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范远,谢二少主恩典!”梅临霜到底放过了他,这不禁让范远那一颗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说还要去梅川洛那里请罪,但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想到这里,他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二少主,请恕明雄斗胆说几句话!无论如何,事情总得靠下面的人去办,范总管很多时候,就算明知道下头的情弊多多,也只能听之任之,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傅明雄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单膝跪地,大声为范远陈情道。
“是吗?原来下头还有很多情弊,你傅明雄倒是说说看嘛!范远,你也别走了,就给我在旁边站着,我们一起来听听你范大总管平时的德政!”傅明雄的陈情,反倒勾起了梅临霜心头的怒火,引得她格格一笑,一脸的阴晴莫测。
“二少主,明雄没有别的意思,说到情弊,哪一家门阀又能逃得过去呢?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得糊涂罢了,还请二少主就此放过吧!”傅明雄似乎没有想到梅临霜竟会如此反应,只得深深地埋下头来,怅然一声叹息道。
“呵呵,好一句难得糊涂!我看你傅明雄还是怕啊,怕得罪下面那些办事人,尤其还有你身边这位范总管!怎么,还要我求你说吗?”梅临霜一声冷笑,缓缓走到他的跟前,黄莺一般清脆动人的语音里,却隐隐带着巨大的威压。
“二少主,明雄没有在怕谁,只是这些情弊牵连甚广其来有因,大家都是笼中鸟,无非人在局中身不由已罢了,所以还是不说的好!”梅临霜的话实在太重,傅明雄连忙双膝跪地,撑着身子大声禀告,声音都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哼,你傅明雄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下面那些人站在一起了是吗?可惜迟了点,从交出紫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把他们得罪了,知道吗?”傅明雄的反应,却让梅临霜彻底明白了,下面那些人已然联结成了一股可怕的势力。
“明雄,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嘛?放着我姐在这里,难道还怕有人欺负你不成?”傅明雄的迟疑,让梅临雪难以理解,韩铁木却知道,这其实非常必要,因为傅明雄可以借此向下面的人表明态度,我实在是迫于无奈才出卖了你们。
“唉,既然两位少主这么说,那明雄也只好说了!不知三少主的帽子,能不能斗胆借用一下!”傅明雄无奈地一声叹息,却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梅临雪倒是马上就拿下了那一顶翻檐帽,正想要递给他,却被韩铁木拦了回去。
“明雄,用这个吧!”韩铁木明白,傅明雄故意借帽子,无非是为了进一步表明,他这一次检举只不过是临时起意,绝非早有预谋,但他这么做,却多少有些不敬,想到这里,韩铁木只得连忙几步快跑,抱着一个空花盆走了回来。
“对了,还有这个!”他放下花盆,伸出右手一下虚抓,从平湖里拉起一条水线,化作一块块寒冰,落在了花盆的旁边。阿福也随即跟进,右掌一下拍出,带起一道青烟,两把花梨木制作而成的交椅,也就显现在了宽大的广场上。
“二少主,三少主,你们请坐吧!”梅临霜姐妹俩转身便坐在了那两把交椅上,韩铁木却不免十分好奇,像花梨木如此沉重的木材,阿福到底是怎么随身携带的呢?他第一次对这种随意幻灭与化现物品的法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二少主,征收献品的问题,绝不只是那些人收一点好处这么简单!譬如说,梅家用来装献品的箱子,虽然规定得很详细,但我至少可以这么玩!”韩铁木这里还在好奇,傅明雄却已然开始往花盆里扔冰块,解说起他的观点来。
“如果寒冰就是献品,那到了这里,就已经达到梅家要求的数量了,不过我还可以往里面添加不少,这多加进去的寒冰当然也就落到我的口袋里了!”傅明雄微微一笑,指着那一盆堆叠到盆口的寒冰,继续往里面添加起冰块来。
“这根本就不可能嘛,我们梅家征收献品的规矩,早已知会了各地的领主啊!他们再怎么笨,也不可能连每一箱的标准,到底是平口,还是堆尖,都搞不清楚吧?”梅临雪觉得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忍不住当即质疑起傅明雄来。
“三少主,如果我是办事人,各地来的下使要是这么不识时务,还敢和我计较到底是一平箱,还是一堆尖箱的话,那我就得好好看看你这箱献品的品相了!”傅明雄止不住淡然一笑,信手拿起一块寒冰,故作夸张地尖叫了起来:
“哎呀,你这箱红果不行啊,虫太多,眼看就要坏了呀,这你也敢拿来当献品,赶快给我拿回去,拿回去!”他学起那些办事人来,可说是惟妙惟肖,梅临雪听着他那夸张的音调,看着他那滑稽的表情,竟忍不住一下笑出声来。
“呵呵,想不到那些硕鼠竟然如此猖狂,单单是这一手,我们梅家每年的献品,就被吃掉了一成多啊!”梅临霜却无法高兴得起来,这几年掌管梅家的账务,她几乎天天都在为钱而苦恼,想不到下面的人,却自肥到了这种程度。
“唉,这算是明雄的第一记杀招吗?范远虽然早就表明了他的苦衷,但造成的损失也太大了!”眼见梅临霜一对凤目涨得通红,双手紧握着弧形的扶手,整个身子都不禁有些颤抖,韩铁木明白,范远的一只脚已然踏进了鬼门关。
“少主,这是范远糊涂啊,原以为那些兔崽子挑献品的毛病,不过是为了多收些红包而已,没想到他们居然猖狂到了这种程度,我范远对不起梅家,对不起梅家…啊!”范远也意识到了危险,连忙一声嘶嚎,不断地磕起响头来。
“放屁,你糊涂,那些人每天多收那么多献品,最后不还是得想办法运出梅园!你手里的玄台卫到底在干什么,也跟你一样糊涂了吗?”梅临霜反倒越发地恼怒不已,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恨不得一口就要把他吞到肚子里去。
“二少主,这确实也不能怪范总管,毕竟这件事情追根究源,还是我们直接征收献品惹的祸!”傅明雄显然对范远很是照顾,又忍不住为他说起好话来,却终究止不住怅然一声叹息道:“唉,其实这里面的弊端,又何止这些呢!”
