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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河东河西 (五)

在云南支边的五姑终于调回来,顶奶奶的班,进了大集体恒丰店,全家皆大欢喜。可惜的是,那个爱吃糖的高个帅叔叔只能放在心底怀念了。

一天,邮递员送来一封五姑的信,樱桃替她收了。一看信封上的地址,就猜到是唐叔叔写来的。好奇心一下被这封远方来信挠得痒痒的。她想知道信的内容,想知道五姑和唐叔叔还有没有希望在一起。看三伯站在一旁,樱桃试探道:“我们把信拆来看嘛。”三伯没有开腔,樱桃认为三伯是默许了,于是就自作主张把信拆了。“玉慧你好!

近来好吗?那次到你家,你的家人蕴藏着多少冷淡。。。”刚看了前头,信纸突然被人一把抓去!樱桃循手望去,只看见五姑怒气冲冲的脸,遂吓得不敢吭声。“你不晓得私拆人家的信是犯法的嗦?!”私拆信件犯法?这可是第一次听说!樱桃不以为然的样子,惹恼了五姑。她的坏脾气上来,数数落落把樱桃一阵好骂,连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也被翻出来晾晒,一旁的三伯未能幸免!

慢性子的三伯终于被五姑的喋喋不休戳毛了,忘了“好男不和女斗”的古训,绷起三股筋,和五姑比起音量来。热爱唱歌的三伯肺活量大,大嗓门的分贝是五姑的三倍。只三两个回合就占了上风,把五姑骂了个狗血淋头。五姑灰溜溜的败下阵来,捏着信躲到边边上独自伤心去了。樱桃有点于心不忍,祸是她惹的,有心去劝慰几句,又怕五姑的刀子嘴。只得远远的看着五姑抹泪。从那以后,五姑像变了个人,脾气爆燥,动不动就拿樱桃撒气,好在樱桃逆来顺受惯了,从不还嘴。有时五姑骂了樱桃不解气,连奶奶也连带搡几句,气得奶奶发誓半年之内把她嫁掉!果然不久就有人来说和,不到半年,五姑在她28岁高龄终于结束单身。

六姑生孩子正好赶上樱桃放暑假,六姑就叫樱桃去帮忙照顾她,并许诺坐完月子给樱桃十元钱辛苦费。

暑假樱桃第一次没有回乡下妈妈家。她没和母亲商量就擅自留下来照顾六姑,这让母亲很是不悦。在她经佑完月母子回乡下时,母亲就略带醋意的戏称她去给人家当奶妈了!樱桃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听母亲这么说心头就很不了然,隐隐的有些不快。

这十元钱挂得高。樱桃六点半起床打牛奶,吃过早饭把牛奶送到六姑家,熬好端给六姑。然后去河边洗尿片,再烧水把尿片烫了,晒了。又开始煮饭炒菜。伺候六姑吃完饭擦了身又帮忙洗奶娃儿。一切收拾妥当才有空把作业拿出来做。做完作业又把六姑和小奶娃儿换下的衣服以及尿片洗好晾了,又该做晚饭了。吃过晚饭收拾好,天也差不多黑了。六姑是火体质,本来就怕热汗多,六月间坐月子更如火上浇油。一天换两套衣裳是家常便饭。加上小奶娃儿拉屎撒尿没有次数,一天少说也要洗两大盆尿片。天天如此,樱桃的辛苦自不必说。临到满月,六姑却又反悔,不想给那十元钱。她的如意算盘是把那件压在箱底很久,小到穿不上身的化纤衣裳给樱桃,樱桃自然不乐意。六姑历数那件衣裳的好处,樱桃差点就妥协了。小姑不依,坚决支持樱桃维护自己的权益。

