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夜遁山泽刘季斩蟒
狐鸣蕲野戍卒揭竿
源出桐柏山的淮水本是一条特立独行的大河,浩浩流入东海。
东海郡淮阴县城东南的下乡南昌亭,树头薄雾绵绵,太阳从晨霭中映出,炊烟缭绕。背负家传宝剑的落拓书生韩信伴着鸡鸣狗吠,懵懂懂走到里巷的石板路上,走进里右,走进赖以嗟食的亭长家里。少倾,又满脸羞愤地走出来。蓬头垢面的女主人紧随其后,手中挥舞着磨损了的舀粥的木勺,提起尖声,吐出许多不恭维的话语。男主人赶出来,拽住了女人,厚道着脸,流露出许多无奈的歉意。那妇人尤自骂骂咧咧,不肯回转去。
韩信扬长走出里门,并顾不得刻薄的讥讽追打他的脊梁,内心几多凄怆与彷徨。从小儿腆着脸跟到人家里混吃混喝,他已习以为常了。
猛走了一气,来到一条小河边坐下。朝着水照看自己,洗把脸,伸手掬一捧喝了。这时听到有响亮的对话声,透过水汽,原来不远处的人家在河岔里栽种了菱角,此刻有女子正划了洗澡的木桶,采摘呢。这消遣,真算是好日子!他也想试试那采菱的感觉,只可惜自家就连这么一只木桶也没得。
回到父母死后留给自己的茅屋里,撩起草席翻了一阵,找出一根麻线,又找到一根熟铜制成的缝衣针,寻个缝隙插进去别成个弯勾。屋后有几株修竹,鱼竿唾手便得。
来到城北的淮水边上,朝那水面上不时泛出圆圈的地方抛下鱼钩,急切地注视着浮标。不远处,一条水凳向河面伸出,有妇人在那里洗衣服,不时地挥动棒槌“蓬蓬”地捶打,在水面跌荡回声。
一上午了,竟然没能钓上一条鱼来。看看已经日高影短,肚子又猛烈地闹腾起来,这回连酸水都挤出来了。汗出来了,凉透了周身。
觉得有人过来了,把一只竹篮放在草上,打开,是一大碗米饭,上面还覆有青菜。“看相公脸色煞白,想是饿了……吃吧!”那是一个女人稳当的声音。
韩信看时,原来是位大嫂。他这才觉得有一阵没听见捶衣的声音了,抬头看,那边果然不见了洗衣服的人。他眼眶红了,嗓眼里被泪水呛了一下,接过大嫂递过来的碗,狼吞虎咽。大嫂看着他吃得碗底干净,收拾去了。
韩信不钓鱼了,便到淮阴城里走走。无意中向路边肉铺子里张望呢,正好和一个后生对上了眼。后生姓牛,人称“牛二”,是个泼皮无赖的头儿。牛二凝视片刻,把刀剁住在砧板上,来街当心挡住了韩信。
韩信绕向一边,试图躲开这是非。可是,你朝左他跨左,你走右他挡右。牛二眼里露出顽劣的锋芒:“你长这……这大个子,还好……好带把剑在身上,不晓得派……派怎的用场!”
有看热闹的在起哄:“还不如把那剑拿去剁肉!”韩信脸上充血,进退局促。
牛二被提醒了:“你要不怕死,就拿……拿剑来刺我;要怕死,那也不……不打紧,就从我裤裆……裆里爬过去!”说着,还真撩过那面被猪油糊得硬邦邦的围裙,作出一个蹲式等着。
人们笑了几声,不笑了,都关注韩信的反应。随即有怂恿声:“怕什,就杀掉这小子!”
韩信两眼定住了打量牛二,僵持了许久,看看对方的目光溜向一边了。于是手松开剑鞘,慢慢捞起长衫的下摆塞进腰带。那牛二却紧张起来。
韩信跨步逼近,稍停俯身,屈膝,两手着地,趴在了地上,睁眼看那裤裆。他开始手腿并用地向前,去艰难地体验极端人生。
“你背上不有剑吗?顺手把那玩意儿割下来,就算扯平啦!”
