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望着眼前那一张闪亮的光笺,韩铁木虽然念得很是缓慢,却毕竟还是完完整整、一字无误地把光笺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有意思,想不到娑婆界居然还有人认识楚篆!”青衣人脸上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不知所云的话语后,笑吟吟地望着韩铁木,不紧不慢地问道:“我刚才都讲了些什么?能告诉大家吗?”
“十里不同山,十里不同言,初来乍到,我自然听不懂这里的话。如果梅老爷是想让我明白这一点,铁木只能说感谢您的好意了!”韩铁木存心要激怒青衣人,干脆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斜歪着身子望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真是聪明得过了头,可惜鸿冥界的话和娑婆界大同小异,我们绝不会担心你听不懂!”眼看他如此做派,梅临风冷笑一声道:“我爹念的是几种法术的咒语,他不过想提醒你,一点法术也不会,就往外面跑,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你口口声声要离开梅家,殊不知我还没答应你进来呢!”青衣人也不禁一声冷笑。他甩手将几份文书变幻到韩铁木面前,淡淡地说道:“你两位朋友我们收下了,至于你嘛,想进我们梅家,先把这块地卖出一个好价钱来再说吧!”
“你以为他们会愿意留下来吗?”韩铁木这里还在放话,那里却一眼扫见傅家兄妹的脸上,已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才明白他们的想法和自己并不一致,眼见如此,他也只得无奈地苦笑一声,取过面前的文书,仔细审阅起来。
“九老山血藤谷,妖魇魔仙四族交界之地,那里偏远荒凉,和梅家又隔着一个山南王家,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块飞地。”眼见韩铁木转变了态度,青衣人不禁莞尔一笑,一面与傅家兄妹闲谈,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他解说起来。
“这块地根本不可能卖出去!”韩铁木很快便形成了自己的判断,他阴沉着脸望着青衣人,苦涩地说道:“这块地周围云集了六家门阀,分属四个不同的部族,无论谁买它,都会形成六家四族直接面对面的结果,这极易引起冲突。”
“所以不仅不会有人买,就算有谁要买,其他几家也一定会极力阻止!”韩铁木的话还没有落音,两份文书就已飞到他面前,他伸手取在手里,才一翻开就不禁全身一震,忍不住脱口询问道:“十万两紫乌!紫乌究竟是什么东西?”
“基本上和你们的白银差不多,不过一两紫乌在鸿冥界能买的东西,可比一两白银在娑婆界能买的东西多多了!”梅临风明白韩铁木已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他赞赏地望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样?说说你的看法吧!”
“有意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别人想扔都来不及,寒水聂家和淡江何家居然还抢着要!”韩铁木连忙再一次审视了一遍手里的几份文书,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清秀的瓜子脸上挂满了深重的疑虑。
“他们难道不怕以后一个不小心,就会开罪六家中的某一家吗?况且这只是一块偏远的荒地,我看里面绝对另有玄机!”韩铁木虽然已有了自己的猜测,却不想被人认为是空口说白话,也就只好抛出了一个毫无实质内容的答案。
“你觉得玄机会是什么呢?”梅临风却没有那么好打发,他斜倾身体,望着韩铁木一脸热切地问道。韩铁木无奈之下,只得装着对他这番期待浑然不觉,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知道,这得去那里走过一趟才会知道!”
“原来您要我卖地是假,探查究竟才是真!”眼见青衣人脸上泛起一丝诡谲的笑容,韩铁木恍然明白过来,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怅然叹息道:“明察暗访自然是生面孔比较好,您老真是谋定而后动,我竟是不知不觉就着了您的道!”
“你小子还真是很看得起你自己,要你办事,我需要费这么多心思?”青衣人嘴上说得不客气,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他示意梅临风领着韩铁木离开,最后叮嘱道:“把他安置在镇佛楼,尽快上好妖籍,尽早让他上路,去吧!”
“爹还真是操心,你不叮嘱这些,孩儿难道就会忘了不成?还尽快,到底是多快,十天还是一天?”梅临风难得地露出了少年人的本色,他望着青衣人,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突然一声朗笑,便领着韩铁木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外。
寒风扑面袭来,雾气蒸腾而起,恐怖的怪兽满地乱窜,妖异的飞鸟漫天翱翔。梅家的一切,仿佛都罩着一层怪异的面纱,而一座接一座的中式建筑,一进连一进的四合院落,却又明确显示出,它的内核纯然来自于遥远的娑婆界。
“过往的两千多年,鸿冥界九大部族征战不断,每个部族都从娑婆界引进人员,用以补充战力的不足。”梅临风这一回倒是难得的兴致大好,他领着韩铁木穿庭过院,一面随手指点各处的景致,一面信口介绍起鸿冥界的情况来。
“所以无论在谁的地界上,人族的数量都占有绝对的优势,除了魇族和影族,其他部族都被人族同化了!”提起这些,梅临风也不禁无奈地叹息道:“弄得现在,我们的一切,大多从你们那里借用而来,自己的东西反倒难得一见了!”
