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说起一桩姻缘
想到是凌晨才出发,刘兴贵回了家,交待杨玉花说自己要出差,让她招呼好刘盈刘燕,特别不要让刘盈乱跑。杨玉花问刘雪怎么没回来,刘兴贵顺口撒了谎说:“她妈身上不舒服,她在那儿招呼一下。”
杨玉花心里便不自在,虽然多年不和这个前儿媳交往,但她从未想过这个前儿媳的什么好处,一想起来,便是她处处与自己做对的那些事,特别是想起张喜梅在婚前故意隐瞒自己的年龄一事,更是让杨玉花一想起来就恨得牙根疼。杨玉花总认为媳妇年纪应当比男人年纪小才行,像她自己,就比刘旺才小了4岁。倘若张喜梅当年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几岁了,兴许这门亲事也就黄了,也不至于她们婆媳心有芥蒂,也不至于他们刘家没个后,也不至于刘兴贵这些年孤身一人,也不至于……杨玉花这么年想来想去,最终得出总结,这一切的造CD是因为张喜梅当年瞒了自己的年龄。
如今,四个女儿大了,刘兴贵倒与张喜梅接触多了起来,这也让杨玉花觉得刺心,她这个人,心眼就那么大,她痛恨的,一辈子可能都不会谅解。这一点她自己也意识得到,有时候她想着,自己若是领军打仗的将领,绝对不会对俘虏手下留情,一个一个,只要抓到,就别想活着。
“兴贵,你到底心里咋想的?你跟喜梅是不是想复婚哩?”想到此,杨玉花问。这么多年了,面对儿子,她从来是有一说一,尽管年纪大了对儿子不像年轻时那么咄咄相逼,但想到前儿媳,就忍不住问起来。刘兴贵正在那儿收拾两件换洗衣裳,还想着去银行取点钱,忽听母亲这么问,倒愣了一下,然后说:“你说啥呀?”
杨玉花斩钉截铁地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不想复婚,就别这么走动着,平白地让街坊邻居议论咱们;你要是想复婚,那就坚持两年,等我腿一蹬死了再说。”看杨玉花一脸凛然地说着,刘兴贵心里没好气,想呛杨玉花几句,但又懒得出口,便一声不吭地只管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把存折从柜子底拿出来装在口袋里。
看刘兴贵不吭声就要出去,杨玉花说:“你干啥去?”刘兴贵说出去有事,杨玉花见他没好声气,就愤愤地说:“你也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知道你也记恨着我哩,你放心,等一两年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刘兴贵看她如此说,跺了跺脚就走了。
到银行取了钱,刘兴贵一边慢慢地往回走,一边想着杨玉花的话。近几年女儿们大了,事情多了,张喜梅也收起了对他的气恨,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他们两人倒比以前好相处了许多。刘英才说过让他们复婚的事儿,但当时他们两个都没接话茬,各存心事,这心事当中就包括杨玉花。其实在刘兴贵看来,他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不在一起,彼此间倒一直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无论干什么事,立场大致都还是一样的。
正想着心事,张喜梅来了电话,说自己不放心,也想去闽西。刘兴贵给她回电话时,让她安心在家里等信,并找些言语来安慰她,“你放心。”最后说了这三个字,他刚想挂电话,却听见电话那头张喜梅叹了口气,然后关切地说:“路上小心。”刘兴贵挂了电话,心里感慨着,不知怎么的,眼也有点润。
刘兴贵又去商场里买了一大包饼干、点心预备着路上吃,然后就回去了。那些年凌晨不像现在还容易打到车,所幸刘兴贵家距离火车站不算太远,他就提前出门,跑步去了车站。夏天的凌晨倒很爽快,跑到车站,刘兴贵身上也没出多少汗。到车站没多久,火车便到了,他随着人流进了站又上车,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虽然座位临窗,但刘兴贵也没心思看风景,想想得坐一天多火车,他就把吃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趴在桌上睡大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有点尿意的他醒过来,一看外面,天色早大亮了,便去找厕所。当时正值暑假,车上人还不算多,刘兴贵毫不费力就穿过了车厢,找到厕所一推门,里面有人。他靠在一边等,乘机掏出一根烟来吸,刚吸了几口,厕所门开了,他赶紧过去,却被出来的人拍了一下:“刘主任!你咋在这车上哩?”刘兴贵不提防,倒吃了一惊,细一看,竟然是以前常到他们厂揽活的孙德胜,那次寻刘盈,他骑车还把对方给撞了。