一点一点地向前爬,低低头,韩信就算是在爬过人生的又一道坎。人本个个儿是从胯下诞出的。从娘胎里出来,首先学会了爬,然后才站起来走路,就当是重新学上一回爬吧。
槌衣的大嫂又来了,这已经连着十几天。韩信吃过饭,有了点自我感觉,不由得张口发誓:“日后我必然会重重报答大嫂的!”话刚出口,那大嫂丢下竹篮,生气了,说:“一个大男人,自己却没得法子找饭吃……我这是可怜公子,才给你送饭的,几时图你报答了!”
韩信无言以对。生活尽管艰难,但还要继续。
一位书生模样,体貌俊秀单薄、衣着随意的公子,从容闲雅地踱出下邳城外,沿河赏柳。不一时,他来到沂水边,那里有座拱背石桥。信步走到桥上,不期迎面来了一位穿粗麻衣衫的老先生。到了面前,老者朝书生瞅瞅,表情有点怪异。又瞅瞅,竟然抬脚把一只鞋踢到桥下去了,还探身去看那鞋坠落水边。
书生只自顾赏游。不想,却听到一声吆喝:“小子哎,怎就没得眼头见识,还不快替老爹把鞋捡上来!”那声音却如同壮年。
书生一愣,看时,只见先生胡须雪白如银,确实上年纪了。便踅到桥下,去帮他捡鞋。
老先生依坐在桥的石阶上等呢。看书生捧着鞋上来,便翘起丢鞋的那只脚,口里吩咐:“替老爹穿上!”
书生平和着,跪下身子,帮他穿了。老头儿站起身,一捋胡须,只管离去。书生目送他远去,心中略感诧异。再看时,老先生已健步返来。书生赶紧迎向前,老头儿开口说:“过五天天亮时刻来见我,就在桥上!”书生恭敬地应承:“是!”
这书生是谁呢?他名张良本姓姬,字子房,正是博浪沙那柄企图刺杀始皇帝的大铁椎背后的主使。张良以上五代都担任韩相国,秦灭韩,他全家被杀。当时张良年少,他没有埋葬死去的弟弟,而是含泪舍去全部家产,用来收买刺客为故国复仇。
天刚亮,张良草草梳洗过,急匆匆出城赶到沂水桥。老先生已经等在桥头,生气道:“跟长者约会却后到,这成什道理!”回头就走,说:“第五天上再来!”
夜来张良和衣而卧,耳边听到鸡叫,正是天色微明。翻身起来,恰巧赶上开启城门。出城小跑着来到河边,看去,桥上没见人影。于是放下心来,整理衣巾,迈步拾级。才几步,却发现老人正坐在那头的石阶上打盹呢!
老先生听到动静,偏头斜视着呵斥说:“又你来晚了!”站起身就要下桥,说:“那就再过五天吧,最后一次了!”
又一个五天的日子真难熬,每一天的太阳都故意作对,懒懒地不肯起来又悠悠地不肯落下去。夜晚,张良更是翻来覆去,有时便睁大了眼睛看窗棂,好像老丈就在那幽暗里。
第五天的前夜,张良在城外找了个熟识的人家将就着。才半夜,就起身认真梳洗,整理衣冠,急匆匆赶来桥上,恭立等候。站了一会儿,确信老人确实还没来,心定了,于是转脸望着映在河水里的月亮想心思。感觉桥头有了动静,便连忙重正衣冠,弓身侍立。清澈如泻的月光之下,老先生迈步上桥。张良借眼睛的余光看时,白发银须、明目皓齿,果然超凡脱俗。
老人眉开眼笑,说:“后生家就应当是这样的嘛!”说话间早已有一册竹编在手:“拿去吧,念熟了,看透了,就足以当帝王的老师啦!”张良暗暗惊异,行过礼,双手来接竹编。只听老人又说:“我们还会见面的,谷城山下的黄石边,就是我隐居的地方。”说过转身,自管走了。
借着月色,张良急切地打开竹编看时,原来书的名字叫《太公兵法》。这只是一本传说中由太公望著作的兵书,依托商周战事写成,可谁也没有见过呀!他心中兴奋,干脆坐在桥栏边翻看,竟至入神。
谷水边,络绎而行的民夫走得拖拖拉拉,他们被征发去往秦都咸阳。押队的人名叫刘季,是沛县泗水亭的亭长。到了孟渚泽附近,刘季心里盘算着,赶到道旁一个破旧的亭子边打算清点人头……不用数了。再说,已经过去六天,才走出二百多里地。
向晚,遣人去买酒肉,钱刘季出。喝至夜深,刘季举着酒碗趔趔趄趄站起身来,忽然说一声:“弟兄们,散了吧!”坐下来接着喝。
一片寂静,只有几支火把在夜风中晃动。过了一阵,开始有人试着挪动,接着忽啦啦都起身了,转眼只剩下满地狼藉。刘季纵声大笑,那比哭还难听。随即,他对吓傻在一旁的县卒说:“老弟们回县衙去吧,把这罪过全推到刘季身上便是!”
