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凌天一静静地抿了一口酒,冷酒下肚,精神也微微一振,他把另两个葫芦递给佟海和朱修齐。自己轻轻又轻轻喝了一口,盖上了盖子。
佟海喝了一大口酒,继续道,“我醒来后,背上剧痛,几乎动弹不得,但当时不知哪里来的潜力,一步一步爬将离开这天池,好在长白山我甚为熟悉,在附近洞中养了六七天,以积雪为食,待到能活动了,跑到女真部族以人参熊胆虎骨等物大补了很久,方使复原。”
佟海顿了顿,继续道,“据说当时和我一样并未毙命的还有其他人组的另一个人,但他不熟悉长白山地形,只是悄悄地躲在天池附近,结果目睹了那老儿不断地杀戮前来寻石的人,生生地吓得发疯了,后来被人救回中原后,只是不停地喊着鬼鬼鬼,因此,关外二月现惊魂,人化鬼来鬼化人就这样传开了。”
朱修齐道,“啊,那人就是被称作飞流星的刘志铭!”
凌天一不禁惊呼一声,道,“刘志铭?那个河北铜锤刘家的唯一传人?”
佟海点点头,道,“正是他,唉,河北铜锤刘,江湖上以后恐怕是没有了这个名头。”
凌天一低下头,刘志铭为人谦和豪爽,和凌天一关系颇为交好,想不到竟落得此等下场,暗想我退隐四年,江湖上发生了此等大事我竟然一无所知,又想那老头竟然嗜杀至此,如果他日飞雪石里真有什么秘密给他想透了,中原武人灭了他的门派,他杀将回来,恐怕是一场浩劫,当下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仅要拿回飞雪石,还要杀了这个人,为刘志铭、佟海报仇,也算为民除害。只是想到此人功夫如此,心下也不禁秫秫而惊。
佟海又道,“那老头心思不甚详细,既然我和刘志铭活了下来,想必来过的人中,如果没被抓到要害,肯定还会有活着的人,但茫茫雪山,受了这种重伤能活下来实在渺茫,因此只有刘志铭将消息传了出去,但他已经神智错乱,因此三年来没有人再敢来长白山找飞雪石,都说会撞见恶鬼化人,你是人就叫你变作厉鬼,永无生路。”
凌天一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大哥,你们去的时候,就是只见到了那个老人,没有见到真的飞雪石的了?飞雪石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可知道?”
佟海摇了摇头,道,“那老头出手便杀人,老实说我也只是和他朝了一相而已,至于飞雪石,更是根本都没见过,但他已经说飞雪石是他的,那必然在他手中。”
凌天一点点头,不说话,望着明亮的火光轻蹙着眉尖深思,明亮的眼眸忽明忽暗,不露光华,却隐隐然透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然内功已到绝顶之境。
佟海心下一惊,暗想此等明目,朱贤弟内力恐怕不在那老儿之下,他年级不大,竟有如此修为。又见凌天一眉头越蹙越深,只是呆呆地望着火光,便是痴了一般,当下轻轻地道,“朱贤弟?”
凌天一“啊”地一声,道,“不好意思,小弟适才推测那老人的手法,看是否有克制之法,因此想的有些失态了,时候不早了,佟大哥说了这么久也累了,咱们睡吧。”站起身来,在地上铺好碎枝。
佟海又望了望凌天一的双眸,适才那种温润晶莹的光华已然不见,又恢复了以往那种落寞与悲伤的眼神。佟海心想,难不成刚刚我看到了幻觉?再看下去,为凌天一眼神所感,竟不自觉地感到莫名的悲伤与酸楚,心下一震,暗想这朱贤弟年少英俊,文武双全,怎么好像却似乎有着极大的伤心事一般。思来想去,想不透何以凌天一的眼神为何竟能忽而温润如玉,忽而悲伤如潮。
“啪”,凌天一拍灭了大半的火花,只留一根短短的木棍在燃着,佟海也躺了下来,不多时,三个人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三个人便赶向了天池,三个人都知道这一去极是凶险,因此一路上气息甚是凝重,连飞扬跳脱的朱修齐也变得甚为严肃。
幽幽雪山,茫茫大地,凭着佟海对长白山的熟悉,仅仅一天余,三个人就来到了天池附近。
长白山天池为关东一绝,景色果是出众,奇峰险峻,怪林纵横,沟壑险峻狭长,溪水淙淙清幽,凌天一不由得暗暗感叹关外景色之雄浑虽不比江南小家碧玉之柔美,却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天色微昏,蒸气弥漫,仿佛风雨雾霭,宛若缥缈仙境,谁又能想到这祥和寒冷的天池之中,竟是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凌天一站在远峰上微微俯瞰,天池宛若一块瑰丽的碧玉镶嵌在群山环绕之中,使人如临仙境,微微叹了口气,回头道,“佟大哥,齐儿,今日就先好好歇歇吧,养精蓄锐。”
佟海点点头,几个人折下顶峰,就近找了个休息的地方。
三个人吃了些干粮,喝了点酒,凌天一沉默了一会,道,“佟大哥,齐儿,明天你们就呆在这里等我罢,让我一个人去。”
佟海和朱修齐同时一愣,佟海当下急道,“兄弟你说什么,那老儿的可怕我是亲眼目睹,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前去犯险?”朱修齐更是控制不住蹭地站了起来,说,“大……大哥,我一定要陪你去!”