樱桃用这十元钱做了条喇叭裤,料子是蓝灰色的派力司,上身效果特好。开学,樱桃就穿了新裤去学校,令她惊喜的是沈力也穿了条同色的喇叭裤!樱桃窃喜之余脑袋里马上蹦出那句众所周知的名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秋游,到蒲江。学校联系的大卡车,没有座位。老师就叫大家把自己坐的条凳抬上车。全班同学挤了满当当一车。男女生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都显得异常兴奋。樱桃的座位在中间,左边紧邻非洲鲫鱼。非洲鲫鱼相当活跃,一会儿惹惹前排,一会儿回头跟后排开开玩笑,一会儿又跟同座推挤。有一次挤过了头,背靠在了樱桃身上,樱桃恨恨的剜了非洲鲫鱼一眼,挪挪身子,忍了。只是眉毛拧了起来。非洲鲫鱼却不醒眼,再次跟同座打闹中把条凳推过来,跟樱桃坐的凳子来了个亲密接触!正好夹住樱桃的大腿!因为两条凳子的间距很小,合拢的时候只夹了点点皮,可是也更痛!樱桃禁不住“啊唷”一声叫起来,眼泪都疼出来了。周天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赶紧倒歉。心头却又窃喜,樱桃终于注意到自己了!虽然这样的结果不是他的初衷,但效果却出奇的好。总之他的目的达到了!

九月的蒲江依然青翠,山山水水都浸透着酽酽的绿意。昨晚这里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格外清新。小路有些泥泞。樱桃他们三三两两,小心翼翼的踩着湿滑的路面进入景区。终于来到湖畔,看到泊在湖边的几艘小船,大家雀跃起来。樱桃的鞋子沾满了黄泥,上船的时候脚下一滑,她听到线缝崩开的声音,赶忙悄悄摸了一把,果然屁股后面崩开个口子。她马上借口上厕所,匆匆跳下船,逃到厕所里。

裤子上的口子并不大,却有碍观瞻。在这个前不巴村后不挨店的鬼地方,上哪儿找针线?樱桃只得将就把裤子反穿。样子虽说有点别扭,不过总算是遮了丑。

樱桃慢腾腾回到湖边,所有的船已离岸。她呆呆的望着湖面,既懊恼又庆幸。懊恼的是大家都划船去了,没人在意她。庆幸的是如果自己在船上崩烂裤子,那可是丢丑丢大了!脚站酸了,樱桃就靠在湖边的石头上休息,想坐却不敢坐,生怕裤裆再崩破了,那可真正羞死人了!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却打起雨点来。豆大的雨点好像和湖水约会,迫不及待的扑向湖的怀抱,湖面立刻笑成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梨花。樱桃愣了一下,赶紧跑到湖畔的长廊躲雨。一会儿房檐就开始流水,湖面顿时笼罩在一片轻烟水雾中。游船纷纷靠岸,船上下来的人个个淋成了落汤鸡。大家异口同声诅咒这该死的鬼天气!

雨停了。老师清点人数,少了两个。进一步核实,竟是沈力和陈芳!樱桃瞬间心跳加速,暗恨陈芳的捷足先登。

沈力和陈芳并不同船,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也许他们早就互相倾心了!樱桃不无醋意的猜测,让自己徒添烦恼!

班主任吩咐周天树和另一个身强力壮的男生划船到湖心岛去找。不多会儿,船就载着四人返回。樱桃故意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原来自己一直不过是单相思!也罢,今天就为自己的单恋画个句号吧。

中考来临,樱桃志在必得。临考的前夜却睡不着。隔壁的隔壁麻将搓得正欢,半夜了还在“哗哗”炒干胡豆。樱桃无奈的躺在床上,心里默数了两千只羊,还是没睡着。她开始心烦意乱起来,睡不着明天的考试可咋办?胡思乱想一阵越发睡不着,终于忍不住掉了几滴泪,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樱桃的中考成绩让人大跌眼镜。她只得上了普高。

化学老师摩尔成了全班女生的偶像。摩尔很酷,不管天冷天热始终穿两件衣服。大冬天也不过多加件毛线背心。他说话慢条斯理,讲课不温不火,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可是临近毕业,学校却疯传一个惊人的小道消息:摩尔和二班的班花搞师生恋,被人告到校长那里。