“第二记杀招,要亮出来了吗?”听着他那饱含情感的叹息声,韩铁木知道,傅明雄又要出手了,这并不让他意外,真正让他意外的反倒是范远,所有的罪责,他都揽得太爽快了,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范远是不是还留有后手。
“两位少主也许还不知道,那些人还有一招,叫大箱收小箱留,收献品的时候,使用大箱,转存到献品库的时候,再倒在符合规矩的小箱里,多余的就被他们贪墨了!”傅明雄果然不出所料,很快就亮出了自己的第二把杀手锏。
“这实在是一招妙棋,因为那些所谓的大箱,也比小箱大不了多少,我要不是事先翻了图册,又天生对尺寸特别敏感,否则还真是看不出来!”傅明雄的这句话,却不禁引得韩铁木会心一笑,因为他所谓的敏感,其实是在鬼扯。
“不过这也是一招笨棋,因为非常容易被人抓到铁证,两位少主要是有兴趣派人去那里,估计连一个符合规矩的小箱都找不到!”傅明雄这一刀补下去,范远便吓得只管一个劲地磕头不止,殷红的鲜血就这样汩汩地流淌了下来。
“范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难道你下面那些协管们,都不做事吗?征收献品的图册里,明明写着要时不时检查这些东西啊!”想不到下面这帮人竟如此玩忽职守,居然比自己还不了解这些规矩,梅临雪也不禁有些生起气来。
“范远,你自己老实交待,这些年你和下面那帮人,到底还干了哪些对不起梅家的勾当?不要再说你是被他们拿住了,没人信!”梅临霜气到了极点,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望着跪在地上的范远,淡淡的话语里,不带有一丝火气。
“少…少主,这件事范远确实辩无可辩,当初那些人向我建议,说这样梅家每年收的献品一点也不会少…少…哦嗬嗬…!”范远明白这位少主的脾气,越是动了杀机,反而越是平静,吓得七魂出窍的他,连忙泣不成声地哭诉道。
“还…还是有那多箱啊,但是弟兄们…弟兄们的日子却可以好过…好过一些,不这样做,留不…留不住人啊,我也是一时…一时糊涂,就同意了!”说完这句话后,范远张开双臂,重重地一个头磕下来,整个将脑袋埋在了地上。
“少主,千错万错,都是范远的错!不管您今天怎么处置我,范远都…都没有一句怨言,只是下面那些兄弟,绝没有自外于梅家的心思,还请少主明鉴!”埋下头来的范远,却没有继续为自己申辩,反而为下面那些人求起情来。
“你范远还真是厉害啊,既没有让我们梅家少收一箱献品,又让下面的人过上了好日子,看来我还得好好感谢你,是吗?”梅临霜纠正了先前的想法,同意他的作为,没有直接减少梅家的收项,只可惜她的杀机却越发地浓烈了。
“只是你范远想过没有,你今天从那些领主那里多榨出一两紫乌,那些领主回去就敢从普通的妖族成员那里,榨出更多的钱来。”说到这里,梅临霜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只管淡淡地说道:“难怪这些年,外逃的人还是那么多!”
“唉,范总管的用心当然好,不过有些人的胆子却很容易越养越大,终有一日就不免胡作非为!有人串通下面的领主,谎报灾情欺骗梅家减税的事,恐怕就是这么来的吧!”傅明雄也趁机亮出了又一记杀招,悠悠地一声叹息道。
“这可能是明雄最大的杀招了!”核实各地的灾情,以确定是否要对某个地方减税,这铁定要经过总管的手,所以如果梅家存在谎报灾情的事,范远当然难辞其咎,只可惜韩铁木却觉得,这个最大的杀招,或许要让傅明雄失望了。
“唉,明雄终究还是走错了一步棋!他这记最大的杀招使出来,所达到的效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韩铁木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但万一被他不幸言中,那傅明雄就从此多了一名死敌,而傅明姝也说不定会受到牵连。
“帝子上高楼,美人湖畔愁。黑衣霜影动,白袍我心忧!”恰在此时,一段他颇为熟悉的男音忽然在上空阵阵响起,韩铁木连忙循声望去,便看见一身锦衣白袍的沈弘范,正从月影描声的楼顶飘飞而下,笑呵呵地落在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