,然后双手按在膝上,向矢野胜躬身行礼,轻轻拉门退了出去。

“清晨喝一杯热茶,既驱凉气又解口渴,实在让人舒畅。”矢野胜抿了一口茶,悠然地说到。

兴四郎坐得有些僵直,和这样的一位大人单独交谈是前所未有的事,心跳的声响大得几乎盖过了对方说的话。“大人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虽然他仍然不知道城主的近臣忽然来访究竟所为何事,但也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神情难免有点不太自然。

矢野胜放下手中的粗陶杯子,杯中淡泊的茶色映着他的脸庞,“这次我是受上野城城主榊原大人所托,来找一个人。”

“一个人?”兴四郎急不及待地问到,马上又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对方的话,惶恐地看着矢野大人的反应。

“是的,一个“天降之人”,大人说那人现正住在你家里。”对方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把话继续接着说了下去。

屋外传来一阵雄亮的鸡鸣之声,兴四郎愣了一下,望向窗外,发现原本灰暗的天色已经放明,白金般的晨曦越过了山岭,洒在了对面的竹林上,山风一吹,峰层浪叠的竹叶闪出一片耀眼的青翠,兴四郎不知不觉地看得入了神。

“咳…咳。”坐在对面的矢野胜虽然不想打扰对方此刻欣赏风景的雅兴,但碍于城主大人吩咐的公事紧急,于是只好略略干咳了两声,以作提醒。

兴四郎这才觉察到自己是何等的怠慢,吓得立刻转回头来,十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口中喃喃地说道:“天降之人…天降之人…”像是在叨念着刚才对方提及的事,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想。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从外面被拉开了,一个身穿黑色武士服的人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腰间的剑柄撞在地席上,发出短促的声响,“很抱歉,矢野大人,请原谅我冒昧的打扰。”那人抬头,干净白嫩的脸仿佛不入凡尘的仙童,来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原来是纯希,城主大人前两天才提到你呢,说我们上野最好的小武士被宗家的侍大将大人挖走了,深感惋惜呢。”矢野胜一眼便认出了纯希,最近侍大将榊原康政来到上野城巡视考察,使这位分家的近臣和这个年轻才俊的小武士有了不少见面的机会。

纯希又欠了欠身,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前辈夸奖了,晚生不才,论剑术,哪及大人半分,大人的真影流剑术在三河界内可是难逢敌手啊!”

矢野胜笑了笑,并不推却此番恭维,抿了口茶。

“刚才晚生在门外无意听到大人来寒舍是为找寻一人?”纯希问到。

矢野胜点了点头,:“正是,城主大人未及天明便呼喊矢野,要求速速带回此人,想必是事关重大。”

“此人确在舍下,请大人稍等片刻,纯希这就带他来见大人。”说完,他紧了紧衣服,站了起来,跪在门外的友理子适时地为他拉开了门。

不多时,纯希带同一名青年入内,两人在靠近门处跪坐而下,友理子又捧来热茶置于二人身前,退了出去。

矢野胜上下打量着那名青年,只见该男子身穿粗布麻衣,瘦削的身躯坐得笔直,宽松的领口露出清秀的锁骨来,一头长发用黑色的短绳绑着,却没有行过“冠礼”,浓密的眉斜斜上刺,仿如一厉锋芒,眼瞳却是黑如无月的寂夜,深不见底。

“初次见面,幸会。”矢野胜向青年躬身行礼。

青年见状,也急忙跟着还礼。

“他与我们不通言语,似乎是从大明而来。”纯希见苍若泣默不作声,连忙解释到。

“是小人前天晚上从山中救回来的。”兴四郎在一旁看出了些苗头,便立刻邀功。

苍若泣看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游离,但却不能听动对方的言语,只好一脸困惑地坐在那里,偶尔喝着摆在身前的热茶。

