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急功利陈胜立张楚
恃君恩夷莪弄心机
俗话说，众怒难犯，可那一对蒙在鼓里的浑球竟然在这风口浪尖上拔出剑来。面对一群穷途末路的汉子，他们首当其冲成为秦末农民起义最初的牺牲。
吴广翻手夺了剑，陈胜等一齐动手，两个还冒着酒气的脑袋顷刻被提在手里。接下来就自己俩咋说咋算数了。于是，立即招齐了全体。吴广动员道：“弟兄们已经误了期限，退一万步说，就是不被处死，但戍边的人，十个也回不来三、四个！”
陈胜更是以他特有的方式号召：“大丈夫既然不得不死，就要轰轰烈烈地闹出个大名声来！那些王侯将相难道都是天生的？京城里种下的就是那个种？俺们就活该替人卖力种地，就活该去送死？”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九百戍卒的命运已经被拴在一条绳上。有鱼腹和狐仙的“眼见耳闻”打底，众人容不得多想，便一齐拱手说：“俺们就听候你俩吩咐啦！”
仓促间，一大群走到绝路上的戍卒合力铤而走险。陈胜、吴广扯出扶苏、项燕两面大旗来稳定人心，借以号令。两个本属水火不相容的已亡人，在急需的时刻被奇妙地捆绑成为一体。
起义者一致地袒露右臂。他们按照头儿的吩咐，迅速在潮湿的地面上堆垫起个宽拓些的泥墩，稍稍铲平整了，又蹦上去跺瓷实了，权充誓“坛”，为起义的仪式提供支点和领袖站立的位置。
把两个殉职者的头颅割下，拿来放置在坛前祭旗，祈告上天庇佑，本质的意义就是盟誓。九百走投无路的壮丁们手指苍天，声言从此跟定大旗。大旗下面的陈胜自封为将军，吴广称都尉，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大起义从此发难。起义者砍了许多木棍当武器，在竹子上留下枝叶便是象征性的旗帜，所谓“揭竿而起”。
大泽乡唾手便得，附近的子弟被迅速吸收进起义队伍。
雨停了，水退了，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散开。
蕲县随即被拿下。这是一件令地方官们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们的时代尚且缺乏相关经验。始皇帝也已经铲平了六国的城垣，地方上的武装力量最多能防几个“盗贼”。还在迷茫中呢，起义军已经在符离人葛婴的率领下，接连攻陷泗水、砀、陈三郡交界处的铚、酇、谯、苦、柘等县。天下苦秦积怒，起义军所到之处百姓赢粮景从。由于秦地方军以不同方式加入，起义军的战车数量也迅速发展到六、七百辆，骑兵过千，步兵则好几万人，声势超常地浩大起来。竹竿换成了真正的大旗，毫无悬念地插在了陈县的城头，陈郡尽在掌握之中了。
在历史的潮流中，总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秦朝统一不久，农民的反抗性势力与六国的报复性势力合流，成为陈胜起义的重要特征。复辟与革命本就是一笔搅缠在一起的糊涂帐，只有实用性的同仇敌忾把目标明确的旧贵族和糊里糊涂的“黔首”，一股脑儿扯进了推翻暴秦的统一战线。
陈县地处中原腹心，控制着鸿沟南端与颍水的交接点，是一座战略地位相对重要的大城。其实，在关键时刻，陈郡的行政主管郡守及防守主官郡尉双双缺位，只有守丞这个军事副职临危组织抵抗，结果战死在谯门。
胜利来得轻而易举。陈胜一屁股坐到了大堂上，体验着改变了身份的感觉，恍惚之间，如隔三秋。他吩咐道：“传俺的话，叫陈县那些掌管教化的‘三老’们，还有那些，啊，那些有势力、有名望的人士，都来商量大事，不许随便不来！”