不到半个时辰,却听有“咚咚”的脚步声。影影绰绰有人回转来了,醉眼里看,都是几天来最为贴近的后生哥们儿,有十来个。
“咣”,刘季把酒碗摔在倾倒的坛子上,陶片在火把的亮光中飞溅。
刘季打头,一行壮士借着夜色向孟渚泽东南的偏僻山丘间逃亡。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探路的后生慌慌张张跑回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一条大蛇…大…大长的白蛇……”他两手忙乱地比划着。
刘季现在也算是个“头儿”了,又恰好醉在胆大处。于是,他从腰间拔出剑来,仗胆向前。转过一个弯,果然看到十步开外鳞光若隐若现,一条粗大的蟒蛇正横在道上。
刘季浑身寒毛倒竖,脑子立刻清醒了。却见那蛇身躯横行游走,不见首尾,只在草丛中发出“唰唰”的声响,朝身边过来。不容迟疑,刘季向后闪过一步,定一定神,冲向前双手举剑,用足全身力气斫去。那并不是一柄锋利的剑,说是三尺,就相当于今天的70厘米。然而这一斫却神奇得很,寒光闪处,那大蛇立即断为两截,自动地缩去,让开了容得一骑马的路径。神奇更在刘季的感觉中,他没觉得剑锋有丝毫阻滞,比劈一道水还来得爽快。
“真宝剑也!”他夸赞道。随即想:“兴是这条蟒蛇遇到了克星!”
所有的酒都醒透了。哥们儿直觉得这位亭长简直不是人,是神。在一时的鼓舞之下,他们猛力吼起了家乡最具气魄的田歌:“大风起呀……”就像打号子,为脑海中盲目的豪情推波助澜。
天明前,一伙人筋疲力尽,在潮湿的荒野中东依一棵树、西枕一块石,或者互相依靠着睡熟了,做着各自的美梦和恶梦。
刘季的灵魂飘然而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漫游,他听到了凄切的哭声。寻声转过一道溪水,看到一位老婆婆,是她在哭泣。刘季顿生恻隐之心,上前问:“您为何哭呢?”老婆婆回答说:“有人杀了我的儿子!”问:“为什被杀呢?”回道:“是我与白帝生的儿子,他变化成蛇形在道路上玩耍,不料被赤帝的儿子斩杀了!”说完,老婆婆不见了。刘季揉揉眼睛,一条溪曲曲弯弯,蜿蜒而逝,隐入晨光映照的地方。天要亮啦。
忽然领悟,不正是自己杀了一条白蛇吗?
