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秦素韵在吴姨的服侍下躺上了床,吴姨见秦素韵躺下,转身准备走。
“吴姨,别走,我睡不着,您陪陪我吧。”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吴姨转回身,看着那瘦薄的在被下几乎看不到突起的身子,想到过几年也是这个样子的孙女,心里软了一下,走回床边,坐下。
抚着秦素韵细细软软的发丝,吴姨开口问:“小姐想聊点什么呢?”
“吴姨,那发光的石头叫什么啊?”
吴姨手下一顿,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诧:“小姐,你不知道吗?你以前……”
“吴姨……”秦素韵坐起身抓起吴姨的手,低眉弱弱地唤了一声。
“小姐,您有什么尽可放心和我说。从你进入秦府起,你便是我们的主子,是秦府的二小姐,只要你不做对不起秦府的事,那你这一辈子都是我们舍命都要保的人。”感觉到秦素韵的奇怪,吴姨开口询问。
“吴姨,我从马上摔下去以后,醒来便不再记得遇到秦曜以前的事情了。”秦素韵的声音里混着不合年龄的沧桑。
听完她的话,吴姨似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全身放松下来。继续抚着秦素韵的额头,微笑着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从今以后,你便是秦府的二小姐了,忘掉以前的……唉……也好,也好。小姐,也许这就是命吧,注定了你是秦家的人。没关系,你以后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对了,你开始问我那发光的石头是什么对吧?那叫琇暗石,喏,这样写,是用来照明的物品,产于沧洲和望洲。看见桌子底下那个盆里的粉色石头了吗?对,就是那个,你的床下也放着呢。那叫炙石,是用来取暖的,多产于魏洲、瀛洲和崎洲。”吴姨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秦素韵手上划着,书写着重要的名词。
“那吴姨,秦曜,嗯……就是你们秦爷,能和我聊聊他吗?”王微微也是25岁的人了,只是可惜秦素韵只有八九岁,王微微直呼秦曜大名那没什么,可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这么喊,始终让人觉得很不礼貌。
“呵呵,秦爷啊,秦爷可是个好人啊。”不知吴姨是看着这个别扭的小女孩还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脸上慈爱的表情,让秦素韵心里很温暖。
“秦爷今年也二十三了呢,还没娶妻,老夫人要是在秦府估计秦爷又得耳朵生茧子了。哎……老爷五年前去世了,秦爷接下秦府里的生意以后,老夫人就去邱洲的御澜山吃斋去了。秦爷也没个兄弟姐妹帮忙,一个人顶着这么大的一个家。别人嫉妒秦家家大业大的时候,谁又知道秦爷多累啊。不过还好,现在有子墨帮着秦爷了。”
“秦子墨?!秦子墨那个小P孩能干嘛啊?”秦素韵听到秦子墨的名字愣生生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冷战
“呵呵,小姐,别看子墨小,可能干了呢。秦爷的眼光真是不俗呢。当初子墨来的时候,比你还小,那可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啊。大家都以为子墨是秦爷的孩子呢,老夫人见到子墨时,还让秦爷要对人姑娘负责,秦爷那副表情啊,我现在想起来都想笑。那时候老爷病得很严重,子墨的到来是那段时间里,让整个秦府最开心的事情了。”吴姨沉溺在回忆里的表情在琇暗石的映照下,很温婉。看得出,吴姨对秦府的感情颇深。
“那秦子墨到底是秦曜的儿子吗?”秦素韵窝在吴姨的臂弯里,轻轻地问。
“当然不是啊。秦爷这么个敢作敢当的男人,要哪家姑娘真咱秦府添了丁,秦爷能不对人家负责任吗?”吴姨笑着轻轻刮了刮秦素韵的鼻子。
“再说了,你看子墨那眉眼和神色,哪里像秦爷啊。"也是,秦曜是那种长了张祸水的脸,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全是潇洒不羁的风流之姿阳刚之气,而秦子墨无邪正气的五官,做事却卑鄙无耻下作恶劣!秦素韵在心里边骂边爽。
“那为什么秦曜还不结婚呢?”
“二小姐,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赶明儿你亲自去问问秦爷呗,问出答案了也给我说说。只是恐怕这个问题是全琉火城最无解的题了。”
吴姨笑起来眼尾有着朝上飞斜的纹路,平添了一抹媚色。其实吴姨不算老,也就四十岁的样子,皮肤很好,收拾得很干净,做事利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颇有姿色。
“我干爹他人很好吗?”
