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恼羞成怒了?难道还想杀了小道不成?你这懦夫!来啊!”小道仍旧叫骂着,丝毫不为楚辰的目光所动,连尊称都没有了。
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个王八蛋打醒骂醒,好回去救师父。
他相信师父无敌,但也知道飞弩的威力,那不是人力所能与之匹敌的,更何况强敌环伺左右,唯有勇者现身相助,才有可能让师父多出一线生机。
思来想去,也只有世子殿下能帮得上忙,可是,世子自从昏迷醒来之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从一个英勇的小将,变成了面前这簌簌发抖的老鼠。
天尊无量,你可是要我师徒二人命丧黄泉?
小道心有不甘!于是他挺身而出,站在了楚辰的身前,把去路挡住。
“你若再逃,小道……小道就只好先杀了你,让你走在我师徒二人的前面,想江夏王一世英雄,怎么会生了你这般的孬种儿子!”小家伙可不是在说笑,手里的鞭子也换成了精钢匕首,虽然心中紧张万分,小手也微微颤抖着,却仍旧紧紧的握着刀柄,将匕首横在胸前。
静真的怒骂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像一把剜心的刀子,把楚辰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屈辱,莫大的屈辱!
他看着静真稚嫩却无惧的脸,羞愤欲死,如果地上有缝,他一定会撅着屁股不要命的钻进去。
恶念缓缓消退,慌乱的心也镇定了一些,脑子里虽然还混乱着,可总算是能够思考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他想。我真是个混蛋,居然想要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手,连鸡都没有杀过就想杀人?真是可笑,有这胆子,为什么不冲回去?
杀敌而死,至少死得心安。
静真说得对,楚辰你就是个懦夫,没有用的胆小鬼,连个八岁的孩子都比你勇敢,比你能担当,你活着就是个笑话,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噢,对了,你怕死,你不敢!
你不敢!
“啊!”楚辰猛地大喊一声,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刚刚恢复清明的脑子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在这一瞬间,心中隐藏着的热血一阵上涌,年轻人独有的血性在此时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直冲脑门。
也许是应激而生变,他只觉得心脏和脑子猛地一震,继而疯狂的跳动起来,好像外头包有一层束缚在紧紧的勒着,要奋力挣脱出去一般。
“噗!”
这层束缚终于碎裂。
随后,一股滚烫无比的血液在血管内横冲直撞,温度越升越高,最后竟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点燃他的身体,他的精神,甚至是神经,给他带来一阵有一阵强烈的灼痛感。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倏地从地上蹿起来,一步跨上马背,狠狠的勒着缰绳调转马头,狂奔而回,同时抽出了昨夜玄胤帮他系在腰间的那柄长剑。
耳边一片风声呼啸,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一片尘土风沙,只看见一抹黑。
那是敌人身上铠甲的颜色。
紧接着,一片喊杀声与哀嚎声扑面而来。
楚辰感受到了这股浓浓的肃杀之意,如同沸腾的铁块掉进了冰窟里,一股寒意从背脊处升腾起来,随后蔓延到全身,他身子猛地一抖,狠狠的打了个寒噤,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冲进了山谷里。
周围都是敌人,他们听见了马蹄声,转头过来,发出兴奋的叫喊声,随后便有十来个人脱离了队伍,脸上带着狞笑,冲着楚辰聚拢过来。
楚辰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说马儿跑得这么快,想掉头更是不可能,如果想摆脱困境,只能先和玄胤汇合在一起。于是他干脆横下心来,紧咬牙关,手高高扬起马鞭,再次狠狠鞭笞马屁股,让马儿因为痛楚的刺激而跑得再快些。
这个时候,玄胤正被一队黑甲士兵重重围困,衣袍已经碎成许多布条,光着膀子,身上有好几处流着血的伤口,肩膀上还插着半根箭杆,想来是中箭不好拔出,于是就削掉了另一半。
在他周围,已经躺下不少尸体,可敌人仍旧悍不畏死的攻击着,参与攻击的士兵们,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手里要么拿着厚重的大刀,要么就是长枪,乱哄哄的围着他。
而那位叫做李赟的将军,站在朝北岔口外的一座小山上,正策马而立,朝山谷内观望着战局,也不知道他此刻正盘算着什么。
在他身后,是一片军容齐整的黑甲军队,火红色的旌旗正随风飘扬。
谷内的士兵没有主将指挥,各自未战,正好给玄胤留下一片可以周旋的余地,他小步跳跃着,在狭小的空间里奋力躲避着,手里的长枪频频刺出,将敌人杀死在面前。
“师父!”
