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想到草尾巴居然可以在断了数多根骨头的情况下还能苦苦支撑着找到了鸦风,虚弱的草尾巴扒拉着木门以图引起鸦风的注意,然后一路咬着他的衣服拉扯前进,鸦风只能不顾追上来劝说的多纳尔而跟着似乎预料到些什么的老狗一路向南,幸好遇到了因为受到惊吓而逃走的金发费奇那匹老马,就像事先计划好一样等待着他,或许这也能算是种动物间灵性的沟通吧。鸦风在马背上忍受着疼痛扯掉了缠在眼睛上的布条,硬生生除去坏死的眼球,可惜眼皮已经不再完好,这以后也就得留下两个吓人的空洞了,纱布上虽然还有伤药,但是沾着腐烂的血肉已经不能再用,于是鸦风只能忍着寒风不断的侵蚀,用意志稍微克服着疼痛而别无他法。
一老狗一母马一伤员在雪夜中走了好久,转眼间天际已经泛白,草尾巴越发激动起来,鸦风料想应该离裴吉很近了,真是一条衷心的老狗,鸦风在心中感叹着,仅仅是这样的一份对小主人的爱支撑起了它残破疲惫的身体,鸦风是听到了最后那阵骨头碎裂的脆响与草尾巴的哀嚎声的,而一路之上草尾巴都把痛苦的低吟声收到最小甚或是苦苦压迫在喉咙里兀自粗声喘着气。
直到草尾巴再一次开始刨动它虚弱的爪子,鸦风走上前用脚感受了下雪面,发现这周遭都是不曾压得实在的积雪,于是很快联想到早前或许有一场雪崩的发生,幸好应该只是一场小动荡,没有花费多久鸦风便摸到了一双手,还有着微弱的热气,另一面草尾巴也叫唤着把小主人使劲往外拖。后来又在母马的指引下费了不少功夫才将雪里埋着的人安稳地运到了稍有些干燥的林子里,也多亏了草尾巴灵敏的嗅觉才准确找到了他们三人。虽说前一晚鏖战之时,鸦风一心记挂着裴吉,大体能分辨出救走她的人应该不是单独行动,但是他对来人身份未知,一刻的警觉都放不下来,用草尾巴衔来的干燥柴木勉强燃起一堆篝火之后便紧紧抱着裴吉静坐开来,而原本抱着她的维德则被粗鲁地丢在一旁,看着总有点残忍的意味,但鸦风也是无奈,维德的气息让他觉得很是熟悉可却想不起是镇上的谁或是别处的谁,随着失去双眼后其他感觉的不断强化他总能在维德身上嗅到一丝说不上来的危险,因此不得不防,倒是安苏的待遇还算不错,离着篝火不远,受着一丝暖意静静睡着,身体也在逐渐恢复过来。
虽然觉得身下的草被不够干燥,夜晚的湿润缠在细草上安抚着安苏裸露的脖子,但是这让他稍微感到了一丝心安,难得的一刻平静让安苏能够好好放松下来想些事情了,只因为这两天的事情总是发生得那样突然而迅速,一轮轮冲击着他的记忆,思想以及观念。安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就是那位自称“黄金黎明”成员的神秘老者所说的“最初”,原本在他的意识之中前一刻自己还坐在永视之泉旁,拿着老者留下的神秘光球,然后再睁眼时应该就是目的地,只是那个“老怪物”的话语却让他对此感到怀疑,记忆中并不存在他所讲述的那一段,意识上的连贯性也没有让安苏觉得有哪些奇怪的地方,不过……他挪了挪四肢让自己觉得更为舒服,然后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是应该这样说的,这是感觉起来比自己原本那副躯体要小很多的身体,但是却也不觉得有多么别扭,一切如果要显得更为顺理成章的话安苏会猜测自己是占据了某个“他人”的身体而存在于最初的这个世界,然而这也正印证了老怪物的话,因为他曾经见过年龄更大时候的自己。
安苏不禁苦笑起来,一切都显得乱糟糟的,握拳的那一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那颗光球,如今已经不知去向,自己醒来时只有一件被随手披在身上的厚重披风,然后是赤裸的身子,以及——安苏感觉自己的脖子上的寒意更重了,而不仅仅是因为夜晚的雨露——他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稍显异样的地方,是一条细小的绳子,似乎串连着什么东西,由于自己躺下的姿势而转到了颈后,安苏将它转到正面,触感虽然冰冷但是并不突兀而刺骨,反而显得舒适,这是一块拇指大小的薄片,一面光滑而一面有着一道道规则排布稍有幅度的条形刻纹,是件让安苏没有记忆的物件——就跟别的事情一样——陌生。
空气中没有了血与烟尘,眼耳口鼻甚至人的整个身心都酥润在了林子的宁静中,早一天夜里的雨气似乎还被锁在其中,又是一场雨呢……安苏深吸了一口气,一场不同于自己记忆中的雨,虽然也很寒冷,但是却没有酸腐而让人恶心的味道,除了那一丝血腥。他想起妹妹病逝那一刻后修士嘴角被他狠狠揍出的血花,也想起早前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的气息,想起在雨中沉睡着的裴吉。妹妹伊西丝在雨中离开,但或许冥冥之中命运总是可笑,或许眼前的人正是妹妹的延续。安苏自嘲地笑了笑,这真是个奇怪的念头,他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于是挣扎着支起身子来,看着安详地睡着的小女孩子,在光头武士的怀里翕动着鼻翼,睫毛也时不时颤了下,也许梦中的景象并不那么讨人喜爱。
隔着跳动着的火苗能看到维德还躺在不远处没有醒来,安苏摇了摇头,暗想没有温暖篝火的烘烤哪里能很快恢复,于是起身走近了维德想要帮他挪动下地方,鸦风转过头来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就跟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维德身上冰凉的,只有自然起伏着的胸口还表示着他生命的存在,不过此时维德并没有借助安苏来摆脱所处的“困境”,因为他已经醒来,只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已经”,安苏刚触碰到他的肩膀,维德就跳了起来,挥手把安苏推开,然后死死地盯着鸦风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