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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梦

你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我们的眼睛对视着,我直愣愣地看着你,我看到你的瞳仁里倒映着我,一个不真实的我,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一场美丽的噩梦,如果可以,我愿意此生莫醒。我宁愿你带走我的生命,像收割奶奶的魂魄一样。你这受诅咒的恶魔,此刻为何如此温柔,你是在用你的魅惑,妄想剥夺我的所有,你是在尽情享用,生命里最后一刻的精华。“臭小子,你花痴啊你,这样看着我。”突然它开口了,有点恼怒,有点害羞。“我……你……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还是精灵?”我彻底被吓傻了,一只养了九年的猫,不仅像人一样站了起来,还会说人话呢!“什么我啊你的,还妖怪?你才妖怪呢。本姑娘我是只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在我们那儿,你们才是怪物呢,没有毛茸茸的皮毛,没有英姿飒爽的利爪,又没有可爱迷人的尖耳朵!还长了张可以精心刻画出任何表情的脸,真让猫感到恶心!”这才发现,她的声音真的是雌性的。“啊,阿姨的眼睛里有眼屎。”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果然,猫女一生气,后果很严重。“什么!阿姨?你叫我什么?”她睁大了眼睛看我。“阿,阿姨。不对吗?其实还把你叫小了呢,该叫你奶奶才对吧。”我真以为她七十五岁。“老娘我今年芳龄十四,正值豆蔻年华,却被你叫得那么老!”猫女的眼里露出一团火,恨不得吃了眼前这个极度无礼的人。说完她就朝我抓过来,利爪伸出,不偏不倚地在我胸膛抓出三道血痕。我急得跳了起来,心想,哈,原来是一个比我小的丫头片子,虽然我长这么大只跟黑子吵过一架,而且最后没打成,但不代表我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今天就要为奶奶讨回个公道。“你竟然动手?好吧,这下我有两个原因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了。一,你不是妖怪,你没有像西游记里面那些妖怪们的法力,我没必要怕你的,而且你还恶人先动手了。最重要的是,你带走了我奶奶的命,对吧?书里说了,你这种猫来自地狱,是恶魔尝试造人时,失败的产物,后来成了恶魔的手下,帮它收集灵魂。”也许是感觉自己了无牵挂了,奶奶这么一死,突然间感觉整个人都崩溃了,所以我故意惹怒她,让她也带走我得了,说不定在地狱还能跟奶奶在一起呢。不,奶奶肯定是上天堂了。那我呢?也可以去吗?对啊,我奶奶是上天堂的,这只猫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呢?“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这孩子读了这么几年书,怎么读得这么痴傻!好吧,算是我的错,没有好好介绍自己。我是一只猫,来自猫国。呃,猫国你肯定不知道的啦。”猫女意识到自己还真不好解释,毕竟有谁相信世界上真有动物自己的王国呢?那无非是大人用来骗小孩的把戏而已,大概每个过了童年的人便不会再做这样的梦了。“你真的来自猫国啊?”我扑闪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似乎非得在她身上找出点证据来。“你相信有猫国存在吗?”她反问道。“我想不信也不行啊,一只会像人走路,会说人话的猫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似乎还愿意相信童话,其实我接触的第一本书就是《安徒生童话》了。小学三年级那会儿,有一次劳动老师上课,就是组织大家去那个小小的图书室里打扫卫生。当然了,美其名为上课,其实只是因为那地方太久没人打扫了,也没人会去借书看,一个小学生哪里懂得要读书。不过我当时趁着老师不在的空子(据说是去抽烟了),拿了本书看,一翻下去登时那个着迷,不仅因为所有彩图画得梦幻而富有美感,更因为安徒生为我打开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从那时开始迷恋上童话。看完书后的第一次回家,我看到这只猫时就想着猫应该也有自己的国家吧,那肯定是个美丽的国家。今夜才发现,所有的梦即使不切实际,但只要敢做,就是好的,不一定梦的就能变成真实,但至少会让人感觉心情愉悦,做梦本身就是件快乐的事啊。“你能相信最好。其实我这次现形的目的是想救回奶奶。你知道的,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本来不该有交集,不可以让你知道我们那个世界的存在的,但这次,我不得不违背这个原则。因为我也爱奶奶,我陪着她九年了,你没待在她身边的这九年里,我代替了你去爱她,她太善良了,值得全世界的人去爱她。不过奶奶的病得带到其他地方才能救,有些东西,你们这个世界是救不了的,至少目前不可能解救。”