等楚辰冲过封锁来到玄胤身边的时候,静真立刻抢先跳下马来,手里紧紧的抓着匕首,昂首挺胸的站在师父面前,“师父,徒儿来帮你!”
“贫道不是让殿下先行离开的么,殿下……殿下你怎的回来了?”玄胤不由怒吼道,他本以为静真指引着楚辰前往武陵了呢,在这里拼死厮杀,不过是想给自己保护的人争取更多时间,却没有想到,这俩孩子,居然回来了,这不是送死来了么?
他猛地跺脚,把静真扯回来,怒道:“谁让你们回来的?”
“我……”静真呐呐不敢言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这时,一杆长枪倏地从侧面刺来,带着寒光的铁枪头正好冲着小家伙。
如果这一枪扎实了,小家伙肯定没命。
卧槽尼玛!楚辰来不及多想,拍马上前,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剑身迎着初生的朝阳,光芒闪烁即逝,随后,只听得“噗”的一声,整条手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阻力,眼前溅起一片温热腥红,沾在脸上,油腻得很厉害。
杀了人以后,是什么感觉?恶心,还是害怕?
没有杀过人的人,当然不知道。
可能有一种,也可能都有,甚至还有更多其他的感觉。
楚辰现在就是害怕和恶心皆有之的状态。
胳膊一阵发抖,抖得几乎连剑都握不住,很想扔掉它,扔得越远越好。胃里一片翻腾,好像吃了屎一般,泛起一阵酸水,带来一股猛烈的呕吐冲动。
这种感觉曾在看电锯惊魂的时候有过一次,那时,他还以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达到骨灰级了呢。
此时此刻,他很想找个地方,然后痛痛快快的吐上一场,但他没有,也不能。
刀剑寒光映来,他下意识用力一勒缰绳,避开刺来的长枪,马踏敌阵。
左边突然冲出一名敌人,嚎叫着跃起,用双手把楚辰从马上推了下去。
重重摔倒在地,浑身剧痛,楚辰却顾不上许多,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摸起一杆长枪,睁大眼睛寻找着敌人的影踪,可眼前一片血红,视野模糊,干脆用力挥舞长枪力劈华山,连人带马一块砸。
马儿吃痛,“唏律律”一声抬起前蹄,奋力扑跃着,想把骑在身上的人甩掉。
这名敌人并没有抓着缰绳,顿时被掀翻在地,紧接着脑袋被受惊的马蹄踩踏,顿时成了碎裂的西瓜。
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更多的敌人紧随其后,举着手里的兵器杀来。
寒光扑面而来,楚辰强忍着呕吐感,奋力的挥舞着长枪,没有招式,更没有什么章法,就是胡乱的横扫,像是农夫赶着偷吃稻谷的麻雀一般。
背部挨了一刀,他几乎踉跄倒地,但很快的,他便夺过对方手里的长刀,顺势劈砍,带起一颗眼睛圆瞪的脑袋,鲜血溅了一身。
敌人越来越多,他也杀红了眼,身体内潜藏着的巨大能量似乎全部被鲜血的气息激发出来,像个装了机关的木头人,只会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为了杀戮而生,脑海里只有一片喊杀声。
恍惚间,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似曾相识,只不过青山不再,而是一片高大的城门楼。楼下,一员白袍小将被许多身穿黄袍的士兵围困,他手里拿着父亲留下的一杆金枪,在千军万马之中左突右闯,如入无人之境,宛若从天而降的杀神,枪起枪落间,杀得尸横遍野。
不知道为什么,楚辰觉得那个小将就是自己,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几乎要把他的脑袋给胀破,一股贯穿心肺骨髓的痛楚随即爆发出来。
“啊!”他忍不住疼痛,扔了手里的刀子,全然忘记自己身处与人交战的紧要关头,只顾抱头狂嚎。
“受死!”一名黑甲士兵瞅着了机会,狞笑着将手中横刀反握,用刀背拍了过去,他要将马上的少年生擒下来,换一份天大军功。
曾几何时,面前那癫狂少年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可如今却要变成他登天的青云梯,实在令人快意莫名。士兵眼见刀背即将拍个正着,只觉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忍不住大笑一声,却没想心脏没跳出去,反而是脑袋抢先一步,眼前的世界忽然歪斜起来,天地倒转,随后一片黑暗。
这么会这样?这是这名士兵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玄胤奋战许久,早已疲惫不堪,为了救援突然出现又面临险境的楚辰,生生用肩膀挨了一刀,鲜血顿时然后了胸前衣裳,可他顾不得疼痛,一路冲杀过来,正好及时赶到。
此刻,他心情焦急,一脚踹倒面前的无头尸身,用尽力气大吼一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