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回去吗?再不回去,可就要被我师叔发现了!”眼见那一根冰冷的发簪,离自己渐行渐远,徒单平无比惨白的脸庞,泛起一丝温暖的笑容。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两只脱臼的手腕,便已然恢复了过来。
“徒单平还会打下去吗?”望着大殿里洒然起身的徒单平,几乎所有人的心,都不禁跳到了嗓子眼上,谁都明白,这一场战局的胜负,连带着七大世家和各大势力,一整天惨烈厮杀的结果,如今都取决于徒单平一念之间的决定。
“师弟,你说徒单平会认输吗?如果认输,他怎么对得起前面浴血奋战的人;如果不认输,他岂不是要违反牧亡师的原则,现在他已经使用法术了啊!”想到徒单平接下来将要面临的艰难抉择,陈泽宗忍不住小声询问沈弘范道。
“师兄,看来你不了解陆鸿羽。他和陆鸿离,虽然对外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人那可是好得很,他怎么可能让徒单平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困境?你看着吧,他很快就会主动认输!”沈弘范却连想都没有想一下,就应声回答陈泽宗道。
“天哪,离山海棠认输了!”沈弘范的话还没有落音,一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叹之声,就不断地从四面的观战房里传了出来,陈泽宗连忙掉头望去,只见离山海棠的房间里,那一房血色殷红,不知何时,竟已转为了一片柔和的纯白。
“搞什么鬼?怎么离山海棠突然就认输了!”陆鸿羽的决定,显然让人无法理解,许多门阀难掩心中的疑惑,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而不幸折损了严世同的天河严家,更是气得抬脚便把一张偌大的红木桌,踢落到了宽广的大殿里。
“陆棠首,你什么意思?徒单平明明就没事,那个姓韩的小子也明显不行了,你现在认输,是把我们这些人,都当猴耍吗!”一连折损了三位少主的瑶池和家,无论如何也压不住满腔的悲愤,忍不住纷纷扯开嗓门,放声怒吼道。
“瑶池和家的各位朋友,下场斗法的是我,你们有什么火,最好冲我来!”徒单平话虽客气,语气却是一片冰寒,他冷傲地望着和家的房间,伸手一下虚抓,便引得透明的地板下,那波涛汹涌的黑水里,巨大的闷吼声骤然响了起来。
“冥刀引动暗潮生,魇兽翻波水底横。闷吼声声穿屋瓦,离愁缕缕落心城。”那一把牢牢钉在地上的牧亡刀,也应声飞到了徒单平手中,他移转目光,好似不经意扫过玉水莲华的房间,止不住怅然一声吟咏,飞身回到了离山海棠。
“铁木!”徒单平前脚才飞离大殿,梅临雪后脚就猛地一下挣脱父亲的大手,飞落到不省人事的韩铁木旁边,望着他身上那一处处触目惊心的伤痕,伤痛的感觉,不由得直冲她的脑海,豆大的泪珠也顿时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了下来。
“中孚兄,恭喜,你们七大世家赢了!”陆鸿羽毕竟不凡,他收回寻觅的目光,亲手为徒单平披上黑袍,挂回专属的蟒鞭,缓步走到窗边,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王中孚那一直绷紧的神经,也终于在这一刻,骤然松弛了下来。
“鸿羽兄客气了,承让,承让!”他强行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尽量心平气和地回应着陆鸿羽,却终究激动得声音都不禁有些颤抖。而他的身后,各大世家的人们,早就忍不住欢呼雀跃地相互拥抱在了一起,庆祝着来自不易的胜利。
“徐大哥,你没事了,这下你真的没事了!”一片欢欣鼓舞的氛围里,忧心不已的梅临霜终于如释重负,不由得整个瘫倒在了地面上,她双手紧扣放在胸前,任凭晶莹的泪滴夺眶而出,只管呆呆地望着前方,一个劲地喃喃自语道。
“唉,徒单平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青衣女子幽幽地一声叹息,转头朝徒单平的方向望过去,却只见他那锐利的目光,也恰好朝这边扫射过来,羞得她连忙调转美目,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师妹吕卫君,竟然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恭喜,恭喜!中孚兄,川洛兄,恭喜你们啊!”七大世家终于取得了胜利,观战房里的各大门阀,虽然大多不是滋味,但出于礼貌,还是纷纷前往表示祝贺,一时之间,七大世家的主礼房可说是人声鼎沸,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叮!咚!”伴随着几声清冽的弦音飘扬而起,一名瘦弱的单眼皮少年轻抚古筝,引领一群粉衣飘荡的少女,怀抱着各种乐器化现在大殿的中央,忽然一记刮奏转换节奏,带起雄浑悲凉的筝音,少年也顺势起身向前,怅然吟唱道:
“热血溅雄堂,满地霜凉。连场恶斗又何妨,笑仗妖刀迎敌手,斩落天狼!”
“一曲祭心伤,只叹仓皇。人生何必逞猖狂,君不见棠花易老,毕竟凋亡!”