我不知道猫会不会哭,但我确实看见她的眼角有一些光芒在闪动。“你知道吗?她每天都抱着我,坐在大门口,望着门前那条弯弯曲曲的路,她每次都说小杰明天就会回来的,可是你明明一个月只能回一次家。有一次,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你两个月才回来。那次,她每晚都会抱着我哭。她太孤单了,所以我才留在这边九年的,不然在我伤好的时候就会一走了之了。我万万没想到,我会为了她,连这么重要的规则都违反了!”她转过身去,我只看到她的胳膊肘微微拉锯着。“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呢?”我本想给她找纸让她擦眼泪的,不过又怕她等下恼羞成怒,那就又是三道血痕的事了,这种猫女我可惹不起,想想还是打消了拿纸给她的念头。“你可以叫我小芳。重点不是这个,现在重要的是救回奶奶。”她转回来,精神多了,拿出一颗红色药丸说,“给,这个拿去给奶奶吞下,可以暂时保住性命。”我照做了。“现在把她带到厨房去,先在那等我。”小芳如此吩咐道。然后她隐入了月色中,重新缩回了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幸亏她是只白色的猫,若是只黑猫,怕是谁也改变不了那个食魂的传说。有时命运就这么离奇,给你无限的恐惧,只为了试探你最后保留的一丝希望,能否经得起淬炼。今夜我遇到的恶魔是如此美丽。

“小芳,你干嘛变回猫形了?”“唉,你们这边比我们那儿空气浑浊多了,我站着有点难受。”故事讲到这里,我应该向你解释一下猫国和人类世界以及各个“重叠世界”存在的原理了。这是我后来听小芳讲的,当时我还不太理解,现在算是明白了点吧。所谓的“重叠世界”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却生活着不同时间的生物。原理跟我们的网络广播电台差不多,网络广播电台是通过无线电来传播信息的,而无线电是一种电磁波,电台传播的信息都记载在这些电磁波里,以一定频率发射出去,并通过调制解调来实现信号转换,将这个特定频率的电磁波所承载的“世界”呈现给接收此信息的人,我们只要通过调频,就能收听不同的电台。这样虽然我们四周空间里都充满了电磁波,但它们有着不一样的频率,互不干扰,各自在自己的频率段上传输信息,就像在同一个空间里构建了无数个特有的通道。“重叠世界”就是这样的通道,各个世界里的人(其实人只占据了其中一个世界,各个世界分属不同生物,这里为了方便解说,假设每个世界里的生物都是人)都生活在地球上,只是他们彼此看不见摸不着对方,因为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间里,运行在各自的轨道上。也就是说各个世界就像电磁波一样占据着同一个地球,但因为时间不同,就能完美地把各个世界分隔开,只不过这边分隔的是时间而非空间。“重叠世界”就是通过时间步调的不同来构建无数个世界,至于到底有几个这样的世界便不得而知了,理论上,即使只是相差一毫秒也可以构成两个不同的世界。猫国就是其中一个世界。如果你理解了“重叠世界”的概念最好了,因为那样你也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小芳说他们那个世界的空气比这儿清新了,因为他们的时间比我们快5倍,同一空间里的空气已经被许多生物呼吸过了,还能不浑浊吗?其实这些我到现在也是懵懵懂懂的,所以你没理解也情有可原。上面说到“重叠世界”是相对稳定的轨道,但在某些特定时刻,时间会产生混乱。比如说日食时产生的一种“逆能量”就足以把各个世界聚合到一起,不过时间很短,不超过几微秒,以至于根本没法察觉到有人正从你身上穿过,那感觉妙极了,就像你在穿过一个全息影像似的。其实满月也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只是它的“逆能量”小得只能产生某一局部的聚合,我们可以称之为“时空裂缝”。只要找到这一裂缝,就可以通过它进入其他的世界中。

今夜,就是个满月的日子。而小芳之所以能到人类世界来就是因为她知道时空裂缝的所在地。她把我们带到房顶上,因为厨房里那根高耸漆黑的烟囱就是这次穿越的大门。“小子,机会对于我们来说稍纵即逝,这次的‘逆能量’只能维持裂缝不到一秒的时间,必须在裂缝闭合之前通过,否则……”小芳吞了口唾沫,接着说,“否则,你将消亡于时空的边缘,那是一个没有时空的盲点,你会迷失自己,忘记自己的一切,那一刻,你只是颗尘埃,你只是一束光,你甚至可能只是一种信息。”“哇,这么危险啊,那还是不要去了吧。”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七上八下的。“可是,奶奶只有到了我们那个世界才能得救。”她眼神里有一种坚定的力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我,我知道了!”我努力打败心中所有的恐惧,感觉是两股军队势力在心里打仗,旗鼓相当,又像两辆子弹头列车,风驰电掣地相撞到一块儿,裹挟着所有的不可一世迎接真理的诞生。夜色正浓,有几只蟋蟀正在求爱,似乎不止出现一个情敌,但我想他们不至于同归于尽。小芳竖起两只尖耳,时不时抖动一下,转换着不同角度,去感受空间的微妙变化,她没办法抓住时间的精密变化,而这也就是这次冒险最大的挑战,她只能通过空间去感受时间,从而抓住时空裂缝开启的精确时刻。