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朦胧时分,附近村子里的公鸡发出第一声啼叫时,薛松已经背完了一篇课文。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他特意来到了宿舍楼下,只是这时候此起彼伏的司晨声扰得他心烦意乱,难以为继,不禁抱怨起公鸡们的“惊天动地”。其实,一只公鸡几乎每小时都要打鸣一次,只不过清晨的第一声啼叫划破了黎明的宁静,让人印象深刻,而在嘈杂的白天,人们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太留意这些打鸣的公鸡了。
薛松冲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竟然又遇到了吴淑瑶,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虽然女生宿舍距离教室比较近,但薛松一路飞奔而来,所以两人总是在固定的时间不约而同地到达固定的地点。
男生宿舍在学校正东方向,距离操场比较近,可薛松还得先跑到西南边的教室开门,然后再折回操场,十分不便,还是吴淑瑶率先开口解决了这个问题。
“俺女生寝室去操场顺路,以后每天早上就叫我开门吧!晚自习放学你经常走嘞可晚,要不你锁门吧?咱俩分工,中不中?”
“中!”
早操情况与昨天大同小异,老胡依然骂不绝口,而同学们则大都是愁眉苦脸,垂头丧气,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老胡竟然没有占用早自习时间进行“班骂”。唯一令薛松提神的则是在回教室途中遇见了初中同学夏兰蕙。匆匆打过招呼才知道,她竟然在22班,虽然两人不在同一栋楼,但两个班也只相距十几米而已,这倒是令他兴奋不已。
不过令薛松始料未及的是,早饭的时候他竟然再次碰见了夏兰蕙,其时杨鸿新已去另一窗口打饭,而夏兰蕙就排在薛松后面,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也是飞奔而来。若不是下意识的一回头,薛松很可能又错过了一次美丽的邂逅。由于时间仓促,薛松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打了声招呼便端着刚盛好的饭菜寻杨鸿新去了。
这天预备时候领誓的是一个叫杨语姗的女生,同学们纷纷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长长的披肩发,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甜甜的嗓音;一身绛红色的体恤衫,一副窈窕淑女般的打扮,一种高雅娴静的气质,一口超级标准的普通话。远远望去,好似一株花红如血的木棉挺立在料峭的春寒之中,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在枝头跳跃着。极有气势的誓言仿佛一支威武雄壮的战斗之师即将开赴前线的慷慨悲歌,令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千年前易水河畔那一幕“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悲壮场景。这群风华正茂的懵懂少年,也即将开赴高考的战场,即使马革裹尸,也要吼出他们撕心裂肺的呐喊。
原来她是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学校每周升旗仪式上的主持人里就有她!薛松经常在清朗的早晨透过笨重的大喇叭聆听到她那婉转动人的嗓音,可惜始终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曾想如今能够一睹芳容,真可谓是三生有幸。她就坐在沈烨煊的前面,还是沈烨煊推荐给老胡的呢!
宣誓完毕,同学们吼了几嗓子,接下来就要上课了。今天的课程和昨天几乎没多大区别,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也许是刚开学的缘故吧!日子久了,肯定感觉是度日如年,甚至是生不如死。
匆匆扒拉完午饭,薛松便迅速进入学习状态,而杨鸿新因为今天值日,跟着石宙他们回宿舍去了。
忽然前面的林筇筠拍了拍他的书立,一手拿着一个苹果在空中不停地晃动,诡笑道:“诶,书呆子,吃苹果不吃?我请你!”
薛松微微一愣,从题海中探出头来,呵呵笑道:“无功不受禄!呵呵!哎,对了!你坐里面儿习惯不?我见你经常出去还得绕一圈。”
“咋啦?不想让我坐你前面额?”林筇筠把苹果放在了薛松的书上。
“啊……不不不……我坐里面儿靠墙有安全感,而且我也不经常出去,我怕因为我影响你咧!”薛松闻听林筇筠语气有变,慌忙解释道。
看着薛松窘迫的样子,林筇筠却抱怨道:“你以为你还冇影响我额?上镇些年学,我从来都是坐第一排,啥时候坐过这第五排啊?”
“啊?哦!那你为啥非得坐第一排啊?”薛松心头一阵狂喜,却赶紧岔开了话题。
“因为我可崇拜撒切尔夫人啊!她就是从小啥事儿都争第一,甚至坐公交车也非得坐到最前面。”林筇筠淡淡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呵呵!”薛松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却不自觉地闪过一丝莫名的悲哀。
“诶呀!人家请你吃苹果咧你看你都扯到哪儿啦?这可是我专门挑咧!”林筇筠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书上面的苹果。
“额,好好!我吃,我吃还不中额?”薛松慌忙拿起苹果咬了一大口。
“嗯,你可吃啦!”林筇筠终于长嘘了一口气。
“啊?难道这苹果还有啥古怪咧?”薛松一时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林筇筠抬起头咯咯一笑,洋洋得意。
“哦,原来你果真挖个坑儿叫我往里跳咧!说吧,有啥事求我?”薛松反客为主,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其实也冇啥,就是请你给我讲讲这道题呗!”林筇筠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数学资料,很自然地伸了过去。
“哦,这题呀!我也是刚写出来。”薛松伸手捏住练习册另一角,盯着书上画圈的那道数学题,轻声说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你就以这道数学题来报答我吧!呵呵!”林筇筠挽了一下长长的秀发,凑上前去。
“遵命!呵呵!”
高手过招,向来都是点到为止,薛松只消轻轻一点拨,林筇筠立即便心领神会。给聪明人讲解问题从来不需要多费口舌,这次也不是例外!只是突然听到前面一个女生破口大骂:
“我肏你大爷!”
