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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缘若情深

光投暗影,时如流沙,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整个临京城内,琼楼街巷,华灯初上。

广阔的南城也因夜幕降临仿佛陷入虚空,但随着烛火星光,渐渐响起了歌舞之声,水岸处更亮起繁灯千盏,光影迷人。

倘若此时漫步街头,这魅惑的晚景本该值得流连,却可惜宁安一概充耳不闻,那表情痴痴傻傻,怅然若失,一脸落寞的样子惹得好多夜游女子心如鹿撞,频频相窥。

临京的布局因为将皇宫列于南城,所以南城此地得百官护拥,居住着许多皇亲国戚、朝野公卿,而且越是往南与皇宫相邻,其府邸的主人身份往往越是显赫。宁安埋着头一路向南,也不知行过了多少朱墙豪门,最后才在一处由一对玉狮镇守、占地广阔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行至此处,已近皇城,若是白日眺望想必定可隐见金池玉桥、禁卫宫门了,如此位置,可见圣眷之隆,绝非一般。

接着叫门而入,刚走到前院,就听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再抬头便看见孙冉一脸焦急地领着众女从里屋赶了出来,待她奔到近前,不由分说先拉过宁安一阵打量,随后才开口相询:“小安,你没事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大家都快担心死了,正商量着要不要出去找你呢。”

宁安回过神来,见众女围着自己,一张张娇美的脸上都带着关切与忧色,便想起先前在院中只顾着打量那名少女,一时间太过入神竟忘了查看天色,害众女见自己迟迟不归,以为遭逢了什么不测,凭白担心了许久。

于是心里惭愧,却又不便言明理由,便只好撒了个慌:“恩,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迷路了,这才耽误了时间,害大家替我担心,实在抱歉。”

“好了,没事就好,东西的话下次再一块儿去买吧,先进去吃饭吧,晚些时候爹爹也该从宫里回来了,明日说不定还要带我们入宫,今晚先好生歇息下。”对于宁安的解释,孙冉并没有怀疑,又见他两手空空,便安慰了一番,招呼大家到偏厅用饭。

饮食完毕,女子们便结伴前去沐浴,孙府的后院里设有浴场,虽然很大也分开了男女,但宁安终究脸薄,便决定还是不与她们一块儿前往而选择先回了房中,等听到姑娘们三三两两说笑着归来,这才拿了洗浴的用具前去清洗。

再过了一阵,舒舒服服洗完了澡,宁安披着浴衣,趿了一双木屐,吱吱踩着晃回了房间,结果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半掩,于是轻轻推开,才发现原来是孙冉坐在桌前等候自己。

“冉儿姐有事吗?”宁安带上房门,走到桌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看到孙冉也穿着浴衣,肩上的湿发还未全干,想来应该早些刚洗过澡,一副水灵灵的样子,不过却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之前才撒了谎,心里有点怕被窥破的心虚和怯然。

不过孙冉显然没有怀疑的意思,推过茶杯,很体贴地给宁安倒了一杯茶,身子靠近时,宁安闻到一股花香,是发间刚洗过的味道,“也没什么正事,只是白天逛街看到一些小东西,想想蛮适合小安你的,就和凝儿商量着挑了一对,打算送给你。”说罢,便伸手到怀里去取,等拿出来后又将白生生的手掌摊开放到宁安面前。

宁安定睛一看,见掌心躺着一对扳指,一黑一白,都是用良木制成,用手取过,手感光滑,细看之下纹理细密,刀工均匀,明显是兼具了实用与观赏效果的佳品。

而宁安之前所用的,是一枚由鹿骨做成的扳指,虽然便宜耐用,但戴了这么些年,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正有意将它替换可谁知道已被姐妹俩抢先一步替自己考虑到了。

于是心里感动,也更显歉疚,抬起头看着孙冉,见她一双妙目同样望着自己,眼神里满含期许,便珍而重之地收下,笑着道:“谢谢冉儿姐和凝儿了,这对扳指我很喜欢。”

看宁安这么珍惜自己姐妹送他的礼物,孙冉也很高兴,捧起茶杯甜甜抿了一口。

看孙冉这个举动,宁安以为这相赠与谈话的过程到此便该结束了,正准备起身相送,却不想孙冉将茶杯轻轻一放,突然矮手往桌下一捞,变杂耍似的拎出一个大包,“咚!”的一声放到桌子上,惊得宁安一呆。

“冉儿姐,这是……”

“哦……这些嘛,是佩儿和菲菲她们送你的礼物,有弯刀啊、头巾啊、玉佩啊……总之每个人都有,相托我一并交给你,来,到底谁送了什么,我给你一一说说。”

