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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河东河西 (六)

王雪对读书没多大兴趣。她宁可大把大把的把时间花在穿着打扮上。一件普普通通的衣裳,经她的巧手一番装饰,就有了新意,穿在身上非常独特好看,和她的美貌相得益彰。

樱桃丢了一年的课本,加上理科转文科,感觉压力大。想来重点中学的学生压力都大,因此个个都很努力,只是王雪是个例外。樱桃本来指望王雪拉她一把,却不想王雪在学习上根本帮不上忙,樱桃有些失望。

王雪时常收到胆子大的男生寄的信。偶尔她会拿一封给樱桃看,那种骄傲的模样刺痛了樱桃,樱桃就酸酸涩涩的想起投入十二分热情却没有结果的暗恋,禁不住黯然神伤。如果自己再漂亮点,沈力大概不会对她视而不见。大约男生骨子里都喜欢以貌取人吧。

王雪是班里一枝花,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班上有个叫朱子非的小男生有些胆大。说他是小男生,是因为他比王雪要小两岁。朱子非是个眯眯眼,戴一副近视眼镜,除了个子高,长相和成绩在班里并不出众,王雪压根没把他打上眼。不过这朱子非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竟博得美女王雪的青睐。甚至被允许晚上到王雪家给她辅导英语。晚了,就睡王雪哥哥的床。王爸爸本来坚决反对,但禁不住王雪的软泡硬磨,在王雪写了不谈恋爱的保证书后,王爸爸默许了。

金秋,高三全体师生到人民公园看菊展。红菊、绿菊、墨菊、**,菊菊争奇斗艳,让人目不暇接。自由活动时,王雪、樱桃和王雪的死党叶小丹手挽手漫步公园。不知何时,朱子非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她们走哪儿朱子非就跟到哪儿。她们上厕所,朱子非就在外边忠实的候着。有男生路过,招呼朱子非一块走,朱子非哼哼哈哈敷衍着不肯走。来人意味深长的看他们几眼,走了,还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王雪见状,眼珠一转,回头笑嘻嘻朝朱子非招手,朱子非屁颠屁颠的凑过来。“你晓不晓得我现在想啥?”“啥?”朱子非茫然的眨巴着眯眯眼。“我想你,离我远点!”王雪咬牙切齿,一点不给面子。朱子非脸色由晴转阴,耷拉下眼皮,诺诺着连退几步,那种委曲无奈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此后他就远远的跟着。王雪见朱子非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大为光火。她悄悄嘱咐樱桃和叶小丹:我们快跑到小山后躲起,甩掉这个讨厌的尾巴。于是她们突然飞快的跑上山,敏捷的躲到一个大石头后,刚藏好,就见朱子非“噔噔噔”的从她们面前跑过。三人不禁相视一笑,然后朝相反的方向狂奔,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三个人都瘫倒在草地上,笑作一团。直到回家,朱子非都没有再出现。

第二天,朱子非没来上学。王雪回家给樱桃说起,两人猜测朱子非可能受不了打击,病了。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一周后的一个傍晚,王雪和樱桃正做作业,突然有人敲门。王雪打开门,愣住了。

朱子非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额头还敷了个疤。

“你怎么啦?”王雪吃了一惊。

“那天在公园你突然不见了,我就拼命追,只顾着看前面,没提防脚下,一步踏空,栽下了山……”原来如此!王雪想笑没敢笑出来。看来,这小子对自己倒是一片痴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王雪心里有一点点自责。但朱子非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不过是利用他补补英语,排解下寂寞罢了。想到此,王雪旋即换了副冷冰冰的面孔:“这不能怪我哈!”

“怎么会呢!”朱子非的小眼睛闪着真诚的光。王雪一时语塞。

“能不能让我进去坐一下?我撑不住了。”朱子非一脸无奈。王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他让进屋。碍于樱桃在场,两个人规规矩矩的坐了,闲话几句,朱子非就起身告辞。王雪陪他慢慢下了五楼,把他送上公交车。

冬天猝不及防的就来了。樱桃和王雪照旧吃过晚饭出去散步。两个人沿着护街河边走边聊,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骑飞鸽自行车的人跟了她们半条街。

