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走吧!”青衣少年平淡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韩铁木明白终于要离开了,想到从此以后,也许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一股莫名的伤感不禁涌上心头,然而他也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缓步走到了珠嫂面前。
“珠嫂,卖了粮食换了钱,接珠儿离开村子之后,请再雇些人把这里的尸首埋了,也好让他们入土为安,铁木这里先行谢过了!”韩铁木实在不忍心昔日的故人全都曝尸荒野,一走到珠嫂的面前,便长揖到地,诚恳地请求她道。
“珠嫂,我们要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傅明雄也连忙几步跑到珠嫂的面前,磕头叩拜道:“请你念在同乡一场的份上,每年清明都雇些人,替我在爹娘的坟头上柱香,撒上几串纸钱,我和明姝这辈子,都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你这是干啥子嘛,快起来,快起来呀!”珠嫂这里才拉起地上的傅明雄,傅明姝又举着火把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哽咽着喉咙说道:“珠嫂,求您看在平日里我和珠儿玩得好的份上,一定好好看顾我爹我娘,好么?”
“乡里乡亲的,怎么还说这种话!你们不拜托我,难道我就不看顾了?你们放心,就算我搬得再远,也不会忘了你爹你娘!”珠嫂扶起傅明姝,心中写满了疑惑,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难道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凄厉的啸叫声又一次远远地传了过来,青衣少年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撂下一句话后,电光石火一般朝远方飞掠而去,韩铁木他们也顿时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跟在他身后一路飘飞,转眼之间,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神仙,我真是有眼不识…”珠嫂颤抖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很快便淹没在冥暗的夜空里。穿飞在茫茫大雪之中的韩铁木,望着下方一座座飞越而过的山丘,有着一些惊讶,有着一些好奇,更多的却是一股莫名涌起的兴奋感。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韩铁木正被这股莫名的兴奋感,冲得头脑一阵阵发热的时候,少年却已停在了一座青瓦粉墙的庄院边。他快步走到高大的木门前,扣着上面的门环,大声呼喊道:“吴伯,开门!”
“吱嘎!”伴随着一声门响,一名少女临风而立,站立在了众人的面前。她蹬着鹿皮的翘头靴,裹着雪白的貂裘大衣,忽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乌黑的秀发长而卷曲,稚嫩的脸庞圆而红润,远远望过去,就像一尊可爱的瓷娃娃。
“怎么跑出来了?这么大的风雪,着凉了可怎么好!”青衣少年这里才抱怨一句,少女那里就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拍了拍身上的貂裘大衣,娇声嗔怪道:“哥都什么眼神,没见我穿着大衣吗?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终究还是薄了些,也短了些!玉涵,把临雪那件火青兽披风送过来!”少年将妹妹拥入怀中,一边领着众人往里面走,一边大声吆喝道。不一会儿,一只虎头虎脑的幼兽,便拍打着翅膀,叼着一件青色的披风,飞到了他的面前。
“讨厌的家伙,俺就不送,看你能把俺怎样?”幼兽待梅临雪取过披风后,恶作剧一般围绕少年上下翻飞,气呼呼地抗议道:“梅临风,你这个坏蛋,下次再敢命令大名鼎鼎的吞魔兽,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俺一定叫你好看!”
“哇,它还能说话!”眼前这头怪兽,固然让人恐惧,却也十分招人喜爱,傅明姝由衷地一声赞叹,便引得她咧着老虎嘴飞过来,亲切地招呼道:“还是新来的小妹妹会讲话!我是吞魔兽玉涵,可爱的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傅明姝。”吞魔兽友善的态度,使得傅明姝心中的恐惧感,迅速地淡化下来,她爽快地报出姓名后,却发现玉涵的眼珠,已然转向傅明雄所在的方向,于是连忙主动向它介绍道:“这是我哥哥傅明雄,他旁边那位叫韩铁木!”
“鬼魅出浮世,干戈自此多。强敌弹指灭,神兽号吞魔。”韩铁木兴之所至,轻轻巧巧一首五言诗吟诵出来,立时便哄得玉涵高兴不已。它拍打着翅膀落在他的肩头,得意洋洋地冲梅临风说道:“看,人家可比你招人喜欢得多了!”
“哥,你要小心,这家伙再哄上几句,玉涵说不定会叛逃呢!”梅临雪也不禁打趣起自己的哥哥来。她伸手将吞魔兽招到身边,怀抱着它斜倚着窗户,冲韩铁木嫣然笑道:“怎么样,你也写一首给我吧,限以江、窗、双三字押韵。”
“这题目似难实易,刚才我已经表现了一番,现在就让给明雄吧,也好让梅家的人对他有个好印象!”韩铁木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假意装出为难的样子,一面向傅明雄投去求援的目光,一面悄悄地伸出左手,在他背后按了一下。
“秋眸如水媚无双,袅袅婷婷倚雪窗。缕缕青丝翻细浪,款款温柔醉寒江。”傅明雄也明白初次见面的印象,对日后在梅家的发展十分重要,接到韩铁木的暗示后,他打量了一眼斜倚在窗边的梅临雪,脱口便完成了她布下的考题。
“哈哈,有意思,哥,你竟是带了两个书呆子回来呢!”梅临雪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傅明雄几眼后,转头调侃自己的哥哥道。梅临风也不禁哑然失笑,无可奈何地说道:“真是书呆子也没办法,谁叫你哥运气不好,给赶上了呢!”