“是啊,他可是全琉火城最大的善人了。今年收成不好,冬天又格外冷,城外来了好些流民,城主不让进城,在外面都冻病了,听说还是会传染的病呢。秦爷带着你敖叔去给那些病号看病,然后配好药熬好,让你敖叔给他们送去,三不五时地还给他们送些饼啊粥啊的。子墨当初也是秦爷从瘟疫窝里救出来的,这么多年视如己出。你也真是好运气啊,遇到了秦爷,不然只怕在城外不被冻死也得饿死了。”
裹紧了被窝,秦素韵听着吴姨平静的话语,眼皮越来越重……
第二天,秦素韵睁开眼睛,床边便放着干净的雪白衣裙,吴姨在旁边擦拭玻璃。见秦素韵醒了,便给她穿上衣服,又伺候她在旁边的小厢房里洗漱干净,再给她编了复杂的花式编发,簪上雪白的绸花,带她穿过曲曲绕绕的回廊,来到了秦曜的书房——辉室。
辉室里,秦曜和子墨都在,另外还站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白白胖胖的和蔼男人。
“快来,素韵。这是我们秦府的药师,敖叔,来让敖叔给你看看你身体好点没。”秦曜对秦素韵招着手,笑容干净。秦素韵走过去,敖叔伸出手抚上她的脖颈,手法像按脉。
大约半分钟,敖叔开口:“嗯……二小姐可有什么不适?”
“我忘了我遇到秦曜以前的事情。”清晰的声音顿时让书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这个事情小姐昨天就给我说了,爷。我还准备今天给你说呢。”吴姨开口。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秦曜蹲下身,和秦素韵平视着问她,轻抚着她的发,语气里混杂着心痛,眉头微微地蹙起。
“真的记不得了呢。”秦素韵抱着秦曜的脖子,额抵上秦曜的肩,闻着秦曜身上的气息,心里绷紧的弦在这个怀抱里松了下来,委屈在心里翻涌,想到爸爸妈妈,想到二十多年的闺蜜,想到昨天一天所经历的大悲大喜,眼泪没忍住,簌簌地滴了下来。
秦曜忽然想起第一眼看到她时,藏在那灰扑扑的分不出颜色的衣服里那抹倔强的眼神。明明眼泪就在眼眶里一直转一直转,牙齿把嘴唇都快咬破了,大瞪着眼就是不让眼泪落下来。然后,慢慢的,眼里的眼泪褪去,黑黑的瞳孔里是丝毫不让步的对视,接着便是试探着大有透过对视着的瞳孔钻到人心里去逛一圈的胆色。
他想起因为被子墨掐住由于窒息而扩大收紧扩大收紧的瞳孔,像猫一般,瞪大了眼,却丝毫不见畏色。
他没有想到过,这么一双不染尘埃的眼睛,可以盛下那么多苦涩的眼泪,他的半襟衣衫一忽儿就湿透了,而他的心像被放在磨子里研磨那般难受。原来,她也是有眼泪的……
“好,乖,不哭哦,不记得了就不记得了吧,只要你记得你是秦府的二小姐,是我秦曜的女儿就好啦。乖,我和子墨会保护你的,不哭哦。”秦曜轻拍着这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小女孩的背,一点不敢用劲,生怕稍一用劲,就把她拍碎了。
“秦素韵你别哭啦,只要你乖,我和爹会保护你的。”另一双温暖的小手抚着她的头,脆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秦素韵抬起头,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子墨。
“昨天我不该动手,你走了,爹没把我骂死,别看我了,你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温温的手指拂去她脸上沾着的泪水,小正太的包子脸上嘴撅着,大眼瞪着她。秦素韵抬手拂去泪水,赌气地咒骂:“你才不好看!你们全家都不好看!你就是个怪物!”
“哈哈哈哈”屋子里忽然充满了笑声,只有秦子墨黑着一张俊脸,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你这是嫉妒!”
拂袖而去。
秦子墨走后,敖叔和吴姨也退了出去。秦曜站起身,坐到椅子上,秦素韵走过去,站在旁边。
“素韵,本来我已经派人去查你的身世。但现在……不论你是真忘了也好,假忘了也好,以前的你,在你踏入秦府那一刻开始,再也不存在。从昨天开始,你将以秦二小姐的身份活到老活到死,并且接受这一个身份给你带来的一切,与秦府,共荣辱共生死。”
秦曜的脸上全是严肃,声音却像是点燃干柴的火种。
“秦曜,我会做好的。”秦素韵有着和声音不协调的老成。
“好,好,我就是喜欢你这劲。从明天开始,会有师者来教你一切你所需要掌握的。好好和师者学习,别让子墨瞧不起你了。我让小伍给你找了四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陪你学习玩耍,给她们四个起几个好听的名字吧,她们怕是要给你不短的日子呢。下午我便出去办事去了,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就和吴姨说,别的事情就去找子墨吧。还有,别试图和子墨打架,你打不过他的。下午让吴姨带你在城里走走,到各个铺子去挂个名字,看中了什么想要点什么挂在名字下面就行。基本上就这些事情了,你去回去见见你的几个新朋友吧。”秦曜安排着。
“嗯,好的。”秦素韵转身退下。
“对了,喜欢白色吗?”秦素韵拉开门时,身后的声音懒懒地添了一句。
看着门外铺满雪的庭院,秦素韵笑了。
是啊,白色。只要铺上雪白的颜色,便没有人看得到那雪白底下埋藏着多少肮脏与不堪了。
“喜欢!”转过身,秦素韵努力让神情变得无比天真,对着秦曜笑着开心地回答。
“喜欢就好……”秦素韵都走远了,秦曜才堪堪地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