“我替俺大爷谢谢你!”
“你大爷!”
“托你嘞福,俺大爷可好!”
……
薛松定睛一看,原来是苗蕾菡跟沈烨煊正吵得不可开交。沈烨煊不知怎么惹恼了苗蕾菡,使她大发雷霆,各种污言秽语劈头盖脸而来,简直不堪入耳,不忍卒听;而沈烨煊却始终一副流氓痞子习气,嘻嘻哈哈的不以为然。
看着苗蕾菡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口不择言,薛松不禁莞尔:这么美的名字配上这么漂亮的女生竟然说出这么粗俗的话,真是……真是……唉,冇法儿弄!呵呵!
这时候,不少同学已经吃过饭回来了,但都是谨遵“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古训。明眼人一看如此阵势,谁还敢上前劝阻呢?薛松忽然灵机一动,倒是想看看林筇筠会如何应付,于是轻声质问道:“哎,你不还是班长么?这时候咋不出面啊?”
“你冇看他俩吵恁厉害额?你咋不去劝劝咧?光想看我笑话儿咧?”林筇筠听薛松口气里带有揶揄的成分,勃然变色,连珠炮似的逼得薛松迅速埋下了头。
薛松万没料到她竟然会如此善变,无奈地感叹道:“还是好好学习吧!将来会有用咧!”声音小得估计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中,你个鳖孙有本事,敢不敢出去单挑?”见沈烨煊不屑的眼神,苗蕾菡气急败坏,怒不可遏。
忽听“哐当”一声巨响,苗蕾菡竟夺门而出,而口中还威胁说:“你个鳖孙给我等住,我要是不找人收拾你,我都不姓苗!”
沈烨煊却若无其事得仿佛凯旋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哼着小曲回到了座位上。
不知什么时候,教室里突然静了下来。林筇筠悄悄回过头说道:“薛松,不好意思哈,我刚才有点失态了,主要是我……”
“你刚才咋啦?呵呵!”薛松打断她的道歉,故意轻松地笑了笑。
“哦,谢谢!我……”
“还是好好学习吧!快该午休了!”薛松不愿再提起刚才的不愉快,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搪塞道。
“嗯,好吧!”林筇筠犹豫一下,还是把头扭了回去。
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老胡再次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运足内力,大吼一声“中啦!都别睡啦!赶快出来刷脸!准备上课!”
同学们极不情愿地纷纷起身去厕所里面的水池旁洗把脸,提提神,做好上课的准备。也有极个别胆大一点的同学小声抱怨“天天跟丧门神样咧!还叫人活不叫啦?唉,冇法儿弄!”
午休结束后还有十分钟才预备,而预备之后十分钟才上课,同学们大都想利用这个空隙再多睡一小会儿。但作为老胡的学生,这个小便宜注定是贪图不了啦!
“嘴水都流一地啦!还不快点起来!”
“死猪样咧!唉,冇法儿弄!”
在厕所都能够听到老胡的吼叫声,真是声振屋瓦,响遏行云。
薛松刚洗过脸回来,就见杨鸿新抱着一摞书进来了。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书还在宿舍,这些书大都是高一高二的课本,还有随身携带的几本特别喜欢的课外书。但看到自己课桌上的书立夹着的满满一排课本和各科练习册,一颗刚刚预热的心顿时冷了下来。这么多的书,可要放哪里啊?
“嘿,薛松!你又给这儿沉思啥咧?呵呵!”见薛松一筹莫展的样子,刚从外面进来的张雪主动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哦,也冇啥,就是发愁镇些书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现在寝室还有可多咧!唉,冇法儿弄!”受老胡的影响,现在他的学生都已经学会了这句口头禅。
“这有啥呀?找个纸箱装起来不妥了?恁这些学习好嘞就是书多!唉,冇法儿弄!”张雪也学着老胡的口吻叹了口气,继而说道:“今个儿黑回家喽我给你找个纸箱,明天早自习给你拿过来中不?”
“嗯,中中!谢谢!谢谢!”薛松大为感激,频频点头。
“冇事儿,反正我也得用纸箱咧,顺便一起拿来吧,呵呵!”
第二天清晨,张雪果然把纸箱带来了,而且一大一小给薛松带来了两个。而薛松的书正好装满这两个箱子,使得他不禁大为感动。
纸箱装书这个创意确实不错,一周之内便已风靡全班,甚至还波及到了外班。也许历届学生都是这么做的,至于是谁发明的则已无从考究。那些离家近的同学纷纷从家带来纸箱,而脑子灵光的同学则央求走读生顺便捎来一个,那些没有门路的学生竟然跑到学校超市去购买。这下可乐坏了超市老板,公开标价大箱一元,小箱五角,这可比卖废品划算多了。杨鸿新和石宙他们几个的纸箱就是从超市那里买来的。
晚自习的时候,老胡巡视到薛松旁边,轻轻敲了敲他的纸箱,说:“给纸箱立起来!这样桌子上嘞空间会更大一点儿!”
“啊?哦!”薛松抬起头时老胡已经飘然而去了。
这个建议马上便被采纳了,毕竟平放的纸箱占了大半个课桌,而薛松和石宙一个比一个胖。两个胖子挤在一张小小的课桌上已显得捉襟见肘,再加上满桌子的书,而且薛松又是靠着墙壁,真正能够趴在上面写作业的地方可想而知。薛松的这个苦恼被老胡一语道破,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老胡的精明。不过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人提醒,也许正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他真是上学上傻了。唉,冇法儿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