二班的班花立时成了众矢之的。摩丝们甚至跑到二班围观那位班花,都想看看班花到底长得有多美,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居然让不食人间烟火的摩尔动了凡心。正热闹着,又有人报料班花怀孕了!这下全校炸开了锅,任摩尔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更糟糕的是,有天摩尔不在,一个自称摩尔老婆的泼妇到学校骂街,当时就让校长下不来台,于是,第二天,摩尔和那个班花齐齐在学校消失!关于摩尔的香艳故事却没有平息,反而被人添油加醋广为传播,为全校师生枯燥的学习生活佐以五香麻辣味。播者津津乐道,听者津津有味。改革开放,学校已非净土,像摩尔这样超凡的圣人也未能免俗。

黑色七月,樱桃落榜。原是意料中事,太多的杂念,太多的诱惑让她不能静下心来学习,但是,若她的户口是居民,她就不会落榜。她伤心难过,曾经的豪情壮志就这样随风而逝。没有了奋斗的方向,前途空前灰暗。樱桃急于找个事情来做,以抚慰空落落无所依的心。城里没有适合她的工作,因为她的户口在农村。又是该死的户口!

有亲戚介绍樱桃到沙发厂打扫卫生,她乐呵呵的去了。活很简单,只需把木工刨出来的刨花收集到一起就成。其余时间,樱桃就四处遛达,看见脏的地方就扫。路过食堂看到李师傅一个人忙不赢,就跑去帮助理菜烧火。看她勤快肯干,李师傅就留她吃午饭,她也不推辞。以后天天到食堂帮厨,中饭也解决了。守门的大妈看樱桃手脚麻利嘴又甜,就有心给她做媒,樱桃笑着婉拒。忽一日,来了个穿呢子大衣的漂亮妹妹,跟她一起打扫卫生。樱桃大为不解,穿这么舒气还来扫地?这么点活儿,她一个人干都绰绰有余,老板傻啊?渐渐的,樱桃也看出一丝端倪:漂亮妹妹懒得动手,好多时候抄起手看她打扫。漂亮妹妹有事无事爱到厂长办公室。而且厂大门随进随出,也不见守门大妈盘问。那天漂亮妹妹前脚出厂门,樱桃突然想起早上停水忘了关水龙头,就跟大妈求情。大妈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说上班时间哪个也不能出门!樱桃就说漂亮妹妹都出去了!大妈看樱桃一点不懂人情世故,又好气又好笑,有意开导她。悄悄把她拉到边上,耳语道:人家是厂长的人,你能比么!樱桃恍然大悟。

没干多久,樱桃就被关系户挤到车间粘板。粘板既苦又累,樱桃搬不起大石头压板,师傅就有些嫌她。胶粘在手上和身上的滋味也很不舒服。幸好对面有个小木匠喜欢边干活边唱歌。歌声悠扬,人也长得帅。樱桃就常常迷失在小木匠的歌声里。同车间的鱼姐,也喜欢爱唱歌的小木匠,樱桃心里有些不爽,跟鱼姐之间有些疙疙瘩瘩的。小木匠常借磨工具之机,在粘板车间晃来晃去,此时鱼姐就会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对着小木匠发呆,一副没见过帅哥的衰样。

樱桃初来乍到,不知道讨好师傅。哪像鱼姐,给师傅又是续茶,又是敬烟,把师傅伺候得巴巴适适。两两相较,师傅愈加看樱桃不顺眼,不久终于寻了个樱桃的不是,把她开了。

此后樱桃到肉干厂烤过牛肉,去毛衣厂织过毛衣,在罐头厂剥过桔子,火柴厂装过火柴,还到单位的食堂煮过饭炒过菜……总之,这一年她什么都尝试过,却没有一样长久,个中滋味,一言难尽。她深深体会到,户口在农村,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她决定复读。

暑假,王雪来看樱桃。樱桃和王雪说起这一年来的打工生涯,感叹还是读书好。王雪说,樱桃你成绩那么好,若不读大学真的可惜了!一席话说得樱桃血脉喷张。

王雪初中转到重点中学,重读了初一。高中读三年,比樱桃他们高中两年制多一年,现正读高三。王雪想樱桃给她做伴,便自告奋勇帮樱桃在他们校报了补习班。又力邀樱桃住她家,两人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激发了樱桃的学习欲望。她下决心一定好好学习,方不辜负自己打工一年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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