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积草藏酪牧群转场
援玉撷史胡帐夜谈
一头野猪已经陷入包围之中。冒顿射出了响箭,卫队所有的箭都一齐射向野猪。这时,山坡上惊起一对野兔,冒顿立即向跑在前面的那只射出响箭,立刻,箭雨猋向那只被响箭射中的野兔,跑得慢的那只一头撞在了杂树丛里。
侍卫把两只兔子拿来查看,一只身体被射碎,已经攒不住箭簇了;而另一只皮毛无损,是被吓破了胆。
“查点一下!”冒顿低声喝令。这时,有两名士兵滚鞍下马俯伏在地。冒顿并不理会,只等待着结论。果然,攒在一起的那些箭中,找不到那两名士兵的专用标记。他们因为关注野猪而没有及时去射野兔,箭只留在弦上。事实确凿,冒顿立即命令把他们放置在山坡半腰,每人两侧都由同伴虚架着。响箭发出,一名士兵在倒下的瞬间,又被架他的同伴伸手扎进两支箭,这是补足了数量。然而,却有一支箭射在另一名士兵胸前。
冒顿两眼向骑队里搜索,眼光落到射错箭的士兵身上。那名士兵方才醒悟过来,连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冒顿一言不发,松开缰绳让马一步一步地走开,骑队也跟着他一步一步地离开。那名士兵始而惶惑不解,即刻便明白是咋的回事,起身向山上逃跑。响箭立时射到,眨眼间,他身上被射得像刺猬一般。
冒顿把自己刻意发明的武器命名为“鸣镝”,严令:只要鸣镝发出,所有的箭都必须紧随发出;鸣镝射向哪里,所有的箭都必须射向这个目标;违令者,不管身居何种地位,格杀勿论!去一人,便即补充一人。在冒顿的卫队中,这种响箭被称为“太子鸣镝”,每次的鸣镝训练都在深山中进行,外界一无所知。
侥直那回来了。他留在右屠耆王帐中养好了伤,重新回到了头曼单于身边。就像原始传说中的九头鸟,他有九条命,他已经死了,但又活了过来。只要生命还存在,他就依然活得健壮。
冒顿听到消息,立刻来到父亲的大帐,请求把卫队长留在自己身边。头曼虽然有些难舍,但觉得把他放在太子身边,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都有一定道理,也就忍痛割爱,同意了。
对于侥直那死战保卫太子,头曼的心理也是十分复杂的,他恨不得用一只手去拧下那颗过于呆板的脑袋,而另一只手却想满怀感激地去拥抱那忠诚而勇敢的躯体。“为什么要派他随太子去呢?”头曼在问自己,他重新审视着这个当初似乎经过仔细斟酌的决定。
转眼秋深,牧场上草长马肥,已经到了开始积草藏酪的时节。生产力的低下和物质的匮乏,不能不让游牧部落尽早为转眼就要降临的严酷冬季未雪绸缪,
秋季雪赶羊。已经有零星的牧群逐步向低海拔浅山的草地上转移。牧民用骆驼驮载了拆散了零部件的毡房和所有的家当,拿树棍在驼峰两侧夹稳了,从而能避免在崎岖道路的颠簸中散落或丢失。半大的孩子也被放到了满载的驼峰之间,怕他们掉下来,便采取了适当的固定措施。
妇女怀里抱着哺乳中的幼儿,穿戴臃肿地坐在马背上,缓慢地颠簸在前头。拉开十数丈的或更远的行列里携带有若干母牛和羊只,用来沿途提供新鲜乳浆和肉品。男性的老人则随后,帮助照应半大的孩子和随行的牲畜。草原崇尚强壮,关爱幼小,但随时可能放弃羸弱和老病。就连平时的饮食,强壮者会吃掉所有的肥美,老弱的只能以残滓剩汤苟延生命。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规律,以十分无情的方式世代强健着部落的体魄和生产力、战斗力。这在内部也适用,无时无处不加以体现。