“这样吧,众位略为整理装束,随我入城面见主公。”矢野胜沉思片刻后,拍了拍大腿,抬头对众人说到。

天已光亮起来,清爽的山风夹杂着湿润的露水吹拂着绿油的稻秧,柔柔的初升之日最能驱走身心的困乏,林间的彩鸟忙于飞腾于枝叶间捕食肥美的小虫,粉色的木槿花肆意地绽放着,扑鼻的清香让人不禁驻足闭目细闻。

上野境内皆是谷川平原,土地肥沃,散居各处的百姓耕作务农,民风淳朴,唯有上野城城下町的数条街道略有酒馆商户,售油盐果食,刀具器皿,粗布麻衣之类。亦偶有集市,各处游商走贩及耕户聚在一起,卖些蔬菜鸡鹅,竹箕农具,古物旧剑,也有江湖卖艺,说书唱谣的,虽远不及京都繁华,但也颇算热闹。

矢野胜引着三人穿过二之丸,直入上野城本丸内。

兴四郎和苍若泣何曾入内,两人不停四处张望,惊叹连连。城丸内虽则装潢朴素,但木料坚实,造工精致,加之城主榊原道雪深好绘彩描青,墙壁门纸俱画有鱼龟鸟兽,水浪花草,甚为清雅悦目,养心怡情。

城丸为了御敌,结构建造得极其复杂,纵横交错,入内就如进迷宫般,一道又一道的纸门,一层又一层的木梯,如无人带路,恐怕在此游走半日也未必找得到城主的住处,这也正是本丸在防御上最大的意义所在。

一行人走得不快不慢,但跟在最后的苍若泣看似走得甚是艰难,他踩着纯希今早给他那双二齿木屐,粗麻的绑绳刮得他趾间的皮像火燎一般的痛,在这之前他从没穿过这样的鞋子,走起来远不如平底胶鞋舒服,但他看着众人穿着走起来却昂首阔步,又不便抱怨什么,况且,他连怎么抱怨都不会说,只好哑口吃黄连,望足轻叹。

行至一门外,矢野胜停下了脚步,跪于地席之上,众人亦随之跪坐。

“禀报主公,臣下已请回主公所寻之人,又因此人言语不通,臣下私自决定带回兴四郎父子随行。”矢野胜俯首向内说道。

“进来吧。”沉稳厚实的声音从门后隔纸传来,跪在门旁的两名侍女极轻极柔地拉开了门板,素白的长衣袖拖过席面,但只听到拉门的擦木之声。

苍若泣偷偷地抬头向门内望去,想看看请自己来的是什么人,却又正好对上了那说话之人的目光,看见了那双坚毅如铁石,却又敛尽锋芒的眼瞳。

所谓,易惧者,目光游离不定,左顾右盼,易怒者,目光显其锋锐,如棘如刺,平庸者目光呆滞,眼拙无神,傲世者,目不及人,如超然物外,唯统帅栋梁之材,方能对视稳如静岳,面不改容,敛尽锋芒。

这是其父常对苍若泣说的,他常被父亲责斥看别人时目光如冰,过于高傲无情,太过没礼貌,不会讨别人喜欢。其实苍若泣不过是怕被别人看出自己心中的孤独和悲伤,才故作冷傲罢了。

那人显然对他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立刻上前把苍若泣扶至身边一同坐下,一脸欢喜地上下打量着他,而苍若泣则被他看得尴尬不安,只好避过头去,看着自己按在膝上的手。

只听见他们一轮完全听不明白的对话后,那人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重得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打散。

“从今天起,我收他为义子,兼任近侍。”他又想了想,转过头说:“矢野,从明天起,你负责教导他剑术。”

“臣下领命。”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呢?”榊原道雪接着问。

兴四郎父子二人面面相窥,摇头不知。

“那我给他赐一个吧,叫什么呢?姓自然要随我的,名字嘛…叫…凔介吧。”榊原道雪看到了苍若泣冷冷的眼。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绘着几尾跃于翻腾海浪上彩鲤的四面墙壁,和放在角落的木案上摆着的剑架,上面却没有剑。

