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3班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班级,由于老胡的名气,许多学生都是官宦子弟抑或是教师子女。这些学生几乎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学习成绩则大都在中下等,所以老胡一开始就极不情愿接手这个烂摊子,但耐不过开学前校领导隔三差五的谈话。尤其令老胡头疼的是这些学生纪律散漫,目无师长,不但自己不学习,还经常影响他人的正常生活和学习。
为了“化腐朽为神奇”,老胡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想出来许多千奇百怪的招数,但往往收效甚微。“唉,冇法儿弄!的叹气次数也越来越多了,以至于后来这句口头禅竟成了23班的代名词。
此时面对班主任的独裁统治,这帮“骄子”们纷纷大声疾呼,要求自由和民主,抗议老胡的专制。但慑于老胡的淫威,最终只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几个刺头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来表达自己的愤慨和不满。
不曾想老胡刚离开,教室里立即就喧声大作,沸反盈天。林筇筠走马上任,立即站起来维持秩序,可教室愈加热闹了。
这时候读报堂下课的铃声突然响起,大家似乎刑满释放一般欢呼雀跃,气得林筇筠一甩头发便出了教室。
见杨鸿新过来向薛松请教一道数学题,石宙终于憋不住了,竟忿忿不平地质问道:“松哥你咋不干班长咧?你去办公室嘞时候我咋交待你咧?小新你也不说说?唉,冇法儿弄!”
薛松却拈笔笑道:“山人自有分寸!呵呵!”说着与杨鸿新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杨鸿新忽然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看来以后咱班可有好戏看了,呵呵!”
石宙立即附和道:“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松哥不当班长真是可惜了,唉,冇法儿弄!”
薛松不禁心头一震,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应立即向班主任报告这个情况,否则悔之晚矣!可瓜田李下,如何避嫌?
杨鸿新似乎对薛松的心思洞若观火,了然于胸,只是淡淡一笑,拿着练习册说道:“老表,你看你嘞字,实在不敢恭维啊!呵呵!”
薛松立即会意,随手撕了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匆匆写了几个字后,如释重负,长长吁了口气,说道:“不管咋样儿,咱就是给班主任提个醒儿,他听不听都不管咱嘞事儿,是吧?老表!”
“你还是先给这道题做出来吧!我都等镇长时间了!唉,冇法儿弄!”见林筇筠悄悄走了过来,杨鸿新突然大声喊道。
薛松微微一愣,苦笑道:“中中,不过现在快该上课了,我就给你说一下大概思路吧!老表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呵呵!”
“诶呦,恁弟儿俩给这儿聊啥咧?咋镇high啊?呵呵!”林筇筠已经走到了座位上,调侃道。
杨鸿新憨憨一笑,举着手中的练习册晃了晃,说道:“就是叫他给我讲一道数学题,你看他磨磨蹭蹭咧!唉,冇法儿弄!”
薛松却岔开话题道:“诶,我咋发现你也坐里面了?”
“哎呦,我早都换到里面了,你刚发现额?我还以为你目中无人咧!呵呵!”林筇筠词锋还是异常犀利。
见薛松毫无招架之力,杨鸿新也临阵脱逃,指了指练习册上的题号,说道:“老表,马上都该上课了,这题一会儿你写一下吧,下节课我再过来。”
薛松轻轻“嗯”了一声,并不理会林筇筠的挖苦。
上课铃声很快便响了起来,薛松正欲写作业,这时候林筇筠突然回过头轻声说道:“哎,薛松,我刚才忘了件事儿,老胡说让你去他小办公室一趟咧!”
“啊!?”