那是个很帅的年轻人,跟踪她们已有不少日子了,只是她们未曾注意到。帅哥把车骑到她们前面,故意绕了长长一个8字,然后停在她们面前。“嗨!你们是朱峰宾馆的学员吗?”王雪和樱桃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自我介绍,“我叫傅宝珠,名字有点女兮兮的哈。因为我家没女儿,我父母把我当女儿养,给我起了这个女儿家的名字。”王雪和樱桃相视一笑,以为遇到了神经病,便自顾自走着,根本不甩他。

傅宝珠并不在意。他索性下车,推着车跟她们并排走。樱桃很不习惯,紧张地拉着王雪急走,她最讨厌这类登徒子。王雪附在樱桃耳边小声道:“不怕。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我有办法收拾他。”

傅宝珠东拉西扯一番,又说他也是朱峰宾馆的学员。

说话间三人来到培训学校外,王雪提出到傅宝珠的寝室看一下,傅帅哥一下愣住了,刚刚还巧舌如簧,这会舌头突然像被粘住了一样。他尴尬的笑笑,嗫嚅着说:“我开玩笑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舌头很快恢复了灵活,“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和诚意,我请你们吃桔子。”说着就去买桔子,回来的时候,傅宝珠身边多了个小伙子。

“哪个要吃你桔子哦,你要是诚心请就请我们喝咖啡。”那时咖啡屋刚刚兴起,王雪很乐意享受时尚。

“哇呀!你们是饮食菩萨嗦?我今天遇到饮食诈骗犯了!”傅宝珠夸张地叫道。

饮食菩萨!嘿嘿,太形象了!王雪和樱桃忍不住大笑,笑得一点也不淑女。两人晚上看书的时候,常会琢磨吃的。樱桃会把奶奶做的醪糟,一人冲上一碗,就着奶奶做的又香又脆的麻辣萝卜干,你一口我一口,一吃起来就收不到口……贪吃的样子不是饮食菩萨是什么?越想越好笑,两人笑得说不出话来,把傅宝珠都笑诧了。

“樱桃,走!”笑够了,王雪拉起樱桃要走。傅宝珠连忙给同伙使了个眼色,同伙会意,上前几步,挡在樱桃面前。

“樱--桃,嘻嘻,我最喜欢吃樱桃。来,认识一下,本人姓杨名伟。叫我伟哥哥好了。”自称杨伟的家伙,戏虐的盯着樱桃,向她伸出右手。樱桃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心跳突然加速。她迟疑着要不要伸出手去握。

“傅宝珠!把你兄弟招呼到,樱桃要是掉一根头发,我找你算帐!”王雪怕樱桃吃亏。

“放心,我兄弟会好好照顾她的。”

“傅宝珠,你认识黑哥吧?他可是我的亲表哥!”

“是吗?那好,我们到咖啡屋去慢慢摆。”

王雪转身要跟傅宝珠走,樱桃有点担心,“哎,王雪……”情急之下樱桃出卖了王雪的名,她赶紧闭嘴,已经来不及了。

王雪回头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没事!”

眼看着王雪和傅宝珠消失在街角,樱桃瞟了眼杨伟,脑子里快速盘算着如何甩掉这个令人讨厌又害怕的尾巴。

她径直去了文具店。她认为杨伟那类人是不喜欢读书的。他们大多脑子聪明,反应快,总是把痴迷于书本的人讥笑为迂夫子,并对之嗤之以鼻。杨伟跟着樱桃进了文具店。看樱桃磨磨蹭蹭买了瓶墨水,然后踱到书架前悠闲的翻看起书来。杨伟对书不感兴趣,只对人有兴趣。他凑过去故意无话找话:“樱桃,你喜欢看哪类书?”樱桃好像沉醉在书中没听见。杨伟说了半天,樱桃也不搭理。杨伟对于自说自话,甚觉无趣,便蹲到门口抽烟。樱桃的心思并不在书上,她在等待时机。

突然街面上嘈杂起来。杨伟扔掉烟头站起,伸长了脖子,却看不明白。他回头瞅了眼樱桃,见她仍然聚精会神地看书,丝毫没有被外面的热闹打扰,他放下心来,跳下街沿一溜小跑凑热闹去了。樱桃一看机会来了,赶紧出门朝反方向,一路狂奔。