苍若泣走到木窗边,看了看窗外,此处离地恐怕有十来丈高,但能看到大半个城下町商街和数里山林村落的景色。

“这是什么地方呢?”苍若泣呆呆地望着街上车水马龙的行人,想得出神。

刚才城主命奉茶的侍女将他引到这房间后,便留下了他自己一人,他伏在门板上,又听不到隔壁有什么动静。或许是起得太早,也可能是觉得闲着无聊,不一会便躺在地席上酣酣而眠。

待他醒来时,已是日暮黄昏,西斜的夕阳照得房里一片橘黄。

苍若泣坐了起来,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了张薄毯,淡白色,边角绣着几朵梅花。

“公子醒了?”跪在不远处的侍女看见他坐了起来,柔柔地问。

苍若泣吃了一惊,扭过头去看见原来是个侍女,黑顺的长发,素蓝的和衣,脸上没有着妆,但长得很秀丽清雅。

“公子请用膳食。”那侍女捧来一个梨木托盘,上面米饭、小鱼、腌菜和几个说不上名字的配食。

“C’estpourmoi?”苍若泣指了指饭菜,又指了指自己,因为他听不懂刚才侍女说的话,于是问了一下。

侍女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他会听不懂自己的话,但又不知如何应答,便笑着点了头,“公子慢用。”说罢退开几步跪着,但依然脸带和悦之色看着他。

苍若泣便不再说些什么,反正说了她也听不懂,一整天没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像狂风扫落叶般一下子就把饭菜吃了个精光,用手背擦着嘴。

侍女见他用过晚膳,便过去收拾托盘里狼藉的碗碟。

她的那双手很好看,白白软软的,柔得像是没有骨节,苍若泣记得以前也曾看过这么漂亮的手,不过那手的主人性格却倔得像男孩子一般,和这个侍女很不一样。

他伸手去轻轻拍了侍女的衣袖,侍女抬起头看他,清澈的眼睛像被流水洗净过似的,没有一丝杂质。

苍若泣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她的对视,“哇大丝…苍若泣。”他指着自己。

侍女高兴地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指着自己,:“小女叫千奈美的说。”

“绮…娜弥…”苍若泣学着她的发音,“绮娜弥。”他望着她又重复了一次。

千奈美用袖子掩着嘴吃吃地笑着,那桃花秋水般的眼眸眯得像新月一般,“小女子先退下了,苍若泣君。”说罢拿起托盘走到门边,跪着拉门退了出去。

“笑什么呢?难道笑我发音不标准么?”苍若泣只听到她刚才说到自己的名字,挠着头想。

几丈外,三墙之隔,上野城城主榊原道雪房间内。

“主公,那人是…?”堂下一名白发老耆双手压着地,向堂上之人问到,垂下的白眉毛几乎盖住了他的眼。

榊原道雪正抬头看着刚从窗外飞进来的一只飞蛾,深灰羽翼上的金斑闪着房内烛火的光,“那是上天派来助我们三河的人。”

西侧角落处传来一声冷笑,“呵呵,想不到道雪原来是个会说笑之人啊,莫非此人剑技超群?还是才智出众啊?哈哈。”榊原道雪的堂兄,榊原左千夫,没看众人一眼,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紫砂茶壶,细长的眼角藏着锋厉。

“这个就不用堂兄费神了,我既然留得此人就自然有我的道理。”榊原道雪只是微微地笑着,也不计较。

“谁不知道上野城城主膝下无儿呢?忽然收个来历不明之人作义子,难免惹人猜忌啊。”榊原左千夫阴冷地说道,冷得像冬夜里刮过的一阵寒风。

“嘭!”有人突然大力地拍了木桌,震耳发聩,有如劈山裂地,“哼!我看你是谋着主公的位置,怕有人抢了是吧!”那人指着左千夫大声直喝,怒瞪双目,激动得面红耳赤。

“丸山,休得造次。”榊原道雪伸手示意他冷静下来。

榊原左千夫用手拂着下颌尖的那一小撮胡子,双目轻合,依旧不屑于看众人一眼,“就是啊,我好歹是城主的堂兄,尔等一介匹夫岂能以下犯上啊。”