而这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即使是几飞秒,但对于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时间,你所浪费的任何时间都是致命的,你的生命,你的奇幻之旅,你的奶奶就全都没了。更何况她还要把“跳”这个信号传达给我,这又是一次时间延搁,我自己也需要时间去反应,所以只有把握住每一飞秒的时间才能够实现这次穿越。现在的处境好比如一颗速度高达1000m/s的子弹向你飞来,已经快射到你的左眼,你眼睁睁地看着它不断向你靠近。瞧,它在向你逼近,逼近,它就是死神。你的神经正在下达躲过子弹轨迹的命令,你甚至可以看到那股神经冲动正极速传导过每一微元的神经纤维,你只能祈祷神经传导用的时间比子弹射透你脑袋并带出一股脑浆所需的时间短。此刻,我就是在祈祷,虽然不是很理解小芳所讲的知识。哟,这可比物理老师那老头子在讲台上讲的深奥多了,我想他听了也不一定懂。伟大的不是真理本身,而是真正理解它的人。有时我们不得不去祈祷,即使你不信神的存在,因为人需要信仰。我本来也不信上帝的,可是今晚我只能祈祷,否则我将失去最爱的人。终于,小芳示意我要极度密切地注意她的指示,仿佛这一刻,她就是为迷失航路的过往轮船指明方向的灯塔,哦,不,她就是上帝。“跟我心连心,做得到吗?”我没看见她启闭嘴唇,我只看到她的心跳,也许她也看到了我的心跳,即使我们真的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猫),有时相遇了,也会产生心灵相通。“小芳,我们现在这就是心连心了吗?”“嗯。”四周安静得让人想自杀。“我听说能产生心灵感应的,他们前世一定是夫妻。”“谁跟你是夫妻啦,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当你真正理解了我的时候,我们就会走向各自的灭亡。”“你想什么啦,我只是听说,好奇地问一下,赶紧集中注意力,我奶奶的命可就交给你了。”“嗯。”只过了几秒钟,我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相对论,虽然物理书上只提了一个概念。有些时候,一个简单的概念就可以孕育出整个宇宙。后来的我发现了一样东西是类似的,那个东西有好多名字,在英国,她是四个字母,在法国,她成了五个字母,当然了,在中国她就一个字。终于在又经历了几个世纪之后,小芳传来了信号,我抓紧奶奶,使劲把她环在背上,毅然的往下跳。那将近一秒的时间里,我什么也看不见,不是因为亮光,只因我看到的就是虚无。我本想着看一场时空之旅的盛景,却终究什么也没看到。许多人说,时光的旅途是世间最美的图腾,可是我所知道的是那一趟旅途,叫作戈多。

“小芳,小芳,这是哪里啊?”我躺在一块草地上,这是个小山丘,绿油油的草地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比薰衣草还沁人心脾。果然,猫国的空气是那么纯净,没有半点污染的味道。“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啊,像纯氧一样。”“废话,这就是我的世界。”小芳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说:“耶,在我们心灵相通时你说的话可不许再想了,否则你将铸成大错。我说的是真的。”“嗯,你懂得比我多,我相信你说的话。”我翻身看了眼左边的奶奶,又转回来看看小芳。我们离得比较远,但每句话都能听得明白。“话说,你们猫国是什么样子呢?我现在只知道这儿的空气干净,天空也比我们那儿明丽,哇,连这里的鸟儿都唱得比较好听。我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你们的世界了。”我摘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着,透过它,我看到了蓝天。她站起身来,扫了扫屁股上的草屑,说:“那走吧,咱一起去好好玩玩啊。”“等等,我还背着我奶奶呢。”她撒开腿就跑了,我只能在后面追着喊。“才不管你呢,我有我的自由。你就算跟得上我的脚步,也追不上我的思想,因为这是我的世界,我是这里的公主。”小芳一路欢快地跑着,跳着,永远也感觉不到累的样子。“你是公主?”我惊奇地问,“真的吗?谁说的呢?”“我自己说的啊,这是我的世界,我就是自己的公主。就像你,你在你的那个世界中就是你自己的王子,遗世而独立,不必为谁而活。”“可是我有奶奶。”“可她终究会离开你。”于是,我停了下来,我在思考着什么。或许我还太小,不应该去考虑这么多,可是人终究要长大,生命的一个重要组成就是感悟,在你已经可以开始感悟时就去热爱生活吧,热爱这个世界,她也会爱你的,而感悟就是与世界沟通的一个渠道。在我踌躇的时候,小芳已经一个人跑向远方。那里有一个小镇,我隐约看到了袅袅炊烟。我满心欢喜地跑过去,我想有人会迎接我的,哦,不,是有猫会迎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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