“浪淘沙还是李煜的好,亡国丧家之痛,骨子里便透着悲凉,这一首终究还是落了下乘,不过曲子确实好听,这小子不简单啊!”少年那悲怆的声音,穿梭在各种苍凉的器乐声中,凄美动人连绵不休,丁鹏盛也不禁脱口称赞道。
“乐魔叶耀伦!”少年编排的乐曲,善用各种乐器,营造出层层堆叠的悲凉感,又进而将人声完美地整合了进来,李牧玄也不禁沉醉其中,他不经意间扫见少年的左眼皮上,那一颗隐约可辨的细小泪痣,终于恍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铁木,我们走!”望着一派喜气洋洋的主礼房,环顾沉醉在音乐之中的观战房,仿佛所有的人,都忘了奄奄一息的韩铁木,梅临雪心中的悲愤之情不禁泉涌而起,背着韩铁木几下便闪离了猎魇堂,傅明姝也连忙一路飞跑了下去。
“来,小妹妹,我来帮你!”傅明姝好不容易才跑出猎魇堂,却早已不见了梅临雪的踪影,她不禁急得猛跺了一下小脚,晶莹的泪花忍不住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玉涵却在这时翩然闪现,化作一团青烟,裹着她朝前方一路疾驰而去。
“啊,魇海尸香,到了!”玉涵现出原形,飞落到犹自头晕眼花的傅明姝肩头,指着前方两扇虚掩的大门,欢快地说道。傅明姝急忙跌跌撞撞地飞奔过去,推开厚实的木门,一队队恐怖的丧尸,顿时便宛如潮水一般冲她汹涌袭来。
“干什么,放着我在这里,也敢乱来了吗?”玉涵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声巨吼,吓得那一队队丧尸,立刻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忧心不已的傅明姝,顾不上这么多,拔腿便朝前方跑去,却被一根骤然闪现的巨藤,绊倒在了地上。
“有完没完,再闹我可要生气了哟!”玉涵斩断巨藤,瞪着路旁一棵大树,气呼呼地撂下一句狠话后,指挥傅明姝一路七弯八拐,来到了一栋三层的大殿之前,而梅临雪那悲怆的哭泣声,也恰好从大殿的顶楼,一阵阵飘落了下来。
“欧阳伯伯,你…你救救铁木,我求求你,你医术那么…那么好,我…我知道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不是?”梅临雪的呜咽声透过窗,落在傅明姝耳中,不禁让她的心骤然一紧,好容易才强自支撑着,步履艰难地挪到了顶楼。
“唉,临雪,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是确实没有能耐救他,魔巫桓雪的神蚀,除了她自己,鸿冥界无人可解,何况他还受了如此强烈的重击!”灯火辉煌的顶楼里,素白衣衫的老者,望着跪在跟前的梅临雪,无奈地摇头叹息道。
“欧阳伯伯,你真能断定铁木是中了神蚀术?据我所知,魔巫桓雪都已经消失十多年了啊!”躺在病床上的梅临风,从傅君梦手里接过一碗汤药,眼见傅明姝悲痛得一下瘫在了地上,连忙示意一名侍女扶起她,将信将疑地问道。
“臭小子,你当我欧阳春浪得虚名吗?我好歹也是妖族顶尖的大医手,治不好他,连他是什么症状也查不出来了吗?”欧阳春白眼一翻,一口便把梅临风堵了回去,梅临雪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希望渺茫,止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临雪,李牧玄如今就在玄台,他法术高深莫测,结交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韩铁木既然和他有一段渊源,你何不去求他,或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王天鸿斜歪在病床上,望着不远处泪光满面的梅临雪,忍不住轻声建议她道。
“咦,对哟,反正叫铁木下场是他的馊主意,受了伤难道他不得要负责?我现在就去找李伯伯,他要敢赖账,看我不…”梅临雪立时转悲为喜,她一骨碌爬起身来,嘴里正在念叨,却惊讶地看见梅临霜已然领着李牧玄走了上来。
“好你个小丫头,背转身来就嚼你李伯伯的舌根!来,你倒说说看,我要敢赖账,你究竟打算怎么办?”眼见梅临雪吓得吐了吐舌头,李牧玄也不禁爽朗地一声长笑,忍不住调侃她两句后,便转而走到了不省人事的韩铁木身边。
“李伯伯,铁木这样子,真的是魔巫桓雪造成的吗?”李牧玄一掌拍出,黑亮的双眸骤然变得一片紫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止不住一声叹息,缓缓地收回了手掌,梅临雪连忙跑过来,紧张地望着病床上韩铁木,轻声询问他道。
“要真是这样倒好了,以桓雪的本事,如果有心要帮忙,又怎么会中途出意外!现如今才是最糟的状况,无论是对于铁木,还是对于那名神蚀者,都可谓后患无穷!”李牧玄落座在一把红木椅上,清瘦的脸庞,挂着无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