随风倒是大自然和社会赋予弱者的生存技巧之一，尽管有“心倒”和“身倒”之分，不可一概而论。三老、豪杰们到齐了，众口一词地捧场道：“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陈胜连连点头。
风声一经传出，却惊动了两个本不甚想干的人。这两位一名张耳，一谓陈余，战国时在魏都大梁颇有名气。秦灭魏后，地方上曾分别悬赏一千金和五百金通缉二人。也是机缘巧合，两个改名换姓的人殊途而至同一闾里，面对面看守大门挣个养命钱。一次，闾里一名管事的鞭笞陈余，陈余年轻火气盛，试图反抗，被张耳拿脚踹了几下，要他老老实实接受责打。管事的出够气走了，张耳把陈余叫到桑树下数落说：“俺平常时都咋说你咧，你都忘光啦！人哪能受不得一点小小的屈辱咧!”陈余本年纪轻，从此侍张耳如同父亲一般，发誓生死与共、患难不弃。由于采取了恰当的生存策略，二人得到上面的庇护，日久甚至能在里中发号施令。
陈胜征求意见，当然他俩靠不上边。但机不可失，赶紧登门求见。张耳、陈余对陈胜说：“您冒万死起兵抗秦的目的，只是要为天下百姓除害；现今才到陈县，就急于称王，那是明白向天下人显露私心，结果必然松懈斗志，没啥好处！”
陈胜听不进去，回答：“这事不已经定了嘛！”
这两人可是另有盘算，改个角度坚持建议：“为今之计，将军要派人去把六国国君的后裔都扶持起来，给朝廷树立最多的敌人！”
看陈胜没啥反应，陈余便动员吴广：“这样一来，天下都会成为陈将军的势力……”张耳说：“朝廷应对不暇，兵力就必然被分散，这形势就十分有利了。”陈余转向陈胜：“诸侯复兴了，则再无人为二世打仗。将军只须奋力西进，一旦占据咸阳铲除****，便足以号令诸侯、施行德政。到那时，帝王大业可谓水到渠成！”
陈胜现今只有一个心眼。他反驳说：“俺倒是觉得，称王了更加有利于扶持天下诸侯！”于是陈胜坚持称王了，国号“张楚”，意思是“光大楚国”。由于姓陈，又立于陈地，所以，人们便二合一简称他为“陈王”。这一举动显然舍掉了扶苏和项燕，不过一时挂羊头卖狗肉，此番“借壳上市”了。
张楚旗帜下的首位诸侯是吴广。陈胜任命吴广为代理楚王，督率众将攻取军事重镇荥阳，撬开三川门户进而占据洛阳；然后乘秦廷措手不及，一鼓作气向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函谷而直捣咸阳。此可谓一曲荡气回肠的“三阳”进军狂想曲。
荥阳地处今河南荥阳东北索水北岸，旧属战国韩，秦朝设县。此城扼三川郡瓶颈，东拒鸿沟而镇黄河漕运要冲，南塞秦岭之尾而虎视齐楚，是秦廷在“山东”的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和军事屏障。所谓“山东”，就是广义地理上的崤山以东。这是秦、汉时的政治地理划定，也是习惯称谓。
陈余再次向陈胜提出建议：“臣曾前往赵国游历，熟悉那里的地形，与当地豪杰颇多往来。希望大王给我一支军队，我将出奇兵攻取故赵的土地。”
在河北开辟第二战场，辗转从侧翼威胁关中，陈胜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却任命旧友陈地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拨给三千步兵去实行这一计划。张耳、陈余只得个左、右校尉。二人不免感觉失落，可陈胜不觉得，认为已经给足两人面子了。
循着这样思路，将军魏地人周市也奉命领兵向西北，他的任务是攻取故魏在河东的土地。这一支更加逼近前沿，使入赵之军反落在后路。
到底陈胜起事在楚，打出的是楚旗，所以，故楚广大地域内就像开了锅一般，规模在几千人的响应队伍如雨后春笋般从平地里冒了出来。这局面必须尽早拾掇。陈胜于是派汝阴人邓宗南赴九江郡收集整合各路队伍。