薛松闻言,霎时五内俱焚,但也无可奈何,良久才淡淡说道:“算了,下课我再过去吧!唉,冇法儿弄!”于是埋下头继续写作业。
不知何时,老胡突然悄悄走了过来,欠过身去敲了敲林筇筠的课桌,又拍了拍薛松书架上的课本,轻声道:“小松,还有小筠,恁俩过来一下。”
林筇筠唇边露出一丝诡异地笑意,瞥了一眼薛松,便跟着老胡出去了。
薛松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也随着跟了过去。
“来,恁俩坐这儿!咱再喷一会儿!”老胡在藤椅前面摆了两个凳子,说着转身便要去倒水。
“老师,让我倒吧!”林筇筠屁股将要挨着板凳之际,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抢上前去说道。
薛松此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在为难之际,老胡右手一招,说:“你个胖猪还傻站那儿干啥咧?坐呗!”
正要倒水的林筇筠咯咯一笑,说道:“你别难为他了,老师!哎,这热水壶里冇多少水了,我去教室给您倒点儿吧?”见老胡不反对,她便捧着水杯出去了。
薛松尴尬地傻笑一声,顺势坐了下来,却不知班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紧紧盯着刚进门时候悄悄塞在书立下面的那张纸条,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胡似乎意识到薛松的难言之隐,突然起身说要拿学生的名单再瞅瞅,于是在取文件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到了书立下面的那张小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此安排,遗患无穷!”
老胡定睛看了一眼薛松,嘴角微微一动,轻轻说道:“啥都已经安排好了,又给这儿弄这咧!唉,冇法儿弄!”说着便把纸条收进了胸前左边口袋。
薛松非常失望地瞥了老胡一眼,迅速收回眼光,煞有介事地抱怨说:“老师,这上课嘞时候你给俺叫过来喷空儿,都不怕耽误俺嘞学习额?”
老胡狡黠地笑了笑,道:“这不是刚开学么?咱互相增加一些了解,以后哪还有大块时间叫你胡喷咧?”
“哦!”
“小松,你咋吃镇胖咧?”老胡向前倾了倾身子,眯着眼笑问道。
“啊?哦!我成天傻吃傻喝嘞它自己就胖了!呵呵!”薛松挠了挠后脑勺,回答地很不自然,显然还有点胆怯。
“老师,水来喽!”林筇筠双手捧着茶杯缓缓走了进来。
“呵呵!你这货真有意思!”老胡接过递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捏着水杯盖指向薛松道。
“他有意思嘞还给后头咧!”林筇筠故意做了个调皮的怪相,随便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哦,看来恁俩可都熟识了?”老胡机警地试探道。
“其实也冇啥!我只是想跟她结成学习伙伴而已!这样我嘞学习一定会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薛松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终于大着胆子说出了心里话。一方面希望林筇筠答应他的祈求,至少不要在班主任面前驳了他的面子,另外也渴望老胡会同意他的构想。
“谁跟你是伙伴啊?你还冇人家学习好咧!哼!”林筇筠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就是冇你学习好才要向你学习嘛!是吧?老师!”薛松看了看班主任,企图请求外援。
这点小把戏岂能瞒过老胡的眼睛?只听他嘿嘿一笑,说道:“冇事儿,恁俩继续,我给这儿看戏咧!”
“咦,老师!你跟俺俩当成啥啦?薛松他欺负人你还给这儿看笑话咧!”林筇筠显然对班主任的袖手旁观大为不满,试图把老胡拉到自己这边。
“老师是最客观公正咧!呵呵!”
“中啦中啦!恁俩都别吵啦!”老胡大手一挥,立即制止这场活剧。然后凑到薛松脸前,挤眉弄眼道:“小松,你说实话,你都冇啥其他想法儿额?”说完便狡黠地笑了笑。
“啊?啥想法儿啊?”
“说你笨吧,你还真跟榆木疙瘩样咧!唉,冇法儿弄!”
“老师你别侮辱他嘞QQ!他就那样儿,死不开窍!唉,冇法儿弄!”林筇筠瞪了薛松一眼,掩口而笑。
“QQ?”
