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很丰盛,虽然只有三个人,却是满满一桌子的菜,仿佛饯行一般。
凌天一居然还带了那坛花雕,一口一口,喝得极是安详。
朱修齐看看师父,又看看师叔,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看着凌天一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一杯一杯的花雕喝了下去,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好像自己当时在小酒馆看到他那时一样。心想师叔还真是沉得住气,这时候还不开口。
在凌天一倒干了最后一滴酒后,谢厉开口了,缓缓地道,“师弟,难为你在这里耗了这么多天。”
凌天一淡淡地道,“我传齐儿剑法,却也不算无聊。”
谢厉叹了口气,道,“非是愚兄有意瞒你,实是消息,今天才来。”
凌天一“嗯”了一声,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残酒。
谢厉看了看凌天一,从他表情里丝毫看不出期盼或是恐惧,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停了一会,道,“师弟,你可听说过三名山,四奇石吗?”
凌天一一凛道,“昆仑,普陀,长白?”
谢厉点了点头,道,“此三山一处西域,一处江南,一处关外,相传各产一块奇石。”
凌天一静静地道,“昆仑坚冰璧,长白飞雪石,普陀暖香玉。”
谢厉点点头,“那师弟可知第四奇石却是什么吗?”
凌天一轻轻摇了摇头。微微锁起了眉头。
谢厉缓缓地道,“那就是,灵虚乌金铁。”
此言一出,只见凌天一手微微一抖,他前面的酒杯就被碰倒了,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凌天一一愣,定了定神,轻轻将酒杯扶正,放在桌子上。右手筷子夹起一颗鹌鹑蛋,轻轻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故老相传,我灵虚派有玄铁石一枚,为百年前天降陨石,非金非铁,沉重异常,但师父说早已遗失,此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谢厉静静望着凌天一,看他在如此的消息下虽然一瞬间惊异失态,但立刻镇定如昔,也不禁佩服他的淡然,道,“可是江湖上却素有‘四石一现天下反’的俗语,想来,指的就是这所谓的四奇石。”
凌天一停了一会,道,“你是说,师父之死,就是因为有人在觊觎我们的所谓的乌金铁?”
谢厉缓缓地点头,道,“据说,我们的乌金铁,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异物,铸兵器若能加之一两分,凡铁即成利器。而且,”
凌天一淡淡地接道,“而且据说我灵虛派有不少失传的奇功,就印在这块玄铁石上。是吗?”
谢厉点了点头,道,“此事说来本不易信,玄铁之坚,向来即使金刚石也很难再上有所划痕,又怎会刻着奇功。但凡夫俗子为言语所激,自然不会去细想这些,”顿了一下,又道,“况且,他们见过师弟你的武功,自是对灵虚派奇功更加垂涎。”
凌天一不答,沉思了一会,道,“师兄,我尚有一事不明.”
谢厉看了一眼凌天一,道,“嗯?”
凌天一看着面前的雕花酒杯,淡淡地道,“四石一现天下反这句话,我刚出道时还没听过,到师父谢世之时,最多也不过流传了三四年,而灵虛派乌金铁已经失落了几十年,向来无人知晓,怎么会有人因为这样虚无缥缈的事,不惜……”凌天一轻轻握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拳头,道,“不惜做出如此手辣心毒的灭门之事。”
谢厉叹了口气,道,“此事仓促说来,原难令人相信,这样,师弟你且稍等片刻。”唤过了一个下人,低声嘱咐了几句。
凌天一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手中转来转去,一双眼眸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凌天一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见那人四十五六左右年纪,脚步沉稳,两侧太阳穴微微凸起,心下暗道,此地竟然还有此等高手,这人功夫不在谢师哥之下。
谢厉向那人打了个招呼,笑道,“宋贤弟,可休息好了?”转头向凌天一道,“师弟,这是你师哥的把弟,江湖人称铜铁手的宋良君。”
凌天一看来人一双手满是老茧,又粗又大,心想此人既叫铜铁手,外门功夫想必不弱,居然起了宋良君这样一个温良敦厚的名字,也算有趣至极。又想,没听说过师兄有什么把弟啊,这人武功不弱,铜铁手什么的,怎么我以前从没听过?当下也不多问,只是拱了拱手,行了个礼,道,“幸会幸会。”
宋良君抱了抱拳,道,“不敢当。阁下就是凌天一凌大侠吧。”声音极是洪亮。
凌天一淡淡地道,“我是凌天一,大侠二字,却不敢当。”
谢厉道,“师弟,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师父的线索,天幸有我这个贤弟,才为我们找到了端倪。”
凌天一“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宋良君,觉得此人外表粗豪,实在不像能明访暗探的心细如发之人,当下淡淡地道,“愿闻其详。”
谢厉道,“师弟,以师父的武功,灵虚阁的布置,想要攻而破之,灭而杀之,恐怕不是一两个人或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乌合之众能办的到的吧。”
凌天一轻轻点了点头,谢厉道,“做出此等大事的,其实是现下的一个新兴的暗组织。”
凌天一眼神渐渐汇聚起来,道,“暗组织?”
谢厉轻轻地道,“一入赤关,点点斑斑,飞花似锦,红血如莲。”
凌天一抬起头,望向谢厉,只见谢厉一字一顿地道,“这个组织,就是赤关,代号一点飞红。”
凌天一猛地一震,嘴里暗暗呢喃,“一点飞红,一点飞红。”突然“啊”了一声,心里恍然大悟,“一点飞红,难道师父最后指示的一是一点飞红?”
谢厉静静地看着凌天一,缓缓地道,“一点飞红是一个极其隐蔽的组织,因此师弟没听过,却也不奇怪,但我这宋贤弟,就是一点飞红的成员。”
到了这时,凌天一再冷静,也忍不住面露惊愕之色,忽地站了起来。
宋良君吃了一惊,以为凌天一要暴起发难,腾地退后一步,心想谢大哥怎么不解释清楚就说我是赤关的成员。心中正自紧张,却见凌天一已经又坐下了,面容也平静了不少。
原来凌天一再初想通师父的食指指的是一点飞红时,确实是激动异常,再听说宋良君就是一点飞红的成员,第一反应就是擒住了加以逼问。但就在他突然站起的一瞬,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师父临死前悲痛异常的眼神,心里猛地一震,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同时也想到了宋良君既是大师哥请来的人,自然是自己一方的,也许就是一点飞红的卧底,当下就冷静了下来,坐下来道,“小弟适才失态,轻宋兄勿怪。”
谢宋二人见凌天一片刻间由几近癫狂而至冷静,心下也甚为诧异,谢厉道,“是愚兄的不对,我没说清楚,这位宋贤弟是我的莫逆之交,他就是为了此事,才加入了赤关。”
凌天一点点头,向宋良君道,“小弟冲动,无礼莫怪。”
宋良君极不自然地一笑,刚刚凌天一虽然并无一招加于其身,但他为凌天一凌厉的杀气一激,竟不自觉地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回想,兀自心有余悸。
三人就这样突然地肃静了下来,一直在一边静静坐着的朱修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言不发,眼角蓦然升腾起一丝不易琢磨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