除东面的齐地外，西、北、南三面的军事行动都已经迅速展开。着实忙碌过一阵子后，陈胜坐下来喘口气，忽然想到：“俺造反到底是为的啥咧？如果总这么劳累，那跟当雇农有啥区别呢？”于是，一个被秦朝封为房邑君的名叫蔡赐的人被举荐，陈胜封他为“上柱国”，权力是掌管政令和征战，地位仅次于令尹。
三川郡守李由是李斯的儿子，他率部移驻荥阳。由于仓促应战，又见义军势大非一郡常备兵力所能对敌，便采取坚守策略，以拖延时间消磨对手锋芒，等待朝廷援兵。初涉军事指挥的吴广只一股劲，并无深虑，一旦被阻滞于荥阳，便无计可施。
月色正浓。头曼走出大帐，跨上另一匹浑身如浸在雾中的乳白色骏马。这马与云中杀手一般地体格健壮日行千里能征惯战，只是在性格上极有差异。它十分依恋主人，总是用头脸去摩挲头曼，显现出百般温柔，也惹出头曼十分的爱怜，就起了个女性化的名字，叫作“雾里佳人”，显得比“云中杀手”另类了。出于心理的选择，头曼每当专门去小阏氏那里，便要骑雾里佳人，日久成了规矩。
伴着月光来到夷莪精致而温馨的帐篷里，头曼把什么阴山、东胡、月氏等完全抛在了脑后。他急急忙忙与那挠心的尤物暴风骤雨般亲近过了，仿佛消除了所有的疲劳和郁闷，身心便又十分松弛。
夷莪出身东胡贵族，那时，各族群部落之间无论同盟还是敌对，为平衡利害关系而由王族、贵族互相通婚，都属常见。牧民百姓当然没那么复杂，通婚就更习以为常。
“儿子呢，儿子在哪儿？”头曼想起了小王子。奶妈把发困的芷劬抱了进来，头曼接了放在膝上。孩子一经逗弄便来了精神，不一会招引出满帐笑声。玩耍了一阵子，头曼忽然说道：“我们也要给小王子娶个小阏氏，和你阿妈一样美貌乖觉，好吗？”
这话好像是说给孩子听的，其实却是在逗夷莪快乐，但不见回应。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遍，仍不见回应，就抬起头去找美人撩心的笑容。这回看到的却是一张布满阴翳的脸，不由得惊诧，便叫奶妈抱走芷劬。头曼尽量放柔了声音，关切地问：“宝贝儿，你到底是咋的啦，难道每天过这享福的日子还不顺心？难道大单于我对你还不够好？难道谁胆敢欺负于你？”
夷莪顺势依在头曼胸前，只是不回答。问得急了，反而流出些泪来，惹得头曼十分焦躁又万分心疼。有些不耐烦了，头曼便抱起她来重又放倒在褥子上，扒开本就宽宽系着的衣带，又想要好事了。
夷莪坐了起来，裸着半个身子重又扑进头曼怀里，真的嘤嘤地哭出声来了，颠倒不是，弄得头曼浑身上下着火，不由得轻吼一声：“你这是想要什么呢！”
像小孩被吓住了一般，他耳边立刻变换了一抽一抽的哽咽，就像要憋过气去。头曼拿大手在小阏氏细嫩的背上抚摩，又改了温和的声调说：“有啥话便说，就是这一哭让人心疼得很，也惹起心里许多烦事……别哭了，啊！”
夷莪从单于怀中仰起头来，抹一下眼泪，果真不哭了，却又问道：“大单于还想要么？”又接着说：“我还想要——”声音腻得发抖。头曼于是放倒了她，又开始猛烈地折腾。
大半夜了，头曼疲劳了，便像狮子一样睡去。早晨醒来，忙忙地去帐外拜了日出，回到帐里，却看到夷莪愣神坐在那里，也不整理衣服，也不去梳洗。
“我想陪大单于到草原上去走走，我想散散心，我想带我们的儿子到安侯河，到燕然山那边去。嫁给大单于这几年了，我还没有看见过龙城，还没有见过祖先住的地方是啥样呢。听说那块儿很是了不起，大匈奴的贵族都必须到那里去的，要不然……要不然我还能算有身份的女人吗？我还算得上大单于的阏氏吗？儿子还能算是大匈奴的王子吗？”
她这一阵撒娇，闹得头曼理屈又心亏，连连哄道：“是的是的，哪能不是呢，谁不是我的阏氏夷莪也是，谁不是大匈奴的王子，我们的芷劬也不能不是！”
夷莪有些安静了，像可怜的小羊一样偎依着头曼，柔软地说：“我们就沿着余吾水一直走。我觉得，到了龙城，我才能真的体会大单于的心思。我想和单于每天都想同样一件事情，那样，我心里就不郁闷了，就会愉快的。”声音里充满了幻想色彩。