随后不很远,青壮年男人们骑在马上颠前跑后地驱赶成群的牛羊和马匹,用更多的时间在水草地上悠闲地逛荡,以便让牲畜尽量扫荡不久便会枯黄并被大雪覆盖的夏牧场。就这样不即不离、走走停停,平衡与妇孺老弱之间的速度差,也显示作为原始物质生产主力的重荷与散漫。
头曼必须兑现他对小阏氏的承诺,便乘眼下有些空闲,陪着夷莪,带着芷劬,由比前次多一些的人马护卫着,重又沿着余吾水漫游,帮助小阏氏去圆龙城之梦,顺便也让小儿子长点见识。这位憋足了劲头的大单于,似乎还想通过气派的出行预示自己将要胜利重返北假的骄傲,就像始皇帝一统之后巡幸天下那样。当然,百闻不如一见,他实在是完全不清楚秦始皇出巡出于何种目的,又有何等的气派与景象。但,那是一种憧憬。
同一部落的人群以及不同部落之间为水草而争斗的事件,逐渐进入高发期。尽管有长城护着,但在秦朝漫长边界上那些农牧兼业的村镇里,季节性的扰略仍不免日益频繁。打猎和抢掠在匈奴等游牧部族的意识和语汇里,是同一的概念和同义词,这是在囤积越冬或青黄不接时对畜牧业的必要补充,是生活物资的重要补给来源。冒顿的人马也应时透过山中通常只有牧人和猎手活动的峡谷,试探性地去赚取生计和军事的双重收益。
并非所有的需求都能靠抢掠得到满足,以物易物的交换贸易也活跃起来。牧场上缺乏粟菽、丝帛麻布、优质食盐、称手的用具、针头线脑、精细时尚的佩饰和各种吸引孩子的灵巧玩意儿,于是,匈奴和东胡的牧人带着大小牲畜、猎获物、皮张、奶制品等等,来到沿边自发的市集上,内地躲避战乱的小买卖人和精明的商人正等候在这里。习惯于结伙抢劫的骑手们此时却乐于落单,流露出正在萌芽中的市场品性,以便在神秘兮兮的讨价还价中获得更多的优惠。秦朝在云中郡以东的边境防守早已松弛,不同形态的物质理念和民俗民风乘隙在这里获得了相对平和的交流,摩擦出微弱的温度。
冒顿也起了兴头,便扮作普通匈奴贵族的模样,由侥直那随侍远行,潜来雁门一带的集市。集市上熙熙攘攘,夸张的叫卖声散播出比物质本身更强的诱惑力。
转过一圈来,冒顿兴意盎然,他四下里关注商贩们灵活的买卖方式,然后停留在冷落的书摊边,看过了竹简看帛书,仔细欣赏那些自己不认识的笔画,直想从中间抠出藏匿的意义来。当然,他也十分留意秦朝边关的戍守状况。
匈奴的部落里,也由头尾衔接的一列列驮队运来了大批急需的越冬物资。为首的中年商人体态微胖,面皮白皙,颔下留一缕胡须,具有半文半野的气质,能说流利的匈奴话和东胡话。当然,匈奴语与东胡语具有较好的互通性。商人来自位于雁门郡南部的马邑,名叫聂行。马邑即今山西朔州。
早在匈奴退居漠北之前,当时还年轻的聂行就与中、左各帐和大小部落混得熟识了。匈奴完全离不开这些商人,加之他们原始的血性中潜伏着丰富的情感因子,一旦被调动而活跃起来,便能待相识如族亲,达到深信不疑的程度。当然,如果发现被戏弄和欺骗,他们又会施以十倍残酷的报复。
聂行细节性熟悉匈奴的礼仪习俗性格情操,来往之间粗细有度信行礼至,绝不会有分毫差池,这恰恰是游牧部落对外族客人最苛刻的要求,内部反倒不尽然。出于心理深层说不明道不白的原因,他们在交往中不自觉地希望得到充分尊重。
聂行驼队携带的物资,相当一部分是提供给单于和各帐首领的。交易极其慷慨,甚至附带大量的馈赠,这使头曼及以下都感到愉快。
露天的民间交易也在同步进行。聂行为熟人们带来了许多新鲜而实用的礼物,这些不论大小轻重,都能给美丽而单调的草原增加异样的点缀,使沉闷已久的主人们高度兴奋起来。那些不甚熟悉的人也趋之若骛,希冀在下一轮的交易中同样获得朋友般的待遇。