虞县和丰邑之间往南有山旮旯,半拉儿叫芒山,半拉儿叫砀山,合称芒砀山。山是一些被水冲蚀过的带花纹的巨大岩石,岩石间是些积水的洼地,洼地周围有树木,洼地边缘是沼泽。这里自古就是匪盗出没的地方,惹了官司的人也都逃匿来躲避风头。
刘季在芒砀山安顿下来,难免笼统地行些劫富济贫的勾当,由不得仔细判断善恶。没多久,妻子吕雉令人意外地找到刘季等栖身的黄桑峪。这真是个不一般的胆大妄为的女人,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把在荒郊野外滚得满身污秽、浑身汗臭的男人拥入了怀中。
随后有肝胆相照的朋友卢绾、夏侯婴到来,他们带来了许多关于刘季的传说。沛县的主吏萧何、狱掾曹参等本与他来往,此刻也暗中多有关照。
公元前209年夏季,始皇帝驾崩刚一年,在今安徽宿州南浍河东北岸发生的一起重大事件,开始改写中原的历史进程。时事的遽变当然大大超乎匈奴人的预想,而更加可悲的是,此等情形却也从未曾进入秦庭的想象。
秦二世元年七月,淮水两岸暴雨滂沱。地处泗水郡南部的蕲县一带,已经是淮水许多支流的下游,地势低洼,雨水漫溢,一片泽国。
一支由壮丁组成的队伍似畜群般被吆过蕲县城外,缓慢而艰难地冒雨向东北方向赶路,蕲县也有一些农民被迫加入进来了。
目的地是北方的渔阳,要到那里的长城边上屯戍,防御匈奴游骑骚扰。别看匈奴的大部队退了,小股可是一有机会就出现,从来也没消停,可谓防不胜防。而秦朝北方的边郡大多与匈奴势力控制和辐射地段相邻,难免暴露出许多薄弱环节。
队伍里,被指定为“屯长”的陈胜、吴广,正相帮着负责押送的一正一副两名军官维持队伍,督促赶路。他们两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显得能干也十分卖力。特别吴广,还能随时关照乡亲们,递一个眼色,手扶一把,都是一种暖人的安慰,因此,伙伴们都乐意听从他俩的。而那两名军官,有这两人挡在前面,也就乐得省事,把操心劳碌都丢给了陈、吴,自己只管作威作福。
这支队伍约九百来人,全数来自“闾左”。“闾”的本义是里巷的大门,实际上早已指代了一种叫“里”的古老居民组织。秦时的“里”为一级最基层政权,设“里正”为一里之长。
各家各户都聚集在一个象征性的大门内。进入闾门,正面是一条中轴街线。按照尊卑的方位原理,街右首居住的是富强者,而左首居住的则属贫弱。原本秦庭免除闾左的徭役,但到始皇帝嬴政时,闾右法定服役的人丁或是应征了,或者出钱买通官府逃避了,已无可用,只好让闾左的贫弱也去戍边。此例一开,闾左反倒大量替代了闾右。
本来,大规模修建长城、筑路、营造骊山墓、到北方和岭南戍边,已经搞得民怨沸腾;至胡亥假诏篡位为“二世”,又按照赵高的意思,用各种借口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和那些难缠的大臣都清除出了活人的队伍,并牵连了他们的侍从、部下,直弄得举朝震恐。因过度思淫而损了智商的胡亥,发现阿房宫只盖了前殿,还有大量的规划没有付诸实施,于是便动了念头。这一下不要紧,只有两千万人口的中原,被征调的人丁开始向着三百万的高峰冲刺。在丞相李斯的思虑中,边防上的窟窿也还得去填补,因此,服役也出现了“三突破”:一是突破了二十三到五十六岁年龄限制;二是突破了每人终身服两次兵役,每次一年,其余只在农闲时受训的限制;三是突破了一次当兵在边地或在京城当“戍卒”或“卫士”、另一次在地方的规定。
由于壮丁资源近于枯竭,赶赴渔阳的戍卒队伍只能靠一路凑集,因而从阳城、阳夏到蕲县,走出一个大致向东南的直线,然后才北上。
这么耽搁着,期限已经很紧。队伍被驱赶着冒雨前行,一步三滑,到达蕲县城东北的大泽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胜、吴广请示军官后,把队伍分派到闾里各家暂住。
夜来更是雨织如瀑,仿佛天河倒悬。在微弱的天光映射下,只见大泽乡周围一片汪洋,村落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孤岛。
霹雷像砸在屋脊上一般,随即钻入地下,“隆隆”地翻滚,如此接连不断,让人无法入睡。陈胜从快要挤出水来的地铺上爬起来,吴广也坐了起来,两人的脑袋扎在了一起。
陈胜悄声回忆:“俺年少时替人耕地,活计累了,心烦了,就丢下家什在田埂上坐下来琢磨,越发觉着世道不平。凭啥……”
吴广只点头,没应声。
“俺要是哪天富贵了,绝不会忘记了一起佣耕的兄弟们!”陈胜自顾说。
“你替人家耕田,哪来的富贵!”吴广说。
“咳……”没等陈胜倒出下句,吴广就像说接头暗号一样跟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是陈胜私下里讲了一百遍的故事,但吴广今夜听来,颇觉别有用意。
又围过来几个人。吴广于是招呼说:“大家出去说话,村边上有个荒废了的祠堂。”
陈胜、吴广等几人分头来到祠堂。接连不断的闪电之下,可见杂草丛生,墙壁破损。进到祠内,直觉得屋顶到处漏雨。大伙儿围作一处,陈胜说:“雨下得这惨,到渔阳是没指望了!”吴广附和:“就算赶到渔阳,也超了期限,还是要杀头的!”