头曼“哈哈”笑了：“我的小母驹，我们不能老是沿着余吾水走！我们走上半截就要一直往西，从草原上过去，过了安侯河，再走一阵子，就到龙城啦！”
夷莪撒娇地拍打着头曼的胸：“我就是没去过，我就是不知道嘛！”又问：“你答应带我去啦？”看到头曼点头，她又问：“也带芷劬一块儿去？”头曼说：“那当然，凭什么丢下我们的小王子，他可是大匈奴的……王子呀！”
别看小阏氏与头曼年龄相差一代还多，但心思的缜密和生就的表演天才，一看就知道是那些每天挂牵大事的男人们所不可企及的。单拿穹庐里军事会议上的心机和毡房里小拇指扳动大拇指的游戏比较，可谓千钧只在女人一颦一笑中。千万不要以为此事与彼事在重要性上有什么巨大差异，事体不同而已。但要指出，夷莪的心思是出于她的现实处境，她必须去想，娇柔的表现中也是微妙地凝结了内心的欲求和真情实感，绝不会让单于感到有丝毫造作。历史往往对后宫缺乏体己，只作粗糙认识和模式化、简单化描摹，总是把男人杂乱阴险的政治和女人只想一件事的单纯混为一谈，无意中弄错了归咎，也曲解和淡化了人性，更显得英明或腐败的君王在女人面前同样地愚不可及。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西路主力毫无进展，陈胜心中变得焦躁起来，便召集群臣议论对策。上柱国蔡赐建议：“荥阳既然一时难克，我则干脆将计就计，改由吴广拖住李由的后腿。可另择能征善战之人为将，乘秦廷麻痹无备，绕过荥阳奔袭函谷关，大局可定！”
陈地人周章，字文，多年研习兵法，德才兼备。从名望和资历上考察，周章曾经为项燕的军队观察太阳占卜吉凶，又在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手下供过职。陈胜于是把进军关中的重任转托给他，命他率军取代吴广第一主力的地位，从速进取咸阳。
博士孔鲋眼看各路大军出动，而陈县的防务却迟迟没有提上议程，便趁左右无人，提醒道：“臣闻兵法云：不恃敌之不我攻，恃吾不可攻。今王恃敌而不自恃，若跌而不振，悔之无及也。”陈胜笑一笑，说：“俺听不懂，麻烦别那么文绉绉的！”
孔鲋是孔子八世孙，字甲。儒者嘛，说话必引经据典，似是委婉，其实出口直率，显然夹带了批评的口气。但不料被陈胜这般言语中打了折扣，实是无奈，只得说：“我的意思是，要马上布置好陈地的防守，重点是陈县。哪能只想着人家不来进攻呢！”
陈胜心情还算不错：“俺打仗的事，就不麻烦先生您挂心啦！”孔鲋本也算有见识，只不料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很是失望。
未几，穷兄弟们回想到了那句“苟富贵，无相忘”，于是兴高采烈地找上门来了。来了就敲宫殿的门，大呼小叫地说：“我们要见陈涉，我们是他的穷哥们儿！”
宫门警卫可不信那一套，见有几个不知天高的，便拣来绑了。恰逢陈胜回宫，他们便放开嗓门咋呼：“陈涉——陈涉——”陈胜下令放人，招手让他们上车，一起回到宫中。
哥们儿进了宫殿，那可就新鲜了。他们无所顾忌地操着乡音，一迭连声地惊叹：
“好多的家什呀，俺都看不过来咧！”
“你怎就这么称王啦，快点儿给哥们儿扯扯！”
“兄弟哎，想当年……”
就这样，把宫殿当成了田头垄上，随便或坐或蹲，台阶边、回廊上，自由自在地进出，得着就拉家常；进去大喊“陈涉”，出来感慨“好多”，闲得无聊就要“扯扯”，把富贵的话题一直延伸到了当初贫穷时的细枝末节，搞得陈胜好没面子。
到了这份上，就有大臣说重话了：“这些个家伙太无知，似这般大呼小唤胡说八道下去，陈王还咋约束文武群臣嘛！”