匈奴的贵族和官员们争相邀请聂行到毡帐作客,直弄得应接不暇。侥直那来到聂行临时搭起的毡房。这毡房外表与匈奴人家没有多少差别,室内却布置了榻席几案,细软精致,陈设规整讲究。
行过礼,侥直那传达了太子左屠耆王冒顿的邀请之意。聂行请卫队长同座,问讯之间,顺手从几上拿起一把带鞘的匕首相赠,嘴上说“实在不成敬意。初次见面,没啥准备,就算交个朋友!”侥直那本是实在人,睹物便觉心爱,见聂先生这么诚心,便谢过了,欣然收下。由于以肉食为主,匈奴人喜好随身携带锋利小刀,但大多数牧民条件有限,便以战刀代劳,但那毕竟不合贵族、骑士的风范。中原匕首煅淬精良,型制丰富,嵌饰各异,当然有别于匈奴中只为实用的小刀,牧场上也是物以稀为贵的。
这里私人有迎来送往之事,不一定都要提前约定。聂行不愿怠慢,便即作了些准备,又捧出一个挺大的描金漆匣子栓在马背上,随侥直那来到冒顿的毡帐。这样一请就到,虽说本是意料中的事,但还是让冒顿感到了更多的亲近。
太子帐中设置的是家宴,美貌伶俐的夫人妁莪不甘寂寞,也乘冒顿高兴凑来作陪。客人首先敬赠一条缀着玉带扣的金腰带,特别那对玉带扣是中原皇族、士大夫和品行高尚的君子才配使用的,冒顿多少明白这尊重与贵重的双重意思。接着,又捧出一对做工精致的金簪送给太子夫人,其线条点缀集中原与匈奴特色于一体。妁莪当即试了,那份子人美自美,意蕊横飞之色无需掩饰。
早期的差异性人群,可能因为利益之争而敌对,因为习性的文明程度不同而歧视,彼此间频繁挑起残酷的喋血事件,但心理却没有被偏执和人为营造的块垒所禁锢。他们没有产生整体情绪的异化,即使存在恶意的图谋,也还没有开凿永久性的********鸿沟,因而总是在人类历史的自然轨道上正常行驶。他们的大局没有被极端的思想观念和宗教化的神秘力量所干预,共性心理没有遭到阴谋戕害、没有被外力所扭曲,因而普遍的个体之间也不存在那么多不可调和的芥蒂。他们不画地为牢,本就是分合变幻的融合体当然不拒绝新的自然融合,匈奴人就是这样。天生一种淳朴的好客情结,当客观条件允许时,他们不会刻意拒绝与任何族**往,也不计名分地接受各种可能的馈赠。这虽然会显露出某种程度的贪婪,但从不虚套,因为拒绝善意不合人之常情,拒绝利益更不合生存原理。
主人和客人随意喝着酒和马奶,吃着手抓肉,交谈得很融洽。冒顿把金腰带放回包装的锦囊,两眼还不离那玉带扣。他感到纳闷,因而也好奇,中原人为啥稀罕这种看上去很漂亮的石头呢?聂行感觉到了他的心理,于是给他讲了一个后来在现代中国已经被中学课文普及了的精彩故事:
中原的东周时期,赵惠文王设法弄到了楚国的一块宝玉,宝玉称作“和氏璧”。秦昭王也很想得到和氏璧,便派使者与赵国交涉,提出用十五座城池来交换。
冒顿大吃一惊:“啥样的玉,再漂亮的石头还是石头,咋能顶得上十五座城池呢!”城池,他又想,要城池做啥呢!
聂行诡秘地一笑,说:“您先听着……尽管这代价叫人难以想象,赵王还舍不得交换呢!可是心里又害怕实力强大的秦国。倘若不得已拿出和氏璧呢,又怕被秦王欺骗,换不来那十五座城,真是又心疼,又为难。”
“交换个啥,值当嘛!”冒顿有自己的潜台词,但表面兴致勃勃。
赵王想不出对付的办法,他就找来宦者令缪贤商量……
“宦者令是个啥?”妁莪提出疑问。
“就是管理宦官的头目!”聂行礼貌地回答。
“宦官又是啥?”妁莪追问。
“宦官就是皇上宫里服侍皇上和他夫人的男人!”
