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在我门外出现的那一瞬，我是那么镇静地准备把他迎进来，他的面容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当我眼光从他脸上短促掠过，发现这张本来就具有的轮廓更加明显了，是他清瘦了吗，那是为了我吗？如今的我已经不敢完全这么想。
他站在门口迟疑着，有那么一会，才开口道：“我可以进来吗？”
我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微微心酸，那一晚，我对他说请，现在他问我可以吗，但是我也没有表现在脸上，我缓缓抱起双臂，抬头看他，然后轻轻点下头，退后一步。
他从我让出的通道穿过，姿势略带僵硬。屋里此刻流淌的是德彪西的月光曲，这两天我根本听不了任何有歌词的音乐，那只会令我烦躁。
我自己回身在沙发上坐下，他显得有那么一点尴尬，终于也在沙发一角坐下。
轻柔如水一般的音乐淌过，我没有说话，而他好象也在等着我开口，我在这音乐声中，想起了那上海的一夜，耳边的呼吸还在缱锩回响，而说出要给我们之间一个答案，让我烙于心的男人，带着他的复杂的世故的放纵的心灵，纠缠中走到今天，终于也不愿轻易放手。
他一直没有要我的身体，原来他想要的竟然真的更多，更难以想象，我真的看不透他是怎么想的，我记得那么清楚，他在我病床前说到他的孩子时候，用的是他们。
所以他绝对不是一个缺子嗣的人，那么他的答案为什么竟然是：“为我生个孩子好吗？”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对婚姻不那么感冒的人，但是也绝对没有代表我想过可以就这样成为未婚妈妈，虽然我很爱，很爱他。
他是想牵绊住我？那我到觉得他可以不必这样大张旗鼓，其实我们要是在这一分钟分手，我也会在有限的生命中无尽地为了他想念牵挂。
可是他是一个生意场上的男人，看到了我，爱上了我，他这样的念头，很可能是想要把他自己牵绊得牢牢，妻子和儿女，那是要一辈子负责任的，而我如果只是他的情人，不管现在多年轻多相爱也好，迟早有一天，这样的关系还是会破灭，我离开他也罢，他厌倦我也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维持住这一切。
他的感情真的还是贫乏，可惜以往他努力想要给我的物质照顾，又被我拒绝，于是他说的折中，在精确的思量后在答案后显现了出来。
这些混乱的念头，其实完全不是他在我身边坐下以后产生出来的，而是这几天里面我想到的。
我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答案，我觉得穷我二十年多的智慧，是想不清楚的，他现在来了，他是想解释，还是直接追问我的想法？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想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从我嘴里出来了一个问句：“你……为什么非要爱我？”
这句话问了我觉得自己太幼稚，当初非要爱他的人，好象是我。
但是难道到了今天这样的时分，还要我问他到底爱我吗？那不是更好笑？
他听到这句话，眼里却闪过一道亮光，嘴里吐出的怎么是：“对不起。”
我听到他这个对不起，心里一沉，他是想用这个对不起来总结我们之间的关系，把我也就这样打发掉吗？那么我这样的反应，又说明了什么？
他没有容我想下去，紧接着说：“我一直以来太过刻意维护你和别的女子之间的不同距离，我有点希望你永远是我当初看见你时候的那个娃娃一样的女孩，但是忘记了这样，也会让你和我之间产生距离。”
他的声音变低：“最初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暂时被一个小女孩子的青春光辉打动，受到了你的天真任性的迷惑，我的确想只纵容自己和你在一起短短的一年左右，可随着我发现你对我的无求执著，和我对你的迷恋，随着时间流过，它们成正比的增长，我害怕了。”
我深深呼吸，听着他说下去，说的那么流畅，这几天，他一定在心里打了无数底稿。
他下面的一段话却是有点残酷的：“可儿的事，我完全承认是我的错，我想看看，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嘴上说的对我的喜欢，是不是都一样，都任性，都可以满足我这样一个男人的虚荣。”
他看到他说出这样一段对可儿残酷也对我残酷的话来瞪着他的眼光，居然这样马上声明道：“但是我承认是我的错并不等于我有意要这样做的，我在认识你之前，一向习惯的只是明码交……”
他收口不及，我当时笑了起来，不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笑容，我就这样笑着说：“很好，请问你给了可儿多少，那么加我一倍，我马上离开你。”
他被我这句话一说，伸出手臂一下就紧紧地勒住了我，那种感觉，好象带着凄惶和热力穿过了身体与骨头在拥抱。
但是我没有回应这个带点痛楚的拥抱，我的双手，就这样垂在他的腰两旁，听着他一个个字吐出来，原来就算是这样紧密的抱拥，他还记得留下了说话的吐息。
“给我们多一次机会，我现在完全知道自己不想离开你，我早说过，我想要你的，更多；而我想要给你的，也更多，更多。”
说完这句话，他喃喃地道：“疯了，我一定疯了，要是你就这样放弃我，我永远都会……”
他没有说下去，当我在这样带着对他和我都充满了威胁意味的拥抱中，我最后想到了这样一个虚弱的质问。
“你能怎么样证明？”
当这句话收入他的耳中，他马上放开手坐直，我感觉到了后悔，他一定是把什么都精密打算好了，而不是贸然就这样来上门的，看来对一切，确实他比我有把握得多。
但是要承认，对什么有把握也好，他最有把握的是，我仍然爱他，如果不爱他，何必还要问？
难道女人，总是一往情深，总是无悔付出，追问也只是因终于越陷越深？
他不给我所有思考机会立即轻声说：“楼下有两位朋友在等着我们，你愿意让他们上来还是我们出去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