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州的皇室乃是萧氏,自整座大陆分崩离析、五州割立以来,八百年间一直没有改变。
要说萧氏家族的历史其实比它成为皇族的历史还要长,只是因为当年的某些契机和一群生于遥远年代的英雄,这个家族的命运才得以翻天覆地演变到如今,而在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中,记录了一场不屈且伟大的战争和一把长枪刻下的誓言……这一切,都已在瑶州临京的天北留下了痕迹……
萧氏当代的家主名为萧栒,但如今尽管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却极少有人可以直呼,因为他不单单只是萧家之主,亦是万民口中的圣上,瑶州唯一的天子。
萧栒继位十余年,育有一个女儿,也是他唯一的骨血,皇女——萧蔓,萧蔓是瑶州的长公主,身份尊贵,品性贤淑,她因为孙萧两家的关系称孙烈孙燚为大伯二伯,唤孙冉做姐姐,叫孙凝为妹妹,她夏日出生,今年十七岁,比宁安大一些,她不知道两人昨日曾经相见,而今天又在这桃园的暖阁中再度相逢。
所以这,也许就是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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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关上阁门,不动声色地走过来与孙烈四人在一张御桌前分别坐下,一道品着热茶糕点等候早朝结束。
无聊之余,三姐妹挤在一块儿东拉西扯地聊天,声音似明珠落玉清脆好听,所说的内容偶尔也会把宁安包含进去,当然无非也就是孙家两姐妹夸他会打猎呀、会捉鱼呀、还能烤出可口的野味什么的,听得宁安一点儿自豪感都没有,反倒是孙烈和萧蔓挺感兴趣,不时找宁安证实。
就这样闲话了一阵,便有内卫急急来报,说圣上到了,宁安便与众人一块儿起身,恭迎这座皇宫的主人。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随后房门打开,夹着涌乱的风雪,一道黄袍闪入,宁安好奇心起,仗着目利偷瞄一眼,看清来者是一名三旬左右的男子,身形欣长,面容温雅,头戴冕冠,衣绣龙纹;步步行来,气度沉稳而不失威仪,尤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偷瞄对方的同时,那男子也正在打量自己,结果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一触,宁安自然慌忙躲闪不知所措而男子则是继续看着他尴尬掩饰的样子嘴角泛起隐约笑意……
不过好在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隐蔽,所以除了他们没人察觉。
这行入场间的黄袍男子自然就是瑶州之主萧栒了,萧栒进了暖阁,见大哥和两个侄女都还站着,急忙叫他们坐下,自己也绕到御桌后落座,接着又同孙家姐妹叙了一会儿话,未等茶凉,目光已落到宁安的身上。
“你就是小安?”萧栒目光温和地看着宁安,眼中还藏着捉狭的笑意,这笑意宁安看得出也读得懂,所以表情发苦,补救般摆出了一副恭谨听话的样子。
“正是,灵州边野山民宁安见过圣上。”宁安打小生活的瓶山,位于灵瑶两州交界,而从整个山脉的走向来看,又横卧灵州州境三百余里,所以若要仔细论来便以灵州边民自居,起身行礼参见圣上。
“恩。”看少年一本正经地行礼作答,动作行云流水、恰到好处,萧栒微微点头,示意他免礼平身,又道:“行上前来,让朕好生看看。”
听到圣上吩咐,宁安依言走近御桌,可只移动了两步,便突然感觉脚下一滞,迎面有一股强烈的力场铺张开来,一时间毫无准备堪堪撞上,步伐于是缓慢了许多,接着又发现不光如此,随着力场的扩大蔓延,整个人越是往前接近那张御桌就越是感觉深陷其中,渐渐的那压力已经迫得自己行同搬山、寸步难进了。
萧栒此时施展功力,孙烈和孙冉都有所感,当即将目光转移到宁安身上,很期待他会有怎样的反应,而对于他的安全,两人并不担心,毕竟到了萧栒这样的境界,又岂会把握不了其中的分寸。
而宁安作为受力者,自然也清楚压力的来源,只要稍加想想便明白过来,想必是圣上有意在考较自己,于是也不慌张,轻阖双目,默运起“两仪心诀”。
按照以往的练习,一旦真气催动,顿时火焰化生,尤其这次那火焰贴着宁安的身体竟隐隐约约现出模糊的虚影,就像给他裹了一层蝉衣,使周围的压力一旦触及真火便如冰雪消融……