“男人……伏侍女人?”妁莪感到不解。聂行继续讲来:缪贤乘机向赵王推荐了自己家中的一个舍人,名字叫蔺相如。
“舍人……”妁莪才发出声,被冒顿瞪了一眼,把疑问咽回去了。她的确太能搅和了。
蔺相如对赵王说:“秦国是完全不可信的,但大王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我们多少会显得理亏……”
“还理亏呀……”妁莪忍不住又插话,但立刻又被冒顿摆手堵了回去。聂行继续讲:“如果我们给他宝玉,他不兑现承诺,这就是秦国不讲道理了。反复掂量,我看必须设法揭露秦王的骗局,那时就是他对不住我赵国了!”
这可是一个难题。赵王问:“咋样才能揭露呢?”蔺相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请求得到大王的差遣,保护和氏璧到秦国去。假如秦王不拿出城来交换,我就保证把和氏璧丝毫无损地带回赵国!”赵王将信将疑,但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勉强派蔺相如出使秦国。
蔺相如带着和氏璧来到秦国,把它献给了秦王。秦王十分高兴,拿在手里反复欣赏,赞口不绝,还让大臣们一同观看,大臣们也纷纷表示祝贺。蔺相如察言观色,果然秦王没有诚意,只是想把和氏璧骗到手罢了。于是,他自言自语:“这和氏璧好是好,可还不免有那么一点瑕疵,难以察觉而已,难以察觉而已!”
“也就是有毛病!”聂行略加解释,接着讲:这话被秦王左右听见了,暗中传递给秦王。于是,秦王又反复观看,却找不出瑕疵在哪里。他叫过蔺相如,质问:“这和氏璧的瑕疵在哪儿呢?难道你敢拿假的来欺骗寡人不成!”要知道,玉这种宝贝,即使在贵族上层,鉴赏普及率也极低,没有多少人能看得懂。
蔺相如乘机凑近了,顺手接过和氏璧,脸色突然大变。他快步靠近一根柱子,举起璧来,说:“赵王诚心诚意地派我送来和氏璧,我看大王却分明是蓄意欺骗赵国。没想到吧,现在和氏璧又回到我手里了。大王可以命令手下来抢夺,但我也可以随时让自己这颗头颅和宝玉一起撞碎在柱子上!”
秦王大惊,赶忙赔礼道歉,说:“寡人只是看到和氏璧太漂亮了,兴奋得忘乎所以,一时怠慢了先生。还请先生不要误会。快把宝玉给寡人,寡人马上把十五座城池划归赵国……”
侥直那到离太子帐不远的一片林地旁,在石头上坐下,拿出聂行赠送的匕首端详。这匕首的皮鞘做得十分牢固,又经过了精心装饰。刀柄包金嵌贝,草原上极少见得到。从皮鞘里抽出匕首,阳光立刻反射到眼中,迫使他赶紧转动了一下角度。他用手试试刃口,感觉锋利至极,想了一想,试探着在光滑的石头上稍稍着力一划,果然划出一道浅痕,赶紧住了手。匕首刃口的坚硬,使他感到格外诧异。
侥直并不完全明白,聂行赠送的这把匕首,是用当时少见的“鉅”制成的,与秦始皇的佩剑比较,只存在精工与豪饰方面的差距,质地却无本质差异。所谓“鉅”,就是块炼钢。也就是说,这把匕首使用了当时只有极少数工匠掌握的锻打淬火秘技,制作时也极费工夫,作为武器,便是世上最先进的了。也正因为这一点,聂行只能送给他一把削弱了实战功能的短小匕首,用来护身玩赏,可算是一等一的奢侈品。
侥直那又抽出头曼单于赏赐的宝刀来,比对着看了许久,心里越发喜欢了。
帐中,聂行继续讲述:
听了秦王的话,蔺相如便当场索要标明十五座城池的地图。秦王本来就没有作任何准备,一时间哪里拿得出来,只好采用缓兵之计,答应让蔺相如带着宝玉暂回馆驿休息。他一面派人严加监视,一面命令大臣连夜赶制地图。
蔺相如知道秦王一定会重新设置骗局,便赶紧交代秘密跟随前来的亲信,让他把和氏璧藏在怀中,抄偏僻小路连夜潜回赵国去。
第三天,地图总算匆匆忙忙制作出来了,秦王即刻召见蔺相如。蔺相如两眼直视秦王,说:“此刻宝玉已经回到赵国了!”