“你…”丸山铁二气得就要拔剑而起。

坐在他身旁的白发老耆一手按下他的肩膀,制止了他。

“啊,对了,差点忘了这事。”榊原道雪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传千奈美来。”

“是,大人。”门旁的侍女答应一声,传命去了。

一会,门被拉开,侍女千奈美跪在门外。

“千奈美,命你照顾公子,照顾得如何了?”榊原道雪问道。

“禀报大人,公子睡了一天,方才用过晚膳。”千奈美轻声回答。

榊原道雪转过身去,在剑架上取下一柄剑,拿在手中,“你把这剑给他拿过去,说这是义父送给他的见面礼。”

“遵命。”千奈美低头上前双手接过剑,退了出去。

“真是不薄啊,又有侍女服侍,又送名剑,道雪你对堂兄也没这么好啊。”左千夫一脸的讥讽。

“伯父,最近武田军频频派出斥候游离于三河边境,据我连日来在上野、拳母的视察,情况甚为严重,便派人将情况汇报到冈崎城,德川大人担心武田军来犯,命伯父加强戒备。”坐在上席的年轻武士终于发话。

“臣下谨尊主公之命,劳烦侍大将大人通报了。”榊原道雪朝年轻武士拜了下去,那武士赶紧过去扶起他。

“伯父,何必这么客气呢?侄儿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才是打扰你了。”榊原康政笑着说道,浓密的眉毛上扬入鬓,罡正的眼神尽是气宇不凡。“三河内乱才平息不久,正是我军修养整顿之时,可如今武田信玄的甲州军又蠢蠢欲动,虽现已与织田信长的尾张军结盟,免去了西边的忧患,但武田军虎踞于三河上方,若一但向我方发起进攻,定必势不可挡,甲州赤骑闻名天下,在平野交战几乎无人能敌!”侍大将露出忧愁之情。

榊原道雪听到此处,顿时脸色铁青,不禁想起了昨晚白衣人在梦中展现的三方原大战,我军兵败如山倒,血流成川的惨烈画面,“那依侍大将大人之见,若武田信玄挥军来犯,将如何应对呢?”

侍大将榊原康政一时也想不出破敌之计,在地席上来回踱步,堂下众将士俱是唉声叹气,并无良策。

“甲州军有何可惧!若武田老夫来犯,我便提枪上马,杀甲州小厮们一个落花流水!”丸山铁二撸袖磨拳,毫不惧怕。

“丸山将军固然神勇,但甲州军兵多粮足,军械战马精良,以我三河区区数千兵马,与之正面交锋,怕是不敌。但若是…”说话的是坐于城主右侧的矢野胜,只见他气定神闲,按膝环顾众人。

榊原道雪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便问到:“哦?莫非矢野有御敌之计?”

“矢野才疏学浅,但有一法,不知可否?”矢野胜微微一笑。

“哎呀,矢野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丸山急得走前两步。

“但说无妨。”榊原道雪摆手说道。

“武田信玄麾下的甲州军以赤骑最为精锐,这支数万人的部队由他亲自操练,无论是布阵行军,冲锋拼杀皆是一流,在平野与之交战定是难以匹敌,但何不避其锋芒,坚守城池,以强弓箭矢将其射杀,纵甲州军勇猛,但远道而来攻城拔寨,光是一座城池,便要花费近月余之久,若是以三河数十座城来算,没有几年,武田信玄是难以除掉我方的。”矢野胜顿了顿,喝了口茶,“再者,我军可趁敌方攻城时派出精锐骑兵突袭其后方,断其粮草,甲州军定然阵脚大乱,尚未攻陷城池便要撤军。”

“哈哈哈哈,我三河有此良才,何愁甲州军来犯啊!”侍大将榊原康政听后仰天长笑,堂下更是一片举杯之声,交口称赞。

“若是如此,定然是好,只怕…”唯独榊原道雪心有不安,沉默不言。

墙角的蜡烛忽然火光一跃,之前飞进屋内的那只金斑蛾扑火而焚,化作了一抹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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