匆忙打了个招呼,刘兴贵就进去方便,出来后,却见孙德胜还站在那儿等着他,一问,原来两个人是同一个车厢的。那孙德胜是个热爱交往的人,正憋了半天没人说话,一看刘兴贵同车厢,赶紧过来,好说歹说,让刘兴贵旁边的一个人跟他换了位,然后他乐呵呵地拿着行李过来。他倒是提的东西不少,两个大包袱,拿来后都挤在了行李架上。
孙德胜因问刘兴贵到哪儿,一听要到闽西某市下车,也就是终点站,他高兴地说:“我也是到那儿下车,我闺女嫁到那儿了。”原来,孙德胜女儿远嫁到了那儿,因为路程远,女儿生外孙时他都没过去,此去是因为女儿找到了工作,他去帮助女儿招呼几个月外孙,“娃现在才两岁多一点,我去招呼几个月,等他过了两岁半以后就送到托儿所去,我就可以回来了。”没等刘兴贵说话,他又说:“我老伴不在了,要是老伴还在,这就是她的活。”
刘兴贵问他:“那你的铜器活不干了?”孙德胜说:“我也50多岁、奔60岁的人了,这些活现在干得少了,都是儿子带着两个人在跑着干。”接着又问刘兴贵此去干啥,“是不是出差哩?”刘兴贵含糊答了一声,孙德胜也不在意,也就过去了。接着两个人拿出东西来吃,互相让着,一边吃一边说话。
人在旅途,特别是在火车上,外面的风景一晃而过,一会儿是田园景色,一会儿是城市风光,一会儿是荒郊野外,一会儿是村落人家,很容易有一种暂时的隔世感,仿佛生活中的一切都已抛得远远的。周遭的人离得这么近,却一个个尽是陌生人;外面的空间那么大,自己拥有的却只是面前狭窄车厢内这小小的一个座位。
刘兴贵此时就是这种感觉,一时间觉得生活里的烦心事都距离自己很远,甚至一时都忘了自己此行要去那个城市的目的,他置身于车上,眼中看到是一路世间景象,心境变得忽忽悠悠的,有一种不着地的感觉。此时此刻,身边有一个熟人,便很容易让人说出些掏心窝子的话。
心思正在游走,忽然听见孙德胜在感慨,原来他由自己外孙,又说起女儿远嫁的这门亲事,又谈起儿子儿媳的种种,又谈起这些年的境遇。孙德胜是那种善谈的人,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刘兴贵于是附合着说上一两句,两个人倒是热热闹闹的。
孙德胜把自己家的那一点事抖完了,想起那天刘兴贵撞上自己的事儿,就问:“那天你说你找闺女,究竟是咋回事?”刘兴贵叹了一口气,便把刘盈当天失踪的事儿说了,不过,说归说,他自然而然地隐去了刘盈被人骗走的事实,只是说刘盈跑到车站,被好心人收留了。
孙德胜倒没想到刘兴贵有个傻子女儿,一番感叹之后,他问:“闺女也没说下婆家?几岁了?”刘兴贵说:“也有20岁了,婆家还没说下,唉,她脑子不好使,我看这婆家也难说。”
孙德胜想了想说:“你们城里我也没在意,反正我们农村有一些傻一些的,能说下媳妇或说个婆家的,也都结了婚了,有的就是傻对傻,有的是说个身体有点毛病的,还有的就是女的找个老光棍。”
刘兴贵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也说不出啥话来,只是递了一根烟过去。孙德胜接了烟,两人便吞云吐雾起来。正怅然着,刘兴贵听见孙德胜说:“我倒有个头,就是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刘兴贵忙问:“噢,你说说看。”
原来,孙德胜有一个远房亲戚,两个老人早年有病,先后去世,剩下一个儿子,孤苦伶仃的,家里原先一直有病人,穷得盖不起房子,如今还住着土坯房子,30来岁了还光棍一个,给他介绍对象,对方一听他孤身一人还没钱没房就不同意。
“唉,这个娃主要是人老实,平时干个农活,有时出去打个零工,就算挣俩钱,手头也没多的。我们都想着他恐怕会打一辈子光棍了。要是你有心,等我回去后就跟他说说,他要依的话也算行。”孙德胜一边感叹一边说。
刘兴贵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