“……”最后,这番交付清点,用时小半个时辰……

晚间,孙烈归来,向宁安三人交代了明日入宫的行程,翌日清晨,便带着姐妹俩和宁安向皇宫而去。

几个人早早动身,穿过御街,便是宫门,这里的禁卫早认得孙家家主,况且孙冉、孙凝和公主也是姐妹,这么多年在宫里进进出出,已成了宫中的熟人,四人中就唯独宁安一个生面孔,不过也不碍事,验过腰牌,简单询问几句就恭敬地放行了。

然后由内卫带领,徒步而行,穿过宫门、广场,放眼处尽是那高耸入云的宫阙,气势磅礴的殿堂……

这一派皇家气象,大气庄严,宫城雄伟壮阔而不显奢华,最使人震撼的是那一份宏盖宇内、天下无双的气势……

宁安行于其间,胸怀激荡,遥望着宫阙上的琼光白雪,何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来到这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望断衷肠的地方。

这可是临京的天南之城、御国皇宫!

八百宫楼臣帝家,

皇风御宇贯天涯;

长刀锋隐天北处,

大明如曜照京华。

“‘大明宫’,我瑶州最雄伟神圣的宫城,自八百年前建成以来,一直是临京百官朝觐之所,正所谓‘大明如曜,如曜大明’,这个名字其中的含义,小安你这么聪明,我想就不用叔叔多加赘述了。”自跨入宫门以来,孙烈就一直在刻意关注少年的一举一动,此刻见他四下打量眼中生出难掩的震撼,同时却能保持神情的沉稳,不由暗暗点头,当下也为少年介绍起来。

“大明……羲阳……,烈叔叔,这两个宫名倒是十分契合。”听孙烈说出宫城的名字,宁安顷刻意会,随后又想起孙家千秀谷中那处名叫“羲阳”的悬宫,便暗想这两个名字之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果然就见孙烈一笑,点头道:“对,小安你猜得没错,这两座宫殿当年乃是一同建造的,只不过一明一暗一显一藏,‘羲阳’即为太阳,而‘大明’则指皓日之光,‘羲阳大明’合为一处,其内涵便不言而喻了,这也可以看做是当年瑶州的世家与皇室先祖们共同发下的宏愿。”

“原来如此……不过烈叔叔,关于这首诗,小安仍有一处不解。”

“哦?何处不解?”

“既然大明宫位于南城,那么‘长刀锋隐天北处’这一句该作何解?还有,我曾听先生说,但凡都城排布大都依照星辰,以北为尊,所以皇宫选址一般都座阵天北。”说到这儿,宁安环顾一周,“却为何临京的大明宫偏偏建在天南?”

听宁安问出这个问题,所有人的脚步都微微一顿,继而不约而同地望向北方,大雪飘飞阻隔了视线,并不能看到很远,但宁安却分明感受到,在他们一致的目光里,在那处最尊贵的天北之地,有着能够让一州皇城都毅然让步的理由。

“那里,是我瑶州最不容轻辱的圣地,世代人承诺的誓言……”

接着再行一阵,终于经过了外延,来到了皇家居住和生活的内宫。到了这里,领路的护卫没有令牌也不能随便进入了,不过孙烈几人倒是无妨,照例验过了腰牌,也不用再找人随候,熟门熟路便找到了常去的偏苑,接着穿廊过拱来到了此行的终点——桃园。

桃园里的花木还未到时节,所以显得有点孤寂和清冷,不过枝干上挂满的冰露和白雪,瞧着倒也美丽,宁安他们走近园中一间暖阁,正要推门而入,就听里边传出一阵声音。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不过记得待会儿再端一盆炉火过来,还有别忘了带上一条膝毯。”那声音轻柔悦耳,应该是个女子。

“是,公主。”侍女们应声下去,拉开房门,正撞见孙烈四人,又急忙俯身问安。

听到门口的声音,屋中的女子得知大伯一行已经到了,紧跟着迎了过来,边走边道:“大伯,姐姐还有凝儿,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爹爹此时还在大殿和百官们朝议呢。”

一行人亲亲热热摆谈叙话,宁安走在最后,刚想回身带上房门,却不想恰巧一眼看清那女子,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居然是她!宁安眼前的影子和昨日那个在冰雪中令自己意醉神迷的女孩儿渐渐重合,最后终于完完全全重叠在一起。

而此刻那女孩儿并无所觉,正和孙冉孙凝谈笑在一起,她脸上笑颜如花,美丽依然。

宁安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心绪,返身将门带上,再转过身来已经几乎看不出之前的波澜,唯有他自知心中快意十足,因为再没有先前芳踪难觅的失落,在重见她的那一刻起宁安已经相信,如果这世间真有缘分,那么这缘分已如天赐、亦若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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