见到这一幕,孙冉稍觉惊讶,才想起几天前宁安向她请教关于凝结“火衣”的奥秘时,自己只当他不过一时好奇,可现在真看到这件薄如轻纱、若有若无的“蝉衣”时,才知道对方居然真的有在修炼,心里想想这速度,比起自己当初可快了不少。
“真气化形”,这孩子从入门到现在,短短不及两月,便已参透“驱火含光”的境元,其中虽有我和冉儿从旁指导,但进步能够如此之大,必定与其自身的勤勉和天份是分不开的,看来我孙某机缘巧合竟为孙家寻到了一块难得的美玉良材。
回想起自己和二弟对少年的器重,孙烈脸上的神情十分欣慰,旋即目光微转,便看到此刻萧栒眼中也是同样的惊喜与慨然。
不愧是大哥和二哥认定的少年,炼神的资质果然过人,不过,光有天赋不足为奇,这孩子的心志又到底如何呢?恩……既然如此,就让我用“心识意海”来查探一番吧。
见少年既已身着火衣,萧栒知道这力场对他便再无意义,眼看着宁安重新起脚,又行出三步,顿时微微一笑,盱眙之间将其敛而散之,重新化出一道更加难逾“意海”……
“心识意海”,这是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操纵的境界,而纵观整个瑶州也只有渺渺数人能够做到而已,就连孙冉也只能窥其一角罢了。
虽然以孙冉现在的功力还不足以使出这招,但如果附近有发动的迹象也很难瞒过她的感知,这时警觉到三伯居然使出了这招,心里不由为宁安捏了一把汗。
起初宁安与御桌相隔七步,至此已行了五步,还剩两步。
但这两步之遥此刻已化为意海,此海由法道大成者以精深念力化成,可谓广际无边,不知深远,无舟无楫,难渡难行。
而现在宁安置身其间,便仿佛迷失于无尽之海,再难寻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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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攀升,桃园的天空还在落雪,沥沥有声,暖阁里也是气氛紧张、诡静异常,孙烈、孙冉、甚至毫无武学根基的孙凝和萧蔓均已发现了情形有异,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御桌这边。
再看此时的宁安,原本光洁的额上已经沁满了汗水,细展的眉间也开始浮现焦躁与痛苦,牙关死咬,拳头攥紧,手背的青筋隐现……
见到宁安这个样子,孙冉、孙凝和萧蔓都十分不忍,几次想要出声制止,却因为发现孙烈和萧栒仍在神情慎重地观察而强行按捺下来,不过即使这样三姐妹的神情也是越来越忧虑,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再也安坐不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安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不时有一两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双目依然紧闭,脚下不动,身体却开始发出轻微的颤抖……
看来这孩子也到极限了……不过能撑到现在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萧栒见宁安的反应越来越激烈,判断以少年的心志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他显然已经足够满意,便以目光同孙烈交流了一番,见他也是同样的意思,便慢慢收敛了意识,准备放少年脱身。
可就在这时,令谁也想不到的是,宁安居然化静为动,突然有了动作!
姣若流风,莲步轻尘……
少年蹁跹若舞,闭目间连走了七步。
那步态仿佛游星逐月,说不出的灵逸潇洒,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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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动静之间完成行止,然而他此刻行出的距离,比起剩下的空间多出了五步,正是这多走的几步,竟使他绕过了御桌,来到了萧栒的后边。
那地方,已不在君之侧……
翔龙之身,动于九天,越之,则势破苍穹,及,天之上!
那地方,即,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