凌天一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人很可怕,才让你们在这里歇着的,齐儿你还年轻,要发扬门楣,佟大哥与我有如此大恩,我又岂能再让你犯险?”
朱修齐急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地说,“不,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佟海顿了一会,道,“朱贤弟的心,我领了,只是你不了解那老儿赶尽杀绝的性格,一旦朱贤弟有了什么不测,我们两个也决计逃不出那老儿的魔爪,还不如我们一起去,好歹还有个照应。”
朱修齐之前虽然听佟海说的可怕,但在心中始终觉得师叔才是真正无敌的,是以一直并未担忧,此刻见师叔说的凝重,心下也不禁惴惴,道,“大哥,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骂我,生我气,打我也好,我绝对不让你自己去。”
凌天一见二人执拗,心下也不禁难以决断,叹了一声,道,“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明天再说。”说罢,和衣躺下
佟朱二人见了凌天一的姿态,也不好再说什么,也不发一言默默地躺了下来,心里都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跟着凌天一一起去。
三个人躺在地上,但闻耳中阴风阵阵,心中的思绪便也如同杂乱的风声一般,翻来覆去,哪里还睡的着?佟海想起那老头红着眼睛白发乱舞的情景,更是感到不寒而栗,直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阳光大盛,三个人先后醒来,看见璀璨的阳光精神也都为之一振,这天池附近毕竟要比茫茫雪野之中暖和了不少,连朱修齐都觉得不再那么难熬。
凌天一轻轻握了握剑柄,朱修齐看了看凌天一,拿出自己包袱里那把宝剑,道,“大哥,你用这把剑吧。”
凌天一回头笑了笑道,“宝剑与钝剑,都是一般,并无区别,我要是想用的话早就用了,齐儿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虽然四年余未和真正的高手过过招,从前学的功夫,却也未必就不管用了。”微微一笑,剑一般的眉毛斜斜地飞入鬓角,在阳光的反射下大是神采飞扬。
朱修齐看到凌天一即将去面对那样一个可怕的对手,竟是变得如此自信,心中不由得大是震撼,瞬间感觉对师叔的担心消失了不少,隐隐觉得似师叔这种气魄,方才称得上高手二字。
佟海走了过来,拍了拍凌天一的肩膀,点点头,不说一句话。
凌天一也点点头,就向着天池走了过去,佟朱二人跟在身后,凌天一也不加制止。
三人走上当年佟海他们站的位置,果然看到了湖中的木屋,由绳子固定着,这是这绳子比平常的麻绳要粗了两倍有余,凌天一心下暗暗一松,暗忖如此的话,自己也可以轻松窜上伏下。
佟海故地重游,心下不由得微微发颤,脚边粗粝的山石上尚且有斑驳的血迹。
凌天一环视了一圈,看了看地势,看到石上的血迹时,心里隐隐一动,眉头轻轻锁了一下,回头道,“大哥,齐儿,你们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佟海不由得惊呼道,“什么?你要下去?”
凌天一轻轻道,“噤声,你们稍稍躲一下,我下去攻其不备,免得向你们那次一样,被人先声夺人。”
佟海轻轻地握着凌天一的衣袖,不知该说什么。凌天一轻轻笑了一下,趴在佟海耳边说了点什么,佟海猛然脸色大变,然后颓然松开凌天一的衣袖,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该想到的,唉,我真是瞎了眼了,兄弟,你去吧,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小心,那老儿……那老儿实在了得。”
凌天一点点头,道,“谢大哥关心,兄弟体会得。”当下轻轻走到绳子边,向下幽幽地望了一眼。三十余丈的距离似乎隐隐还蒙着一层烟雾,那小木屋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绳子便如从天而降一般,直插入寒潭碧玉之中,在水色空蒙中不知潜伏了怎样凶险的气息。