“走吧,我们去介园!”梅临风牵着妹妹的小手,沿着长长的青石板道,领着众人一路穿梭,不知拐了多少道弯后,终于停在了两扇青黑的木门前。随着他推开斑驳的木门,一座满目荒凉的大型庭院,便赫然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哇,怎么多了三个人?一个人十斤白乌拉,不然阿蒙可是会罢工的哟!”一只通体泛着红光的九尾狐,站在萧瑟的庭院之中,跳着胡旋舞左摇右摆,兴致来了,还吐出大舌头,冲梅临风扮出一张鬼脸,引得众人都不禁大笑不已。
“该你的白乌拉,一斤也不会少!”梅临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甩手将一张黑色的纸片丢在空中,平静的大地顿时剧烈地晃动起来,一株株大树纷纷破土而出,散布在宽广的庭院里,耸立在朦胧的夜空下,气势恢宏,引人赞叹。
“下来!”剧烈的颠簸中,那一株株粗壮的大树,简直就是救命的稻草,韩铁木他们各自抱住一棵,却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被阿蒙甩动长尾卷到它面前,大声吼道:“想活命就不要碰那些树,只管抱着我的尾巴,明白吗?”
“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地底泉涌而上,梅临风闻声而动,轻轻一下旋动,甩出一张红色的纸片,一环环光圈幻化而出,迅速地荡漾开来,扫过的每一寸地方,那一株株大树顿时绽放出血红的光芒,闪耀在冥暗的深夜之中。
“阿嚒罕嘛呢!”梅临风旋冲直上,催动法咒一掌拍出,一束光柱直击地面,一只巨大的怪兽立时破土而出,泛着通红的火光,腾飞在茫茫的夜空里。韩铁木这才赫然发现,先前的那些大树,不过是这头庞然大物身上的巨刺而已。
“连续两天劳动它,转界兽有些不乐意呢!”梅临风降落在梅临雪的身边,疲惫地叹息道。眼见他脸上布满了汗水,梅临雪掏出一块丝巾,手里替他擦着汗,嘴里却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所以哥就宁愿累着自己?你也太宠着它了!”
“家里总共也就剩下两头,不宠着怎么行呢!”梅临风聆听着转界兽巨大的喘息声,过了好一阵子,才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叹息道:“妖族七大世家,说起来声名赫赫,其实也就是空架子而已,如今连转界兽都快养不起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七大世家除了山南王家,有谁不是在走下坡路呢?哥,你别想这么多了!”梅临雪望着哥哥,柔声安慰道:“说起来,我们玄台梅家还算是不错的呢,听说秀水祁家和井山段家,如今连一头转界兽都没有了!”
“转界山到了,阿蒙,把他们抓牢了!”巨大嘶吼声忽然阵阵响起,梅临风连忙冲天直上,打出一道道炽烈的火光,闪耀在冥暗的夜空里,而阿蒙也骤然加大了尾巴的力量,牢牢地缠住韩铁木他们,裹得他们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天哪!”强忍着剧烈的窒息感,韩铁木借着火光望过去,只见不远的前方,一堵高大的山峰宛如一把暗黑的利剑,鬼魅般直刺苍穹,而一环巨大的山洞,竟是不偏不倚,恰从山体的中央穿过,让人不得不感叹老天爷的鬼斧神工。
“转界陀罗尼!”随着梅临风一声嘶吼,转界兽改变旋飞的姿态,转而一路斜飞,最后正好飞进了穿山而过的山洞里。一只只巨大的触手从巨刺的尖端释放出来,恰到好处地缓和掉转界兽前冲的力量,将它牢牢地吸在了山洞之中。
血红的光芒渐渐黯淡,冰冷的寒气慢慢袭来,一团团暗影呼啸而过,一道道死气缭绕不散。韩铁木感觉似乎漂泊在无边的死海中,又好像沉睡在无尽的梦魇里。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摇晃在虚幻与真实之间,似有若无,似无还有。
“我们到了!”梅临风的声音忽然阵阵响起,宛如一声惊雷,把他从懵懂迷惘中炸醒过来。他睁开双眼,想要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却无奈浓烈的黑雾缭绕不散,别说是观察周围的环境,就连看清脚下的道路,都可谓十分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