“哦,就是IQ和EQ啊!不简称QQ么?呵呵!”看到老胡也迷惑了,林筇筠立即解释道。
薛松顿时脸色迥异,却无言以对,只好默不作声。
“看你憋了一晌也不吭气儿,是不是生气啦?”老胡莞尔道。
“肯定不是,你看他嘞肚皮恁大,容量也应该可大咧!心广体胖嘛!是吧?呵呵!”林筇筠依旧嘲讽道。
薛松真是哭笑不得,不,应该是欲哭无泪。只求老胡快点结束这无所适从的聊天,还得赶快回去写作业呢!说实话,跟老师聊天一点也不自在,远没有朋友们的欢情惬意,可老胡似乎故意要考验他的耐性,与林筇筠一唱一和,奚落得薛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老胡似乎觉得火候可以了,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顿了顿,说道:“中啦中啦!不开玩笑了,不过小松刚才说嘞也可以考虑考虑嘛!开学前我都研究过恁俩嘞成绩,恁俩高出来其他同学一大截儿,这是明显嘞优势,而且除了英语跟数学,恁俩其他科基本上是不相上下。所以当时我就设想,要是恁俩能联合到一块,当咱班嘞领头羊,嘿嘿,我老胡又要名扬全县了!”
“哦,老师!原来你早有预谋啊!”林筇筠不禁尖叫起来。
“额,怨不跑操嘞时候老师拿个小鞭儿说放羊咧!原来咱都成了羊啦!呵呵!”薛松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禁埋怨道:“老师,既然你早都对俺嘞情况了如指掌,那你还逗我弄啥咧?”
老胡哈哈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看戏咧!呵呵!”
“哦,原来老师你给俺俩叫过来喷空儿也不是白喷咧!”薛松恍然大悟,失声叫道:“这都是你算计好咧!是吧?”
老胡敛住了笑容,顿了顿,说道:“其实主要还是想增进一些了解,毕竟咱往后还得共事儿一年咧!”
这时候,隔壁忽然喧声大作,蜩螗沸羹,老胡自语道:“这又是干啥咧?”
见薛林二人纷纷侧耳倾听,并不吭声,老胡摔下水杯,站了起来,说道:“恁俩先给这儿聊会儿吧,我去教室瞅瞅。”不等二人应声便跨步迈了出去。
林筇筠见老胡出去了,便轻声道:“哎,你觉得咱这个班主任咋样儿?”
“他给我嘞印象就四个字儿——”
“等一下,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我对他嘞印象也是四个字儿。”林筇筠慌忙打断薛松道。
“哦,要不咱也效仿一回古人,都给这个成语写下来,看看是不是一样?”
“中啊!这个点子好!”
两人写完后相视一笑,互相交换了纸条。
薛松定睛一看,上面是“老奸巨猾”四个娟秀小字,不禁抚掌大笑,因为他写的是“老谋深算”。
“果然是大同小异,殊途同归!”
林筇筠却不发表任何感慨,只是巧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们爽朗的欢笑声被突然进门的老胡听到了,紧盯着二人手中的纸条,不禁好奇地问道:“恁俩说啥笑话咧?镇好笑!”
没想到老胡这么快就平定了教室的“叛乱”,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回来,薛松惊惶不已,手足无措,手心的小纸条已经被汗渍蹂躏成了纸疙瘩。
林筇筠却依旧言笑自若,只是忽然转换话题道:“哎,老师,你知薛松他为啥不想当班长么?”
“哦?为啥呀?”老胡坐到藤椅上的时候看了林筇筠一眼,然后直勾勾地盯着薛松,好奇地问道。
“薛松你自己跟老师说说,坦白交代。”林筇筠朝薛松眨了眨眼,示意他接过话茬。
薛松立即会意,于是东拉西扯一番,将事情轻轻掩饰了过去。
最终老胡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就是怕耽误学习额?都不为你以后嘞前途考虑考虑?”
“老师,我无心从政!”
“哎呀,老师,你也别问他啦,他可是淡泊名利嘞好青年!”林筇筠明褒暗贬,含义深远。
薛松却傻头傻脑地呵呵一笑,朗声念道;“黔娄之妻有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其言兹若人之俦乎?”