“俺们逃吧。就那俩家伙,俺一炸窝,他肯定顾西顾不了东!”
“那不妥。还是悄悄溜他娘,彼此照看些就行!”
“能跑哪块儿去呀,回头被逮着了,死得更惨!”
吴广于是拿主意了,说:“我看既然都是个死,还不如痛快造他娘的反,指不定还能够弄个王侯将相啥子的当当!”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大伙儿也就不再争执了。
陈胜说:“俺这些‘黔首’被朝廷坑害多年了。听说了没?二世是始皇帝的第十八个儿子,是老幺,他上面一共有十七个哥哥呢,啥时候就能轮着他继位啦!皇上的宝座本应是公子扶苏的。扶苏没啥过错,二世却把他杀了。你,你,对吧,俺等都知道他是个好人,可谁晓得他已经死了……”陈胜的口气中透露出悲愤。
“扶苏死了?”
“是二世害死了公子!”
吴广接过了话头:“楚国大将项燕,功劳多得很,又爱惜士兵,楚国人都正替他惋惜呢!不过,有些人认为他死了,有些人以为他逃亡了。”
陈胜于是说:“俺就用他两个的名义号召天下,秦人和楚人都会响应的!”
雨依然很大,水更大得邪乎。高处河沟里的水偱着沟壑往低处流,鱼群的生存环境被搅乱了,只认一个死理逆水而上。很容易,有人逮了鱼来下饭。每活一天,日子就还得往下过,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伙夫正忙呢,没想到,鱼肚子里竟然剖出一块丝帛,上面隐隐糊糊有三个字。有这新鲜事!赶紧找个识字的问问。毫无疑问,写的正是“陈胜王”。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夜来风雨声中,夹杂着一丝狐狸的叫声:“呜——呜——”听起来瘆人,又有点异样,狐狸的舌头有些转弯。许多人得了白天的经验,潜意识中正等待着新的征兆,就忒留神了。到底分辨出来啦:“大楚兴——陈胜王——”竟然越听越清晰。那声音是从破祠堂里传出来的,祠堂边的树丛中还有灵光隐隐约约。确信无疑,是狐仙在传达上天的旨意。戍卒们感到十分敬畏,也有了主心骨。无法平静的夜,大伙儿心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明确的依赖性指向,那就是陈胜。
次日,吴广买了酒来,与陈胜一起向军官献殷勤,等到两人酩酊大醉,便开口找茬了:“哎,就这鬼天气,俺几时才得到渔阳?”
“到……也得到,不到也……得到!”
“到也是个死,还不如不到!”
“那……俺们不管,反正……反正……!”
“到不了!”陈胜抢过话头。
“那也非到不……不可!”
“散伙吧,积点德,放兄弟们一条生路!”陈胜直截了当地说。
“说啥浑话呢?放了你们,俺们咋……咋活!”为首的军官晃悠悠站了起来。
“做一路跑呗,都是弟兄嘛,你俩走前头,俺们跟着!”吴广出主意说。
“疯,疯……啦!”
“那俺们就自顾走了,可别说大伙儿不仗义!”吴广改了硬邦邦的口气。
酒是最好的燃料,燃起了两名军官的怒火了。那个副的就手边拿鞭子来打吴广。陈胜于是大呼:“打人啦,连吴广兄弟都挨打,还让不让俺们活啦!”话未落音,立刻便有几人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