樱桃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巷口,却见王雪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边嗑瓜子边等她。樱桃大奇,“王雪,你早回来啦?”王雪咯咯的笑了,“来,给你一包达利雪梅。”“傅宝珠没把你怎样吧?”“当然!黑哥是叶小丹的表哥,叶小丹经常给我摆她表哥的故事。我给傅宝珠提了几件,他就老实了。”

“厉害!厉害!”樱桃不禁佩服王雪的机敏。

不知不觉寒假已至。叶小丹带王雪到她家玩,正好撞见她表哥燕西。燕西就是江湖人称的黑哥。王雪久闻其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却无论如何不能把眼前这个小个子和江湖传说中的黑哥连在一起。黑哥其实一点不黑,说话慢条斯理,对人总是一副温和宽厚的笑脸。这也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王雪见他第一面,就爱上了他。

寒假第一天,樱桃意外收到林一涛的来信,说是放寒假要来看她,樱桃就兴奋得睡不着。林一涛是樱桃参加诗歌涵授班的实习老师,虽然没见过面,相互间也只有书信往来,但林一涛的博学多才,让樱桃很崇拜。林一涛在众多涵授学员中一眼相中樱桃,是因为樱桃离他就读的大学最近,而且樱桃是当地人,如果可能的话,他可以通过婚姻留在当地。况且从樱桃娟秀的字迹可以猜出,樱桃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孩。

樱桃早早就起了床。买来瓜子和糖,又烧好了两壶开水,然后坐在后花园静静的看书。看了不到两页却看不下去,心里惦记着林老师是不是来了,于是跑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如此几次。六姑在一旁打趣:“恩特儿,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新交的男朋友?”樱桃红了脸大声抗议:“六姑!人家是老师!”。六姑就跟五姑相视一笑。

时针悄悄走到十一点了,林一涛依然没有出现。樱桃索性放下书去帮忙做饭。正切菜,就听外面秀芳阿姨喊“樱桃,快出来,有人找!”。樱桃赶紧放下菜刀跑出去,就见一个身体单薄,个子不高蓄了胡子的眼镜,推了辆旧自行车站在门口。樱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想像中的林一涛不是这副样子。

还是来人先开口:“你是樱桃吧?”樱桃突然红了脸,“恩,那你是林老师吧?快,里面请。”

林一涛推着车跟在樱桃后面进到天井,边架车边歉意的说:“对不起,让你等久了。你家确实有些远。这车又不争气,在路上掉了几次链。”樱桃一面说着没事一面把林一涛带到后花园喝茶。

茶是一早就沏好了的。林一涛也不客气,一口干了。樱桃连忙给他续上水,又热情的招呼他吃糖吃瓜子。林一涛约略推辞一下,就嗑起瓜子来,一会儿面前就堆了一大堆瓜子壳。林一涛自嘲的笑了笑:“早上两个馒头一碗稀饭,在半路上就消化完了。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计。”樱桃惊讶于林一涛的率性,一个一见面就向她坦露生活的人,应该是可以信赖的。不过六姑说过,从一个人的吃相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本性。樱桃偷偷打量林一涛,发现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格外亮,不知是看到食物发亮还是看到了猎物发亮,樱桃在心里暗暗揣测。

吃饭的时候,六姑礼节性地叫林一涛喝酒。樱桃想林一涛会推斥,却不料林一涛爽快的要了三两酒,不一会就喝得脸上红霞飞了,却没有一丝醉态,只是双目更加炯炯有神。饭桌上,脸红得像关公的林一涛谈吐不俗,连见多识广的六姑父也对他刮目相看。樱桃吃饭很安静,和林一涛的侃侃而谈形成了鲜明对比。饭后林一涛和樱桃聊起了诗歌散文,只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末了,林一涛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写诗。因为你没有写作激情,只是为写而写,不是那种发自内心发自肺腑非写不可的强烈感受……”樱桃的心开始下沉,自尊心开始作祟,“你今天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当然不是!那些诗人不是有着忧郁气质就是很神经质,而你,太安静。”“还有呢?”林一涛听出了樱桃话里有话,他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对不起,我的舌头遭酒精麻痹了。我发誓,我绝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说实话,我是担心你把时间花在创作上耽误了学习。”“谢谢!”樱桃的声音和天气一样没有温度。“我们图书馆有很多文学方面的书,我帮你借,你有空到我们学校来拿还是我送过来?”这句话点燃了樱桃的热情,她身上不安分的细胞开始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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