“中啦!别给这儿转啦!”林筇筠冷冷一笑。
“咦!你让他再转一会儿呗!”老胡慌忙打断道。
“不转啦!不转啦!再转都要贻笑方家了。呵呵!”薛松借坡下驴,趁势收住了。
“小松啊,既然你死活不愿意当这个班长,我也不勉强,可是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咧?”老胡突然紧盯着薛松问道。
“啊?”
“小筠一个女孩儿家镇不住那群土匪,虽然你不要班长嘞头衔,但是我可以授予你班长嘞权利,必要嘞时候帮她管管班级事务,也算是帮帮我嘞忙吧!”
“嗯,就是咧!薛松你就答应老师吧!我一个人肯定顾不过来。”
“哦,不是还有宋雪雁么?”薛松心知林筇筠失言,故意问道。
“宋雪雁这妞做一些具体嘞事情还中,要是统揽全局就有些欠缺了。”老胡也意识到林筇筠有些语失,旋即替她解了围。
薛松实在想不出好的理由拒绝,可也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只是沉默不语,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推脱掉。
“薛松,你觉摸着我这个人咋样儿?”薛松万没想到班主任竟然冷不防地冒出这么一句话,登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所言,刚写的纸条还在他手里紧攥着呢!
“我觉摸着吧……老师你哪儿都可好,就是吸烟太多啦!你看你嘞手指头都吸黄啦!”关键时刻,总是须要林筇筠出面解围。
“嗯,我烟吸嘞就是可多!我正打算戒咧!”老胡伸出泛黄的手指头审视了一番,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那老师你一天会吸多少呀?”林筇筠继续追问道。
“多少?大概一盒儿半吧!”
“哇,比俺爸原来还多咧!现在我就叫俺爸一天吸半盒儿,呵呵!”
两人一问一答,薛松本以为可以混过去了,怎料老胡竟突然说道:“哎,薛松,你刚才好像还冇回答我咧?”
“啊?老师你让我说实话还是瞎话咧?”既然在劫难逃,薛松只好把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
“当然是实话啦!瞎话谁不会说啊?”老胡不以为然,反唇相讥道。
“咦,老师,我跟你说,我长镇大还真冇说过瞎话咧!”
“那你咋吃镇胖啊?不是食言而肥么?呵呵!”林筇筠突然奸笑道。
“大丈夫一诺千金,掷地有声。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只要是我答应人家嘞事儿,就一定会拼命去兑现。不过我也从不轻易许下承诺,呵呵!”薛松流露出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丝毫不容置疑。为了缓和氛围,旋即不失幽默地憨憨一笑。
“哎呀,你咋镇扯淡咧?”老胡不依不饶,有些不耐烦。
“中中!我说,我说还不中额?老师!”见班主任有些愠怒,薛松无法回避,只能乖乖就范,只是十分圆滑地答道:“老师怀瑾握瑜,品德高尚,只是这口德嘛——还有待商榷!呵呵!”
“你以为我想骂人额?这些货都不骂不中!唉,冇法儿弄!”提起这帮学生,老胡就愤愤不已。
“唉,老师,讲讲你以前嘞故事呗!让俺也多了解了解你,以后也好共事儿!”林筇筠知道再讲下去会很难堪,十分巧妙地更换了话题。
“就是啊,老师!讲讲呗!你不是说让咱互相多了解了解么?”薛松立刻附和道。
“我?我有啥好讲咧?”老胡微微一愣,推辞道。
“讲讲你嘞发迹史,你镇有名气和地位,肯定有不同寻常嘞故事吧?”林筇筠哪肯轻易放弃,继续追问道。
老胡笑了笑,十分诙谐地说道:“名气是同学们给咧,地位是自己打拼咧。这还有啥好说咧?”
“就讲讲吧?老师!”薛松也渴望对班主任多一点了解。
“嗯,是啊!老师!讲讲嘛!”林筇筠使出了女生特有的撒娇手段,果然令老胡无从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