“娑婆界对于鸿冥界几乎就是一场噩梦,正因为可以从你们那里,源源不断地获取人员,战争才可以无休止地打下去,一直绵延了两千多年!”梅临风说到这里,俊秀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祭奠,又好似期待。
“一百多年前,鸿冥界九大部族三十多位法主联手,拼尽毕生法力,终于封住了通往娑婆界的界海,从那以后,已有七十多年没有打大仗了!”梅临风语调平淡,韩铁木冷眼望去,却只见他那清亮的眼眸中,竟隐隐藏着淡淡的哀伤。
“难怪你们规定不可以插手娑婆界的事情,看来是心有余悸啊!”韩铁木无心探究他人的秘密,但梅临风这一番话,倒也确实解开了他心中不少的疑惑,他叹息一声,忍不住继续询问道:“你们不还是可以通过转界兽引进人员吗?”
“那能转运几个人进来,你这家伙还真是笨得可以!”梅临雪骑着玉涵飞过来,纵身降落在地面上,闪着大眼睛,调侃自己的哥哥道:“某些人心心念念想着的君梦姐姐来了,正在折梅轩等着呢,要是去晚了人家可是会生气的哟!”
“真的吗?”梅临风清秀的圆脸,高兴得一下放出光来,他伸手招来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驾着它飞到半空中,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叮嘱,只得连忙冲下方高声呼喊道:“临雪,带铁木去镇佛楼,记得千万不要动里面的封印!”
“哇,终于可以去镇佛楼了!”梅临雪欢快地挥舞着小手,一脸的兴奋不已。她这里才看见梅临风飞得远了一些,那里便连忙召唤玉涵降落到韩铁木身边,一下把他拎到身后,娇声叮嘱道:“抱紧我,不然掉下去,可不要赖我哟!”
梅临雪乘着玉涵翱翔于天际之中,一脸的轻松愉悦,韩铁木却感觉刺骨的寒风阵阵袭来,冻得他仿佛掉进了无边的冰海里,无从抽离也无法逃脱。他颤抖着身子,顽强地支撑了好一阵子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前方的梅临雪。
“好暖和!怎么你哥上次带着我们飞,一点也不冷呢?”强劲的热流顿时透过手臂行遍他的全身,将韩铁木从无尽的冰寒中解救了出来。他连忙松开双臂,转而将双手搭在梅临雪的肩头,却难掩心中的疑惑,忍不住询问起她来。
“不是早叫你抱我吗?害我前面白白浪费那么多法力!”梅临雪一声抱怨回转头来,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而闪动大眼睛,俏皮地调侃道:“这就是娑婆界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不对呀,我看你对那个姓傅的女孩子可是亲得很啊!”
“哈哈,还是个腼腆的家伙!嗯,我喜欢!”眼见韩铁木耳根发红,梅临雪越发觉得有趣,忍不住继续调侃道,却不料韩铁木突然重重一口亲在她的额头上,一脸坏笑地说道:“腼腆的家伙也是无赖的混蛋!如何,现在还喜欢吗?”
“只敢亲额头的家伙,也好意思自称混蛋!”梅临雪猝不及防之下,不禁又羞又怒,她甩手将韩铁木打下玉涵的脊背,转而变幻出一条花带,裹着他一路飘飞,不知过了多久,才高声呼喊道:“怎么样,自称混蛋的家伙,好受吗?”
“好…好受,好受…得很…啊!”韩铁木毕竟年少气盛,正是争强斗狠的年纪,不肯轻易向人低头,更加上自己也十分懊悔方才的行为,颇有甘愿受罚的自觉,尽管早已冻得死去活来,却仍旧强自支撑着,半点也没有求饶的意思。
“死鸭子嘴硬的家伙,我给你个机会,你把上次欠我的诗补上了,我就放你上来,如何?”韩铁木颤抖的声音,从下方隐隐地传了上来,蹿入梅临雪耳中,不禁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冲他大声喊道。
“玄台飘渺隐…寒江,临雪梅花…倚绿窗。素手…漫擒…妖对对,秋眸…横醉…鬼双双。”韩铁木拼尽最后的力气,终于补上了欠奉的诗作,梅临雪也随即伸手一下虚抓,将他抓到身后,打出一只火红的气茧,罩在了他的周围。
“还行吧,应酬之作,夸得太过头了!”梅临雪倒没想到韩铁木应声便完成了诗作,她不禁粲然一笑,一面驾着玉涵朝下方一座高楼飞掠而去,一面冲韩铁木朗声说道:“《江城子》,镇佛楼,玉涵落地之前,完成了,我教你梅穿幻景!”
“青山隐隐水悠悠。月温柔,照江头。薄雾轻蒙,冉冉夜**。雁阵声声归故里,今一去,可回头?”
“重楼镇佛断恩仇。万般愁,一朝休。爱欲嗔痴,果位渺难求。何若放舟烟水里,心自在,身悠游。”
韩铁木紧张地观察下方的景象,焦灼地搜索心中的枯肠,总算赶在玉涵落地的那一瞬间,勉强凑成了一首《江城子》。梅临雪闪动身影,宛若一头美丽的青狐,翩然飞落在湿滑的石板上,红润而娇俏的小脸,挂满了戏谑的笑容。
“你这个小坏蛋,平常有飞得这么慢吗?”梅临雪抱起缩回原身状态的吞魔兽,轻拍着她的老虎头,转身望着韩铁木,笑吟吟地说道:“想不到连玉涵也偏帮你,你这家伙的运气真是不错。一会儿等安顿好了,我教你梅穿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