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一推门进去的时候,朱修齐还在后面若有所思地想着他刚刚的话,凌天一就轻轻叹了口气,进了厅堂
这厅堂不大,却甚是雅致,窗角一盆文竹,聘聘婷婷,长的甚为茂盛。一只不大的红木小桌,两个做工精巧的藤椅,显透着甚为古朴的气息。背后的屏风上画着一幅江南小桥流水的水墨,其意悠长,旁边提着两行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笔意甚是潇洒,似是要破壁而飞一般。
凌天一轻轻地吟着,“曾是惊鸿照影来,嘿嘿,照影来。”
低下头,桌子上竟然放着一小坛花雕,凌天一轻轻摇了摇头,暗想师兄师侄为了让自己出马,竟然精细至斯,蓦地里心念一动,心想自己虽然早知为师傅报仇此事极难,当时尚且不成,此时过了四年,恐怕更是难于上青天。但此刻看了师兄师徒两个的架势,蓦然觉得此事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似乎还有更深的内幕。
四年之前凌天一骤经大难,虽然聪明机变见识武功均是极佳,但毕竟年轻,大恸之下心神大乱,因此郁郁而无所成。四年的浪迹飘泊,他固然似梦似醒,但毕竟冷静了很多,从前的睿智与机变已经回复了八九分。凌天一隐隐地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至于哪里不详,凌天一突然不敢再想下去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凌天一掏出乌箫,十指竟然在微微地颤抖,他轻轻地吹了起来,按了一曲流波。
凌天一感到一种无言的恐惧,四年前的他若说有所畏惧,也许就是梦魇的孤狼,其余的凌天一从来不曾有过恐惧的感觉,但师父死了后,他是否依旧一往无前呢?凌天一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还是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这次行动前方会有什么等着他,他能否还能若无其事地化解,他心里实在没有半分主意。
曲声渐渐平稳了下来,依然是那样悠扬,编织着淡淡的哀愁。一曲毕,凌天一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轻轻提起了桌上的那一小坛花雕。
坛子上雕着一幅简简单单的梅花,笔意虽陋,却颇有一丝销魂之感,旁边提着细如蝇头的两行字,赵氏女名盈,年十五,夭。
凌天一静静地看着这幅墨梅和这两行字,心下甚是难受,轻轻拍开泥封,酒虽不多,却立时溢出馥郁的醇香,端的是陈年的佳酿,凌天一为酒香一激,鼻头不由得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吱地一声,木门被推开了,凌天一盖上盖子,将花雕放在桌子上,回过头,朱修齐正迈步进来,向凌天一行礼道,“师叔,师父叫你去用餐。”
凌天一点点头,嗯了一声,走了过来。
朱修齐奇道,“师叔不带上酒吗?,这是为你买的陈年花雕。”
凌天一淡淡地一笑,道,“你生在绍兴,不是知道有句古话叫做来坛女儿红,永不饮花雕的吗?此酒即是师侄特意准备,就容我慢慢品尝,若在吃饭中海吞牛饮,不免辱没了佳酿,走吧。”
午饭依然设在残荷亭,饭宴上还是没见朱修齐的父母,不知朱修齐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恢弘的庭院与家财。凌天一也不曾问,随便吃了点东西。
场面说闷不闷,说热闹更是不热闹,只有朱修齐偶尔开几个玩笑,问几个问题,凌天一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活泼的师侄了,他看起来并不像所谓的纨绔子弟一样浮华而自傲,看得出他不过还是个大孩子而已。
谢厉并未在饭宴上提及任务的事情,凌天一却也不提。饭必,凌天一和朱修齐走至一方空地,开始传朱修齐剑法,谢厉也依规矩并不尾随,独自在亭中赏景品茶。
一连十二天,均是如此平淡无奇,凌天一也看不出丝毫急躁的情绪,依然每天只是传朱修齐功夫,偶尔按一首曲子,乌黑的眸子闪亮在乐曲里,衣衫伴着秋风微微飘扬。
十二天下来,朱修齐已经基本掌握了八路电剑的四十八变,功夫火候虽然还甚差,但已基本得其形神。
躺在床上,朱修齐极不雅观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坐了起来,手臂兀自比比划划。
这时就有当当当的敲门声,朱修齐蹦下床,整了整腰带道,“请进。”
一个下人推门进来,低着头道,“公子,你师父叫你。”
朱修齐应了一声,拿起扔在床上的折扇插在腰间,便走了出去,边走边问,“师傅在哪呢?可在荷亭之中?”
那下人低着头道,“回公子,你师父在他自己的卧房。”
朱修齐“哦”了一声,转身向东,走道了一处小小的木屋之前。
木屋虽小,但依然别有一丝风情,屋前一片竹林,秋风吹过,竹叶沙沙做响,竹海翻腾,甚为雅致。
走进木屋,只见门边挂了一幅板联:竹成娇叶秋犹绿,茶凝余韵口尚香。
朱修齐推门进去,行了个礼,道,“师父。”
谢厉笑道,“齐儿,不必多礼,最近练功练的蛮用功的,累了吧。”
朱修齐笑道,“师叔的剑法确实是鬼神莫测,不瞒师傅说,我现在这只右臂还酸的紧呢。”
谢厉笑道,“想学你师叔的功夫,哪有这么容易,他当年也是很努力的,你天资既不如他,若是再有偷懒,怎么可能学到他的剑法。”
朱修齐点头称是,两人这样聊了约一柱香的时间,谢厉忽然问道,“齐儿,你师叔这几天传你功夫的时候,可曾提过有关任务的事?”
朱修齐一愣,道,“任务?这个师叔并未提起,他每天除了传我功夫,便是在园中散步,观看风景,或是吹一首曲子,多余的话并不曾说。”
谢厉笑道,“你师叔的耐心,倒还真的可以,我们让他在这耗了十几日,他倒也不闻不问,不过我倒也不是有意掉他胃口,实在是消息今天才来。”
朱修齐吃了一惊,道,“来了?这么快?”
谢厉笑道,“有你师叔,你还怕事情完不成吗?好了,你也别乱想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吃饭时,我自会和你还有你师叔说的。”
朱修齐点点头,道,“是,那徒儿先下去了。”
谢厉挥了挥手,道,“去吧。”
朱修齐行了个李,转身而去。窗外天色已黑,朱修齐回头看到师父房中已经点起了一只小小的蜡烛,烛火一荡一漾,映出师父的身影在窗上一晃一晃,不知道在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