一天，几个曾经和陈胜一起在田头消极怠工的伙伴，又开始揭短了：“……那会儿撅着屁股拉犁，浑身臭汗，发发牢骚罢了，你还真能想到眼下？我可不信！”陈胜勃然大怒，吼道：“放肆，给俺拉出去砍了！”还以为是一时发狠呢，不料果真杀了。吓得老乡们屁滚尿流，但多数还贪恋着白吃不干活的日子，宁可被冷落也赖着不走，倒是不停地在陈胜岳父面前告状。
一天，老头儿冲进女婿的寝殿，当着女儿的面骂道：“仗着自己得势，就不尊重年长的人啦？我看你小子兔子尾巴长不了！”陈胜连忙跪下朝老丈人谢罪，发誓说“一定改正”。话虽这么说，可面对一帮有恃无恐的人，到底要怎么做？岳父无奈，也便一走了之，回乡去了。哥们儿这才识趣，都悄没声地离开了陈县，还是回家去种地吧！
别说老乡不懂规矩，将领们都一般的出身，又哪里肯受约束。陈胜过分地吸取了教训，任用冷面的朱房为“中正”，负责监察群臣；黑脸的胡武为“司过”，名义上专职纠正王上的过失。打这以后，陈胜耳边的确清净了，但也便成了孤家寡人。
雇农出身的陈胜需要补习太多的功课。他不懂，不读书，又不肯躬亲，只听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谗言。在前方与后方必然存在的龃龉和被纵容的攻讦中，他难以判断是非，只越来越怀疑起手握兵权的部将。将领在外自有合理的临场处置权，但当他们从各地收编队伍回来，却完全不问功劳；稍有不合，便抓起来治罪。一帮酷吏在陈胜的鼓励之下，越发胡作非为起来，朝中日益离心离德。
一种危机有时会被另一种看似类同的危机所迟滞，是对手的愚蠢帮了陈胜的大忙。有一名谒者，也就是皇帝身边近侍警卫并负责迎送接待的官员从东方出差回来，他忧心忡忡，把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二世。二世感到很纳闷，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呢！于是召来各位博士问询。所谓“博士”，春秋时泛指学者，战国末由齐、魏、秦等国置为官员。秦初征召充当皇帝顾问，诸家并存，以儒家为主，日常参与议政、制礼、释典、著作，品秩虽不高而地位颇尊显。其主管为仆射，名义上隶属太常。始皇帝时有博士七十余，至二世尚余三十多。
三十多位博士纷纷为二世答疑释惑：“这是地方上发生叛乱了，是造皇上的反呢，死罪啊，不可赦免！”都说：“希望陛下紧急发兵剿灭！”二世脸色很难看。
这时，待诏博士叔孙通进前奏道：“各位都说错啦。而今天下合为一家，连城郭都拆毁了，武器都销铄了，早已不复用兵。何况明主在上，各地有法令约束，官吏人人恭谨奉职，四面八方恰如车辐般辏集于朝廷，哪里有敢于反叛的人！说到底，这都是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啊，何足挂齿。让各郡的守、尉们去剿捕就是了，不足忧，实不足忧！”
二世闻言眉开眼笑，说：“对对，好！”又逐个问各位儒生，便发生了分歧，有说“造反”，有说“盗贼”，乱套了。二世又问那名谒者：“你果真看到有人造反了吗？”谒者回答：“那都是真的呀！”二世大怒，当即把谒者和认为造反的博士统统交给司法官吏治罪，弄得那些说“盗贼”的也噤若寒蝉，只暗自庆幸得免。叔孙通则得到了二十匹帛和一袭官服的赏赐，被正式任命为博士。
叔孙通也是汗流浃背，匆匆出宫返回住处。儒生们问：“先生出言怎就如此阿谀呢！”叔孙通回答：“你等不知，我差一点就没法脱离虎口啦。现今，凡事要察言观色，这也是给大伙儿一个提示，要不然……”众儒生终于明白，叔孙通算是在冒死试探皇上的心意呢。叔孙通已经暴露了心迹，便不敢久留，当即逃出咸阳，躲避到家乡薛县。此时，薛郡已经归降张楚。自是，再有使者回朝，每当二世询问，便都回答：“不过是一群盗贼罢了，郡守、郡尉正在追捕，全部捉拿归案，不值得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