秦王听了,震怒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大……大胆……大……大……”。蔺相如平静地说:“这件事错在秦国,是秦国失约在先……反正就这么回事了,我留在秦国听任大王处置就是了!”秦王无可奈何,但也从心底里佩服蔺相如的胆识和辩才,反而连声称赞蔺相如贤能。
“后来呢,那个秦王总不能轻易放了这个蔺相如吧,不管咋说,他也是最厉害的国王呀!”妁莪插言。
聂行扎实看一眼妁莪,心中惊讶,这位太子夫人嗓音煞是好听,面貌也果真灵艳娇人,当然比起中原女子却是另一种风情。他的眼神迅速逃脱了妁莪的热情,摇摇头,口中回答:“强国之主,做事可另当别论。秦王不但没有杀蔺相如,反而用尊贵的礼节对待他,客气地送他回国去。”
“为啥呢?”妁莪感到不解,眼光从聂行避开的对视转去看冒顿,太子正拿眼瞪她呢,赶紧伸一下舌头。耳里听聂行说:“蔺相如果然不辱使命,这让赵王感到十分欣慰,就封他做了上大夫。”
故事让冒顿听得如痴如醉,充满好奇心的妁莪也没有忘记玩赏那对闪闪发光的金簪,边用秀美的手指拨弄金箔花瓣儿,又被她问出一句:“后来呢?”
“后来赵王与秦王会见。秦王要赵王弹瑟,蔺相如就坚持要秦王击缶;秦国的大臣要赵国拿十五座城池来作为献给秦王的生日礼物,蔺相如寸步不让,也要秦国把咸阳拿来为赵王祝寿。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反正是蔺相如替赵国保住了面子,赵王更加器重他,不久就加封他为上卿。”
冒顿急切地问:“中原像蔺相如这样的英雄有几位?”
同时妁莪说:“我咋听不懂?”
聂行笑了,先作一个巧妙的应答:“听不懂不要紧,太子会慢慢给您解释的!”然后才回冒顿话:“那是数不胜数!”冒顿不信,要他举出名字来,聂行便说:“我们就不论文武吧,远的不说,只秦自诸侯至今,就有商鞅、范雎、张仪、白起、王剪、王贲、桓齮、李斯、蒙骜、蒙恬等等,个个儿都很了不起!”冒顿笑道:“秦灭了六国,英雄自然多些……”聂行也笑了,说:“英雄当然不可以胜败论!各诸侯国也有乐毅、吴起、孙膑、廉颇、蔺相如、李牧、赵奢、李悝、苏秦、秦开、项燕、田单等等,其实是数不过来的,只我一个商人,与军国大事仅凭耳闻,知之甚少。”
聂行抖出的这一串名字中,冒顿只知道少数几个,不免觉得有夸大之处,想了想,问:“既然有那么多英雄,他们各国之间修筑长城还可以理解,但最厉害的秦始皇还要造一道更长的长城做啥?他们是不是更惧怕我大匈奴骑士?更怕我父单于?”
聂行答道:“匈奴骑兵散布在草原上,来得快,去无踪,哪有那么多军队到处防守!依我看,筑长城的目的只是想让生活在边关的老百姓不受委屈,过得安稳些罢了。”聂行口气不重,似贬似褒,话里有话,说得尽量委婉些,就到此为止了。他恰到好处地行个礼起身,算是打招呼,或许是要去小解。出帐,随即回来,手中却捧着那个留在马背上的大匣子。坐下,郑重地开了匣盖,一副光灿灿的黄金锁子甲被抖开来,展示在冒顿面前:“一件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烦请太子转呈头曼单于!”冒顿本眼前一亮,但却是送给父单于的,心里难免失望,但还是掩饰不住兴趣,便有意地欣赏一番,这才慷慨地收过一边。妁莪看不够了,但冒顿不再让她搅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